青鑰走後,衛曉曉隻覺得一時間心中空落落的,沒處安置。


    她的記憶被青鑰抹除了部分,此刻的記憶僅限於自己拿到複瓣藍星和優缽蓮後返回荒島,百果主任煉藥給青鑰服下,然後青鑰康複,交給她天使之心與大篇心法功訣後離去。


    一切都很順利,很正常。除了青鑰與百果主任離開的速度似乎倉促了一些,但是也在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內。


    所以,衛曉曉完全不理解自己為什麽這樣空虛失落,這麽意興蕭索。


    就連她的感情都仿佛凍結了,仿佛她所有的牽掛都消失了。這一刻,她不再惦記納多的生死,不在意桑維是不是已經回到萬裏海域,無視著校草對她的特別感情。


    多情又善感的她好象徹底的轉變了,感情仿佛被全數抽空。這真是超級奇怪的一件事。


    沒有按青鑰臨別的囑咐離開荒島去找桑維和納多。她提不起勁來,做什麽都無心的樣子。


    其實,這是青鑰走前送入她體內的那一滴淚對她的情感造成了封印作用。這滴淚水固然有很多奇妙的護身功能,可究竟是青鑰拿來封印他情感的法寶,在青鑰體內煉了數千年,卻仍殘留了一絲情感自我封閉的屬性在裏頭。對於青鑰來說,這麽一絲屬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對於功力境界跟青鑰天差地遠的衛曉曉來說……卻足以將她的感情全部冰封。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衛曉曉大概就要在這荒島上一直自我封閉了。可這時,荒島迎來了第一個訪客。


    桑維。


    大海之中尋人,原是海族的強項。況且這些日子以來桑維一直是沿著她那日離開的方向尋她,之前他所處的荒島離衛曉曉所在的地方並不算遠。


    而衛曉曉在功力被百果主任強行提升到了金丹期之後,時有氣息外泄的現象,她也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所以,桑維還沒踏上小島,就看到了魂牽夢縈的女孩。


    她就坐在海邊,黑發白裙,眼珠子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前方的海麵。海風勁急,她的衣衫與長發在風中糾結飛舞,襯著她木然的神情,顯得別樣的孤清。


    狂喜的感覺瞬間遍及身心,他的嗓子卻突然啞了:“曉曉!”


    喑啞的一聲呼喚中,蘊藏著百折千回的情意。


    她聽到他的呼喚,緩緩的把頭向他的方向轉過來。半祼著上身的男子站在蔚藍色的海水中,黝黑的濕發垂在肩上,仿佛泛出幽幽深藍色澤。藍天,白雲,碧海,襯著英俊的男子,這樣的畫麵,美好得宛如夢境。他的身後,有潔白的海鷗飛起。


    她看了他一眼。沒有動容,沒有笑,沒有出聲。就隻是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視線又掉到了一邊。


    真奇怪啊。曾經那麽牽掛那麽重視的人,此刻重逢,居然激不起她心中半絲漣漪。


    她甚至連他為什麽會出現都不關心。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而看著她淡漠的反應,桑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蕭瑟的出水,由人魚的形態轉換為人類的形態。換上衣衫,稍作整理,他才忐忑的來到她身邊。


    她的神情還是很淡漠。上一次見她,是疏離。而這一次,居然是淡漠了。桑維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擰緊。


    走到衛曉曉的麵前,他沉默的屈起一膝,跪了下去。


    她曾經說,不要他跪她。可是此刻跪在她的麵前,她沒有半絲反應。


    這,才是她真實的反應吧?那日當著校草和一眾修真者,她掩飾了她的情緒。而此刻,單獨對著他這罪人,她的淡漠簡直是理所當然的。


    他沉痛的垂下頭,低聲說:“曉曉,對不起。”


    她的眼睛閃了閃,淡然的向他看過來。


    “我那天對你說的那些話……曉曉,對不起隻是一句輕飄飄的話,要打要罰,你說吧,我都願領。”


    她怔怔的望著他,想了好一陣,才想到了前事。


    她應該很氣憤?很委屈?可是可是……現在她什麽感覺也沒有。怎麽搞的?


    過了很久,她才幽幽的說:“算了。”


    跪在她的麵前,他咬緊了下唇。


    她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原諒了他!他原該覺得歡喜。可是正相反,有一種恐懼開始在心間蔓延。他從來沒有看過她這般淡漠的態度。從他與她相識以來,她一直待他是特別的。而現在,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聲音,都顯得那麽無情。


    “曉曉!”他情急的去握她的手。


    她避開。


    “我已經說算了,就是算了。”她厭倦的皺起眉,顯然對他糾纏的態度很不悅。“還有什麽事嗎?”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前進,似乎她會反感;後退,他不甘心。


    “曉曉,跟我走吧。”


    “走?”她明如秋水般的眸子淡然的掃向他。“去哪裏?”


    “曉曉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他說。


    她抱起膝:“我就想在這裏,一個人呆著。”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都顯得很無趣了。奇怪,自己並沒有受什麽打擊啊,怎麽會如此?


    桑維抿緊唇:“那我在這裏陪你。”


    “不用。”她拒絕。“很浪費你的時間,真的,不用了。”


    他怔了怔,輕聲的說:“曉曉,我已經離開萬裏海域了。”


    這句話終於激起了她的一絲情緒反應,她側過頭望了他一眼,眼中浮現出微微的詢問之意。


    他仍是半跪在她的麵前,湛藍雙眸定定的凝視著她:“我已經憶起了前事。曉曉,對不起,我不該忘了你,我更不該傷害你。”


    她的眼珠動了動,然後,眼簾又再垂下,仍是無意與他對視。“你想起前事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那晚之後,我回到萬裏海域……”他輕輕的說。“曉曉,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你打我罵我,甚至一劍殺了我,我都絕無半絲怨言。可是,不要對我不睬不理。若是你覺得我罪無可恕……”桑維長身而起,月輪轉瞬間架上脖子,“桑維甘心就死。”


    死——


    他不惜為她死,可是,絕不是眼前此刻。為了保護她而死是另一回事,可好容易找到了她,他才不舍得死。


    可是,若不如此,還有什麽法子可以激起她哪怕一絲半點兒情緒?


    桑維用對了法子。這一個“死”字,仿佛一下子激起了衛曉曉心中最害怕恐懼的一部分。她霍的彈起身子,一隻手拉住桑維持劍的那隻手:“不要死。”


    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微涼的小手,卻仿佛將他的手上烙出了灼熱的印記。他無端的感覺心悸。凝視著她,他眸中的深情濃烈如酒:“不要我死,就跟我走。”


    衛曉曉咬了咬唇。


    這一個死字,讓她想起了很多前事。第一次見校草,亞瑟尋仇,他冒死擋在身前。然後,他因為她的失蹤而下獄待死。她冒失,失陷在火山之中,他義無反顧的尋來欲與她同死……直至最近的這一次,她在帕米爾被擒,他又再冒死相救。


    她的眼中,淡漠中開始出現一絲柔和。“不想你死。不跟你走。”


    她怕。若是跟他走,他會不會對她有情感的索求?若換了以前,她會直從心坎裏歡喜出來。可是現在……她隻覺得想躲。


    不想跟任何人有情感的牽扯。好象感情已非必需品,而成了身外物。


    她不知道,青鑰也沒有料到,她正在重複數千年前青鑰走過的那條斷情絕愛之路。


    桑維眼眸微黯,反手將月輪送回空間戒指之中。他踏前一步,就已經緊緊的抱住衛曉曉,聲音溫柔卻堅定:“好,你不跟我走,我跟你走。”


    她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想從他懷裏掙脫:“不,我的意思是,我想獨處。”


    他這次很堅持,抱著她不肯鬆手:“我可以給你獨處的空間,但是我不會再離開你太遠;至少,不能讓你脫離我的視線之外。”


    這一次抱住了,一生都不會再鬆手。


    他想,她還是在惱著他的吧?是他的錯,錯無可恕,可他還是想要她饒恕。她要怨要嗔要使使小性子,無論怎樣,他都會一一承受。但是承受之外,他絕不會對她放手。


    在桑維的懷中,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衛曉曉疑惑的皺緊眉頭。為什麽,感情消失了,對這個懷抱卻並不排斥?讓他抱著,她甚至還有一點安心的感覺。


    嗯,想起來了,青鑰走的時候,可不是要她代他收桑維為徒嗎?並且,聽青鑰的意思,明顯是想桑維學成以後跟在她身邊保護她。


    無論衛曉曉此刻的情感有多麽空洞,可是對於青鑰,她仍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信賴敬服。那固然是衛曉曉一向對青鑰的信賴,卻也有前世蘇詠對衛曉曉的潛在影響。雖然蘇詠那一世的記憶已被青鑰抹除,可這份信服感卻已深入骨髓。


    他說的話,她總會照做的。或者最終她不會將桑維留在身邊,但是代他收徒麽?這件事還是可以做的。


    慢吞吞的,她轉了轉眼珠。“小維,我要你拜一個人為師。”


    桑維微怔,瞬即不假思索的說:“好。但是我不能離開你身邊。”


    衛曉曉沒有異議。“你可能不會見到他,不過定下師徒名份之後,我會代他授藝。”


    桑維唇邊馬上泛出溫柔的笑意:“好。”


    “那麽,你跪下對天三拜吧。”衛曉曉從桑維的懷中掙脫出身,眼望天際,悵然的輕聲說道。“你的師父,名叫青鑰。”


    青鑰。


    桑維聽到過這個名字。


    那天青鑰現身讓他們離去,他不肯,校草就向他透了青鑰的底。此刻聽到衛曉曉說出這個名字,他感覺震撼:“仙人?青鑰?”


    衛曉曉轉頭望向他:“是的。你不願拜師麽?”


    有個想法在腦中飛快的劃過,他脫口而出:“曉曉,青鑰仙人要你代為收徒,他的意思可是要我學成之後保護好你?”


    衛曉曉啞然。


    看著她的神情,桑維心中已有明悟。他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仰頭,望著高遠的天空,誠心誠意的準備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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