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開始聊了一些家長裏短,後來又說起一些我熟知的長輩,才知道大部分都下崗了,隻有很少一部分,在廠子半死不活的。


    說到情動之處,老裴不勝唏噓,就這樣我們一老一少,將一瓶白酒喝下一大半。


    小裴看著我們喝下大半瓶酒,生怕喝多,她沒法說我,而是用眼睛擰他爸!


    貝叔笑嘻嘻的擺擺手,說寶貝女兒,爸今天高興,說起來子健還是你哥哥呢,沒事,沒事!


    小裴紅著臉看了我一眼,我笑著點點頭,意思清楚了,小裴笑著走了!


    我給貝叔倒了杯酒,思考一下說道,貝叔,,你說廠子現在啥情況!


    貝叔冷笑了一聲,啥情況,嘿嘿,不都是一群貪汙犯唄!


    貪汙犯!我詫異地問道。


    可不是咋的,貝叔跟我說,自從老廠長退下去,那個妖婦(給周豔萍起的外號)上台後,開始還好,可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這個妖婦開始調整人事,拿著優化組合的旗號,將老的一批,,該內退的內退,該二線的二線,提起了一大波她的人,於是江北重機廠的大權,,逐漸落在了她手中。


    緊跟著就是搞基建,最出名的就是廠辦大樓,據說花了一點五個億!


    聽到這個我不禁暗自咋舌,這可是兩千年以前,全市稅收才不過上百億,這個女人好大的手筆!


    而且後來又聽說裏麵的裝修又花了五千萬,整棟樓一共花了兩個億。


    我再次被這個數字嚇到了,兩個億,我的天啊,一棟樓兩個億簡直是天文數字!


    貝叔撚了個花生豆,扔進嘴裏,使勁的嚼著,而且用力咬牙切齒,似乎嚼著別的東西!


    喝了一大口酒,使勁抹了把嘴,老裴罵道,特麽的,這個妖婦那他們這些老兄弟為國家掙的錢,全都揮霍了!


    我說也許是為了改善辦公條件也說不定!


    沒想到貝叔直接瞪起眼睛,說他的眼睛亮著呢,沒瞎,那個妖婦幹點啥,有使勁拍了拍胸膛,加重語氣說,都在這裏記著呢!


    可能是說話聲音有些大,不少食客朝這裏看,小裴也過來,擔心的看了看我們,我笑著搖搖頭示意沒事!


    貝叔咬了咬牙說道,小健你知道為啥貝叔和你貝嬸兒下崗不?


    我搖搖頭,貝叔歎口氣,將一件事情說出來。


    原來周豔萍要搞技改,既不設立技術組,也不成立技術攻關小組,而是說企業設備要更新還代,從國外進口成套的先進設備。


    當時貝叔也是廠裏的技術骨幹,還是技術主任,覺得這個事情沒有必要,而且這些設備雖然舊了一點,但也是從當時蘇聯進口回來,運轉正常,就算是技術革新,也應該跟蘇聯原廠家聯係。


    更何況去年剛請蘇聯專家對廠裏的機器進行過維修,對一些關鍵性部件做了更換,已經花了一大筆外匯。


    此刻在進口新的機器設備,這不是搞重複建設,浪費嗎?


    貝叔將這個質疑跟周豔萍說了,可是周豔萍說他思想僵化跟不上形勢,外國的科技日新月異,如果我們跟不上形勢,就會被殘酷的現實所淘汰。


    聽見周豔萍這麽說,貝叔心裏琢磨,為了不被淘汰也算個事,於是帶領著廠裏技術組的人,翹首以盼,等著新的進口設備到來。


    而且據聽說,著新的機械設備,花了足足有三千萬美元外匯,那個時候匯率是將近3.7:1,一億多的人民幣。


    好不容易機械設備盼來了,可是打開包裝他們傻眼了,這是什麽新設備,光從外表看就陳舊不堪,這明明是舊機器啊!


    周豔萍又說,這套設備如果買新的得好幾億美金,花了那點錢買回來舊機器已經是占了大便宜。


    得,既然這樣說,那就組裝機器吧,可是那些設備誰也不會裝,售後廠家也不來人,隻有幾本全是英文的說明書,他們也看不懂。


    正好有個蘇聯專家做售後沒有走,貝叔悄悄地帶他將這些設備看了一下。


    蘇聯專家告訴他,這哪裏是什麽最新設備,這都是國外四五十年代淘汰下來的落後設備,而起裏麵的零部件損壞非常嚴重,就算裝起來也不能用。


    弄了半天,花了一億多買回來一批廢品,貝叔頓時不幹了,帶著技術組的人員去找周豔萍問個究竟。


    周豔萍支支吾吾一會說是賣家故意欺騙,一會說中間人搗鬼,再一會兒說蘇聯專家肯定是因為不再購買他們設備惡意中傷!


    周豔萍最後被逼得沒辦法,說一定會向上麵反映,貝叔才帶著技術組的人離開。


    可是等了幾天沒動靜,貝叔準備再帶著技術組的人去找周豔萍,卻發現不少人左顧言他,竟然不去了。


    貝叔挺生氣帶著幾個人去了,可是周豔萍避而不見,這下子他怒了,直接將設備的事情在全廠說出來,頓時不少人義憤填膺,圍在廠辦大樓要求給個說法。


    周豔萍沒有辦法出來,說盡快給出答複!


    可是一次拖一次,就這樣拖來拖去,貝叔他們去市裏反映過問題,可是市裏根本沒有動靜!


    接著廠裏優化組合,要裁員並崗,減員增效,一大批工人要下崗,弄得人心惶惶,於是這個事情慢慢淡了!


    等到第一批下崗人員名單出來,貝叔兩口子赫然在列,還有那些跟隨他反映問題的人,都在其中。


    這是明顯的打擊報複,貝叔他們義憤填膺,想再次到市裏反映問題,可是就在當天晚上,警察找上門將貝叔抓走,說他偷了廠裏的東西。


    同時被抓走的還有好幾個,都是約定好第二天去市裏反映問題的人。


    他們被抓到派出所,受的苦楚真的是不必說,用句貝嬸兒的話說,出來後簡直沒了人樣。


    貝叔不服輸本來還想繼續上告,可貝嬸兒勸住了他,就算不管大的,也要管管小的吧!


    貝叔看著小裴可憐巴巴的瞅著他,這個跟鐵一樣漢子哭了,哭得很傷心,哭完之後,咬著牙帶著貝嬸兒和小裴離開了江北重型機械廠!


    我聽完貝叔講述之後,簡直驚呆了,真的沒想到如此的肆無忌憚!


    不知道什麽時候小裴已經坐在我們旁邊,眼睛紅紅的,淚水默默的流淌著!


    而年過半百的貝叔像個小孩子的哭了,我的心真的不是滋味,端起杯中剩餘的殘酒一口倒進嘴裏。


    辛辣的味道直衝鼻腔,我屏住呼吸,忍耐著,可是這辛辣的感覺卻奪眶而出。


    此刻飯店安靜了許多,不少人看著這裏,看著三個人默默地流淚,好奇的目光注視著,注視著……。


    貝叔抹了把臉,吸口氣說今天挺高興,咋說起這喪氣事,那啥喝酒!


    說著給自己倒了半杯一飲而盡,酒杯重重的頓在桌子上,吐出口粗氣,似乎也在傾吐著胸中的不平。


    爸你少喝點,小裴在旁邊說道。


    貝叔笑了笑,我想了一下說道,貝叔,你知道那天跟我一起來的人是誰嗎?


    貝叔眨巴兩下眼睛,疑惑的看看我,是誰?


    我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那是市長!


    啥,貝叔吃了一驚,你說是,是,市……。


    我急忙做了噤聲手勢,貝叔,這個事情你知道就好!


    貝叔嘟囔了一句,說那天看的就不對,來了好幾輛警車,而且平時那些警察對老百姓凶叨叨的,那天跟我特客氣,我尋思著工作作風變了,原來根子在這!


    我笑著說貝叔你知道市長現在想啥嗎?


    貝叔愣了一下,追問為啥!


    我看了一眼小裴,沒想到貝叔誤會了,臉立刻耷拉下來,小健你是啥意思,你咋幹這事!


    我也詫異了,幹啥事?莫名其妙!


    貝叔這可是大好事!我急忙說道!


    狗屁好事!貝叔猛地一拍桌子,小健就算我窮死,也不會賣女兒的事,我們老貝家高攀不起,我算是看錯人,你走吧!


    聽到這句話我才知道對方誤會了,急忙解釋道,貝叔你誤會了!


    別說了,你姥爺是我最敬重的人,要不是看在他麵上,我今天非把你扔出去!


    小裴慌張看著我們兩個人,剛才還相對而泣,此刻怒目相對,這是腫麽了?想勸這個又想勸那個,為難的看著我們!


    爸你別這樣,子健哥人家來一趟不容易,小裴在旁邊勸導道。


    你懂什麽,貝叔指著我對小裴說道,他,他,竟然是給人拉皮條的,讓你給人家當小老婆!


    啥!小裴吃驚的看著我,我勒個去,這是哪跟哪!我滿頭的黑線!


    貝叔急赤白臉的指著我,你走不走,趕緊走,我不想看到你,走!說著就要推我!


    我急忙說,貝叔我來是為了江北廠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老貝愣了一下,你說啥!


    我又說了一遍,老貝猛地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生疼,那手就像鐵鉗一般,眼睛瞪大老大,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你說的,是,是真的!貝叔的聲音顫抖著。


    我使勁的點點頭,貝叔的嘴唇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而起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忽然張開嘴哈哈的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簡直是恣意的狂笑。


    在旁邊食客詫異的眼神中,貝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早已經淚流滿麵!


    猛地收住笑聲,看了看店裏的食客,用盡全力大聲吼道,今天老貝我高興,有一桌算一桌,全部免單了!


    食客先是一愣,緊跟著歡呼起來,老貝哈哈的笑著,一臉的滿足。


    小裴看著我一臉的無奈,我聳了聳肩將雙手一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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