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在第一次戰敗後,隻退兵三裏,駐守穀中,想必就是看中了那幾座山山路雪滑,無法攀登,才放心駐紮,卻不料百般算,卻算漏了,山上竟有一個湖。


    冷意瀟也不得不心生佩服,淡雅一笑道:“炸湖之事,就交給我。”


    “我也去。”易語連忙跟道,她也很想為這場戰事出把力。


    齊澈麵色微變,一手握住她纖細的胳膊,力道極重,阻止道:“你別瞎湊熱鬧,這可不是好什麽玩的,萬一出了差錯,丟的不隻是你一個人的性命,而是幾十萬的軍隊,甚至整個國家都要因此遭受滅頂之災。”


    他的話雖有些誇大其詞,卻也並非毫無道理,炸湖一事,事關重大,絕不可馬虎。


    易語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雖然她武功比不上殘歌,但怎麽說也是一武林高手,他怎麽能這麽小看她。咬了唇,氣呼呼的轉過頭,不再說話。


    齊澈知自己說的重了些,但也是出於對她的安危著想,不想讓她冒險。在這麽多人麵前,他也沒法哄著她,隻好無奈的低了頭,不去看她生氣的樣子,以免心疼。


    南宮傲見她又耍小性子,搖頭笑道:“語兒,齊澈是為了你好,你就別跟他鬥氣了。”


    易語哼了一聲,齊澈的心思,她怎麽會不明白,隻是,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幫得上忙。這次行動,她也知道有危險,但是,這屋裏的幾個人,有哪個不重要呢?


    “我去。”簡短二字,沙啞卻十分肯定。莫殘歌低頭看著手中的烈焰,說話時,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為了她,冷意瀟絕不能有事,所以這一趟,他必須要一起去。


    “好。就這麽決定,辛苦二位了。”易語還想再說些什麽,但南宮曄已經發話。如果他們二人都不能安全返回,那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勝任這次的任務。站起身,在冷意瀟肩上一拍,無比真摯,道:“天亮前,你們就得出發。炸湖之時,肯定會引發雪崩,你們……要小心,我等著你們回來一起喝慶功酒。”


    看著他舉起的手,冷意瀟伸手握住。兩個男人的交流,全部化為手下的力道,匯融。他定定的望著南宮曄的眼睛,一字一句,異常認真,道:“曄,無論我回不回得來,你若當我是兄弟,就一定要記得,我此生唯一的心願,是嫣兒能得到幸福,而她的幸福,隻有你,才能給。”


    門外寒風驟起,嗚嗚聲不絕入耳,屋內殘燭搖曳,暗影灑落一地斑駁,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傷感,似極了訣別。


    “是兄弟,就一定要回來。”南宮曄的手用力一握,眼中是對他滿滿的信心。


    冷意瀟點頭,與莫殘歌一同出去,為即將出門而做準備。齊澈與易語也退了出去。


    南宮曄望著莫殘歌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絲疑惑,這一整晚,莫殘歌一言未發,始終是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態,何以突然會主動要求去炸湖?


    意瀟說,他唯一的心願,是嫣兒能得到幸福!


    嫣兒?!他心底一震,意瀟怎會喚她嫣兒?


    她曾經說:“你不知道嗎?冷將軍與夫人夫妻情深,將軍夫人因無法接受丈夫的背叛,為了報複,當著丈夫和兒子的麵,親手將女兒推下了懸崖。”


    她還說過:“我有個哥哥,他長得很好看,像仙一般,很疼很疼我……他總是溫柔的喚我嫣兒……”


    意瀟曾說:“十二歲那年,我在雪地裏躺了三天三夜之後,用自己的鮮血對上蒼發的誓言:此生絕不入朝為官!”


    意瀟十二歲,正是冷將軍迎娶長公主,將軍夫人攜女消失的那一年。而半年之後,他遇到的如陌,小小年紀卻給人一種曆盡蒼涼之感。


    在她失憶的日子裏,偶爾想起的往事卻是那般的快樂。


    還有曾一度令他疑惑的封後事件之中靖國侯的態度轉變。


    這一切的一切,無不說明著同一個事實,意瀟,是她的哥哥!


    “有爹爹的寵溺,娘親的溫暖,哥哥的保護,還有曄,你的愛,我一定會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爹爹再不會出去打仗,便不會受傷;娘親也不用日日擔憂,背著我們偷偷流淚;哥哥不會因為別人欺負我而與人大打出手……我們一家人,簡簡單單的生活,平實,但是很幸福……”


    那是她的願望。意瀟,不能去冒險!想到此,他已顧不得其它,抬步欲出門阻攔。


    南宮傲見他要出去,忙拉住道:“曄,外頭天寒,你身子未愈,不能出去。”


    南宮曄初醒不久,又熬了大半夜,已感覺疲憊,體力有些不濟,被他這麽一拉,險些站不穩。南宮傲忙扶著他,他穩住身子,回頭歎道:“傲,讓意瀟回來,他不能冒險,否則,一旦出了差錯,我無法向陌兒交代。”


    南宮傲一頓,昏黃燭影中,邪美的麵容看不清神色,隻怔怔的望著他,沉吟半響,方道:“曄,你真的變了。以前的你,在國之大事麵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從不會瞻前顧後,而今,凡是與凝兒有關之事,你便諸多顧忌。”


    南宮曄默然,變了嗎?他隻是隨心而為罷了。


    南宮傲又道:“你隻擔心意瀟嗎?那莫殘歌呢?若是他出了事,如陌就不會傷心了?這幾人當中,有哪一個,是凝兒不在乎的?”


    “不一樣的。王兄,他們不一樣!”他俊美的麵容逐漸發白。莫殘歌的重要,他又怎會不知。那日他躲在暗處,清晰的看見她伏在莫殘歌身上哭得那般傷心,他的心,痛得無以言喻,但他從沒後悔過,救了莫殘歌一命。而今,他隻知道,她的願望,絕不能因他而破滅。


    南宮傲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不一樣,但此次行動,關乎我封國存亡,而眾人之中,除莫殘歌之外,還有誰,比意瀟的輕功更高?”


    “我。”他堅定的聲音怎麽聽都有些虛弱無力。


    南宮傲瞪著他,已有了氣,沉聲道:“你真把自己當成神了?你是想讓你的手徹底廢掉,還是想把你的小命玩完?齊澈救得了你第一次,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他微怔,照他目前的狀況,以劍上冰山,確實很難,炸湖之後的雪崩或者引起山崩石裂,想安然回來,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那又如何?


    南宮傲見他麵有決然之色,絲毫不為所動,扶著他雙臂,無奈歎道:“曄,你隻知意瀟出事,凝兒會傷心,你可知那日,你生死未明之際,凝兒她……有多痛苦!我從未見過她那樣的眼神,那是一種生死相隨的決絕。你若真為她著想,就老老實實的躺回去,好好休息,什麽都不要想,等你的身子大好了,才能去她的身邊,保護她。況且,以意瀟的武功,隻要沒意外發生,定能平安歸來。”


    這些他都知道,知道他們幾人,無論誰出事,陌兒都會傷心。


    南宮傲見他眉頭緊皺,定定的站著,不動,便狠了狠心,趁他愣神之際,抬手在他後頸用力一擊。


    南宮曄不妨,本就疲憊無力的身子頓時一軟,未來得及反應便已失去了意識。


    臨絕穀,雪山環繞,寒風刺骨。


    金軍果然如南宮曄所料,退回穀中,駐守穀口要塞。


    北邊出口,齊澈率部分大軍繞過山穀,擺陣以待,阻截敵軍的後路。南方入口外數十丈,十幾萬大軍氣勢雄渾,南宮傲易容成南宮曄的模樣,於主位泰然安坐,等待時機。


    西山,雪鬆盎然,冰湖如鏡。深淺不一的雪中腳印,連成四行,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昂然肅立,縱目遠眺,三隊大軍形成一字,黑壓壓一片。


    他們也已準備妥當,待午時降臨,冷意瀟握了握手中的火石,往準備好的火撚處行去。


    莫殘歌麵色微變,烈焰一橫,便擋在了他的麵前。“我去。”


    冷意瀟一愣,自這些日子相處以來,深知莫殘歌為人,生性冷漠,卻唯獨對他另眼相待,究其原因,不用說他也知道。輕輕搖了搖頭,淡雅一笑道:“此湖之冰,沒有三尺也得有兩尺之厚,這些火藥必須全部用上,火撚長度不夠,以你一人之力,縱然速度超絕,恐也難以全身而退。”


    莫殘歌動作不變,隻微微抬頭。無邊的天際,浮雲飄散又凝聚,他麵色不改,唯眼底情意悄然浮現,啞聲道:“她蠱毒已解,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安然無恙。”


    冷意瀟訝然,望著眼前一貫冷若冰霜沉靜內斂的男子,想不到他內心的情感竟如此深重濃厚。為了不讓心中的女子有傷痛,連她在意的人,他都可以以性命相護!


    情深至此,試問天下間,能有幾人?


    如莫殘歌這般出色之人,也應該是光芒可蔽日月,但為了她,甘願隱於其後,收斂鋒芒。


    冷意瀟望向遠方,目光漸呈淒迷之色,這世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從不言愛,卻愛得徹骨生悲。而另一種人,有愛不能言,苦膽甘嚐。沉默半刻,目光不移,淡雅而語:“一起吧。這個世上,不隻有你一人,在乎她的感受。而你莫殘歌的性命……於她而言,同樣重要。”


    莫殘歌頓了頓,收刀,回身。望了他許久,第一次如此用心注視著除她以外的人。隻見他立於茫茫白雪之中,淡雅如仙,飄逸出塵,與她風姿氣質竟有幾分相似。略微怔了怔,居然從那淡然的絕世雙眸中,看到了一種不為人知的情愫。


    不到片刻,便釋然。聰明人之間,往往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便能確定對方心中的堅持。


    莫殘歌舉起烈焰,難得一笑,道:“好。同進同退。”


    冷意瀟以劍相擊,清然一笑,道:“為了她,我們都要活著!”


    達成共識,雙雙行至已布好的火藥兩邊,掏出火石,對望一眼,點頭,皆是決然的神色。


    穀底。眾山環繞,金軍於出入口要塞處把守,隻等封軍來攻,卻遲遲不見動靜,等了許久,不由得有些疑惑。


    “楊將軍,您看封軍為什麽不進攻呢?難道我們就這麽一直等下去嗎?”一名金軍將領耐不住性子,問道。


    楊項皺眉,手撫著山羊胡,沉思不語。


    另一名將領搖頭晃腦,不屑道:“什麽戰神,我看也就是一個花名頭。說是來決一死戰,卻沒料到我們會進穀,一時沒了主意,攻又不敢攻,退也不好意思退,所以就在原地等著我們出去。”


    “那我們到底出不出去?”


    “當然不,出去不是正好遂了他們的願。就這麽磨著,看他們怎麽辦?”


    “對,如果他們不進攻,最後灰溜溜的退回去,也能磨損他們的士氣,如果他們進攻,那也隻會是有來無回,死路一條。”


    楊項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濃眉皺得更緊,多年前的那場仗,雖然不是他親曆,但是那些戰況,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一年,南宮曄才十四歲,如今事隔多年,他隻會進不會退。而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將其當成是自己最大的敵手。伸手敲了敲桌子,製止他們的談論,沉聲道:“事情絕不會像你們說得那麽簡單,你們可以輕視任何人,但絕對不能小看南宮曄。此人戰術,天下間少有人能敵,我們絕不可掉以……”


    “掉以輕心”四字還未說完,隻聽——


    “砰——!!!”仿佛天崩地裂之聲自頭頂上方傳來,眾人大驚,連忙出賬。一望之下,眼瞪大如銅鈴,驚駭得無以複加。


    隻見一大股水流帶著奔騰的寒氣,自西邊山頂兜頭急灌,仿如天上銀河破漏,呼嘯著欲將整個大地吞沒。而被冰水砸中之人連叫一聲也來不及。


    整個山穀之中,驚恐之聲遽起,數十萬人,因這一瞬的遽變而慌亂逃竄,早忘了軍規為何物。


    然而,這隻是一個開始。


    隨著火藥爆炸之音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轟鳴之聲不絕於耳,巨大的雪體以迅疾之姿,鋪天蓋地而來,聲勢淩厲。


    軍人,麵對敵人,可以無畏無懼,拋頭顱灑熱血,但是,當他們麵臨龐大無敵的自然之物,毫無生存機會時,便隻能選擇逃命。


    原來有時候,人多也不是什麽好事,想跑都跑不動,有人擠有人推,倒地,便再也爬不起來。


    腳底,踩得是自己人的頭顱,眼珠爆裂,腦漿四濺,慘不忍睹。


    “都停住,不準亂!”楊項最先恢複鎮定,大聲下令,卻沒有一個人停下,就連將領們都亂成一團。


    他咬牙暗道:好一個南宮曄,夠狠,夠絕!


    山頂。冰水,像是沉寂了千年,一朝得到釋放,凶猛異樣。


    雪崩一發而不可收拾,整座山都在顫動,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


    莫殘歌與冷意瀟點燃火藥之後,連忙離開,正欲下山,卻在臨近邊緣之時,隻聽“轟隆”一聲巨響,腳下開裂,竟是黑幽一片,似是深洞。


    二人心中大駭,因腳下並無支撐點,便控製不住身子,朝著黑暗的不知深淺的山洞中,沉沉墜去,而頭頂,是無數雪體土石,滾滾而下。


    不能落入洞中,否則,山塌地裂,任是他們武功再高,也隻有被埋的份,生存的可能性,渺茫無幾。


    莫殘歌將烈焰往冷意瀟麵前一橫。“借力上去,快!”


    冷意瀟一怔,手中的劍也遞了過去。“同上。”


    眼色互遞,同時腳尖輕點,二人便縱身衝破層層雪霧,往上躍去。眼看就要出了洞口,卻遭逢山石搖動,崩裂,一塊巨石受力,朝著洞口迅速滾落,向冷意瀟當頭砸下。


    莫殘歌大驚,沒有半分猶豫,立刻聚全身之力,揚起烈焰直劈巨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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