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從那裁縫店出來後,重新走入眾人視野的艾爾文和奧妮安又一下成了焦點。不過此時比起方才,這兩個人的心態就要平和多了,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換身行頭,整個人的心境也就隨之改變了。


    大家都好奇這一對年輕人要做什麽,等到艾爾文搬著一個畫架走到小鎮的十字街道中央,眾人才明白怎麽回事。


    這兩個反正都不是那種磨不開麵的主,奧妮安自小就受慣了來自百姓的瞻仰,就這點圍觀人數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當然,前提得是衣衫得體。至於艾爾文嘛,天生就有屬於藝術家獨有的臉皮厚的特質,自然也沒那麽在意周圍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於是這兩人,大大方方地往那折疊的木椅上一坐,一個給另一個畫起肖像來。


    艾爾文用炭筆勾勒的草圖就已經充分展現出他與眾不同的才華來。與一般畫匠不同的是,他並不注重精確的型準,在大致的比例確定後,就開始濃墨重彩地描繪奧妮安的五官。仿佛在他的畫裏,那一雙金瞳會說話,那精致的鼻子在呼吸,那含笑非笑的小嘴上,快抑掩不住欲要上揚的調侃都清晰的描繪了下來,而像是臉部輪廓這些,都是極為簡要的一筆帶過,畫麵的主次拉得非常的開。


    一會之後,一個活靈活現的靈魂就躍然紙上了。


    這就是艾爾文的奇特之處了,他要的畫麵,不是大眾所謂的“像”,而是“傳神”,神形皆備的“傳神”。


    在方才艾爾文全神貫注創作的時候,大家都靜靜看著,連說話都小聲得很,生怕打擾了艾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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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艾爾文放下手中的炭筆,從椅子上下來,退開兩步看自己作品的時候,眾人才開始七嘴八舌的評價起來。


    奧妮安也走過來看,真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即便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艾爾文的才華驚豔到了。像奧妮安這種自小見慣了各類頂級宮廷畫師作品的人,自然是一眼能看出艾爾文的獨到之處。昨日在密林裏看了艾爾文的隨手之作,她就覺得此子天賦出眾,看到眼前這副素描,她才恍然大悟,原來艾爾文最大的天賦就是捕捉人的靈魂。


    “小夥子,你這畫賣嗎?”一位商人模樣的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他身上這件花裏胡哨,毫無品味的羊毛大氅毫不留情地出賣了他的身份。


    艾爾文笑起來,看了一眼奧妮安,奧妮安則是看著那位商人,意思是想聽聽他的出價。


    “我出二十盧尼。”聽這位商人的語氣,應該是覺得自己很大方了。也確實是這樣,一般來說路邊的隨筆寫生,能賣到一到兩個盧尼,就已經相當不錯了。畢竟艾爾文看著可不像什麽知名畫家,若按他方才衣衫破爛的模樣來說,倒是很有流浪藝人的腔調。


    “我出三十。”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從人群裏傳出來,走出來的是一個傭兵團首領模樣的人,身上的盔甲一看就是上乘貨色。這傭兵走出人群後極不好意思地看了奧妮安一眼,然後又把目光望向了別處。


    “我出四十!”先前這位商人顯然是不滿有人和自己叫價,而且對方還隻是個雇傭兵。雖然這雇傭兵看著手頭挺殷實的,但是在商人看來,應該是不夠看的。


    商人瞪了雇傭兵一眼,那傲慢的眼神裏充斥著不屑。


    可那雇傭兵像是沒看到一般,絲毫不在意,腦袋枕在兩隻手掌上,時不時偷看一兩眼奧妮安。也許他心裏清楚自己是競爭不過


    那商人的,他喊價的目的,不過就是想在奧妮安麵前露上一麵。


    “我們出五十!”這時一個年輕人從人群裏踉踉蹌蹌地跌出來,一隻手還高高地舉著。


    “我們出五十。”年輕人走到奧妮安的跟前,低著頭又強調了一邊,此時他的雙頰紅得像是煮爛了的番茄。


    “喲,你一個普世教的傳教士買一幅姑娘的畫像做什麽呀?”人群中有人笑著出言調侃道。


    年輕人身上的粗麻袍子還是挺紮眼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這是普世教會的罩袍。


    “是呀,難不成是你們的普世神指引你這麽做的?還是說你們那位普世神看中了這位姑娘,想選她去當聖女?”


    “我可是聽說,普世教的訓誡裏有‘戒除妄欲’這一條的哦,你們傳教士都這麽光明正大地不把教會訓誡放在眼裏,那平時說那麽好聽做什麽?還不是騙騙我們老百姓?”


    群眾裏調侃的聲音越來越多了。


    顯然那位商人還是很樂於看到這一點的,有人替自己聲討競爭對手,他不要太開心。


    這位普世教的傳教士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是個麵子很薄的孩子,估計往日也沒經曆過這種場麵,一直低著頭漲著臉,咬著下唇,用沉默來回應群眾那帶有惡意的嘲弄。


    奧妮安本來隻是想逗一逗那位富商,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樣子。即便她與艾爾文兩人現下囊中羞澀,她也不可能真的把艾爾文畫給她的畫給賣了,況且還是為了區區幾十盧尼。


    即便如此,她也沒直言回絕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傳教士,倒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那青稚的臉上還有許多粒雀斑未褪,清澈的瞳孔裏布滿著天真。又看著他在不知所措中流露出的執拗神情,奧妮安覺著有意思得很。


    那傳教士被奧妮安看得心中發慌,下巴都快貼到胸口。


    而在人群中,一位同樣穿著麻袍的長者淡然地注視著他派出去的年輕人,絲毫沒有出來救場的意思。


    “這畫是送給我妻子的,我暫時沒有要出售它的想法。”艾爾文走到年輕傳教士的身邊笑著說道。


    “雀斑”傳教士當即不好意思地躬身致歉。


    聽到艾爾文不願意出售這畫,人群裏不免流出一陣惋惜聲。商人本來還想忍痛再加一些價,聞得艾爾文這麽說也隻得悻悻作罷。那位雇傭兵首領則是向艾爾文禮貌一笑,表明自己方才的行為有些唐突了,然後退回了人群裏。


    眾人這下也就知曉艾爾文和奧妮安這兩人的關係了,原以為是戀人呢,原來是夫妻啊。


    當然,艾爾文這麽說的原因就是想杜絕這些當著自己麵的對奧妮安的撩撥。


    奧妮安看在眼裏,心下覺得好笑,她自然是十分清楚艾爾文說這話的用意,然後用既挑釁而又無奈的眼神看著他,表示惹人矚目也不是自己的錯呀,總不能以紗蒙麵吧?


    艾爾文氣結。


    “這畫雖然不賣,但本人可以替在場的諸位畫肖像。”艾爾文轉過身來,對著圍觀的眾人說道,“有興趣的可以坐下來,五盧尼一幅。”


    “真的?”一位貴婦直接從人群裏大方地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到了方才奧妮安坐的椅子上。她輕佻的柳葉眉拱成了一彎月兒,眼神裏充斥著對艾爾文的好奇,顯然這位婦人在一旁已經觀察了他好一會了,就等著他說這話呢。貴婦是來貝拉瑪添


    置一些機靈的貓人奴隸的,挑了幾天也沒選中,本來今日就打算打道回府了,適巧碰艾爾文從小鎮外進來,一見傾心,然後就在那裁縫店門口借故盤桓了許久,現下可算是等到這個機會了。


    艾爾文對那貴婦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回看了奧妮安一眼。


    奧妮安則是用眼神瀟灑地回了兩個字──“請便”。


    這下可算是稱了這位貴婦的心了,她有機會正大光明地細細端詳起艾爾文的容貌了。


    等艾爾文收起方才那幅畫,放進畫筒裏,坐下身來後,才發覺這貴婦的眼神可是不安份得很。人雖然在那端坐著,可是眼睛裏那露骨的挑逗真是把艾爾文看得渾身發毛。


    艾爾文此時倒是難得的正經,就跟沒看見一樣,專注在自己的紙與筆上。


    就在這時,那魯特琴的琴聲從人群外傳來,擁有低沉嗓音的吟遊詩人撥開人群,徑直走到了奧妮安的麵前。


    隻聽見他含著深情唱道:


    啊 美麗的姑娘啊


    您的眼睛像太陽一樣 普照著大地


    您的眼睛像星辰一樣 點亮了夜空


    是多麽偉大的造物主 才能把你刻畫得如此精致


    和您比起來 一切生靈都顯得是那麽的粗糙與隨意


    您的一顰一笑 都是他精雕細琢的後果


    我該怎麽用這卑微無力地詞句 才能形容出您容顏的絕麗


    啊 我是多麽惱怒 多麽怨恨


    惱怒這命運的安排


    怨恨這時光的流逝


    啊 美麗的姑娘啊


    您的出現使我之前的生命顯得毫無意義


    但我也應該及時地感到欣喜


    欣喜這人生的大起大落


    大概沒有比 遇見您


    更加恢宏的歡樂了吧


    。。。


    這吟遊詩人唱著唱著更是浮誇的單膝跪地,一邊談著琴一邊仰望著奧妮安。


    這下群眾看熱鬧的情緒又起來了,畢竟奧妮安的“丈夫”可還在這呢。


    可艾爾文絲毫不擔心什麽,仍舊在那專心致誌地作著畫,享受著那貴婦的“眉目傳情”,甚至都沒功夫轉過頭來看那吟遊詩人一眼。他深知奧妮安可是從小就看慣了這些所謂的吟遊詩人的,心想那些能被邀請進皇宮的吟遊詩人肯定得比眼前這位高明得多吧。況且這詞編的的也太粗獷了一些,隻怕不符合她的口味。


    也確如他所料,奧妮安似乎對跪在眼前的吟遊詩人毫無興趣,聽著這粗糙的歌詞甚至起了哈欠,不過臉上還是保持禮貌的笑意。


    那半跪在地的吟遊詩人唱完一曲,還沒來得及口誦肉麻之語,就被奧妮安一把奪過了自己手裏的魯特琴。


    然後接下來讓艾爾文瞠目結舌的畫麵出現了。


    奧妮安居然一邊彈著琴一邊向他款款走來,他都不知道原來她還會玩這種樂器。


    尤其是在她現在這身裝扮下,一個可人的鄉間少女,那彈起琴來的模樣,別提有多輕快,多有趣致,這次倒真的把艾爾文看得迷醉了。


    還有那琴曲,輕盈綿綿中竟帶著幾分悠遠思鄉的味道,當真戳中了艾爾文心中之念。


    確實,現下隻有她懂他,他懂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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