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陌親自去了趟被毀的商行,入目之中,碎裂的玉器殘片,鋪了滿地,看上去一片狼藉,仿佛為證明方才發生過的激烈打鬥而存在。商行之人,或輕或重,皆有傷在身,卻並未出人命,而血魔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外頭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不到一日,血魔公開挑釁魔宮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武林,而與此同時,在另一個地方,同樣的情形也在發生。


    如陌隔著人群,朝裏麵淡淡的掃了一眼,便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幾日,又有一些武林正派受到襲擊,使得整個武林人人自危,再顧不得商討殲滅魔宮的計劃。有人開始傳,岐山掌門之死也是血魔所為,而並非魔宮之人所殺,一時間,血魔其名,令人聞風喪膽。三大世家與六大派聯手發了江湖通緝令,得血魔之命,獲賞銀三千。


    重賞之下,有人蠢蠢欲動,但血魔行蹤漂浮不定,偶然被發現時,也隻是一招便將一幹人打得落花流水,毫無還擊之力。


    魔宮大殿之中,如陌高坐上位,麵無表情。冷意瀟回家探望靖國侯的病情,因此,隻有卓長老一人立在她身旁,神情肅穆。


    天魔分主上前兩步,抱拳恭敬道:“宮主,這幾日我們共有十家商行遭創,雖未傷及性命,銀兩損失也不太多,但血魔此行為卻已損毀了我魔宮的顏麵,若是此事就此揭過,別人隻當我魔宮好欺負,日後誰都敢上門挑釁。”


    地魔分主麵帶疑慮道:“話雖如此,但血魔同一時間,在不同的地點出現,說明並非一人,也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我們如何去抓?”


    月魔分主果決道:“全部抓來,不就行了,總有一個是真的,也說不定他們本就是一體,是一個組織。”


    如陌靜靜地聽著,淡漠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情緒,目光望向唯一不曾開口的星魔分主。此人心思細膩,也從不輕易附和他人言,凡事都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因此,他理所當然成為他們四人之中最得她信任和器重的一個。


    此刻見他正擰眉沉思,她便開口問道:“星魔分主對此事有何看法?”


    星魔分主目光一抬,立刻上前道:“稟宮主,依屬下拙見,血魔此人不見得是我們的敵人。”


    天魔分主眉頭一皺,不讚同道:“他公開向我們挑釁,不是敵人還是朋友不成?”


    如陌目光微動,抬手示意星魔繼續說下去。


    星魔分主並未對天魔分主多加理會,隻抬眼望向上位的如陌,語氣沉穩道:“屬下如此認為是根據幾點,血魔的出現是在上一代岐山掌門死後,新掌門即位號召武林共商鏟除我們魔宮之時,此為一。所有接到號召並同意參與的主要門派的掌門人皆被其所傷,此為二。我魔宮的商行被挑,當時打鬥激烈,行內人人受傷,卻並無一人傷及性命,以血魔為人稱道的武功修為,連五大派的掌門都無法接其一招,要對付我們商行裏的那些普通守衛,又何須激烈的打鬥,除非他不是真正的血魔。還有一點,眾人皆說,我們商行損失慘重,但其實隻有我們內部之人才知,那些打碎的珠寶玉器,皆是相較廉價之物,不會危及到商行的根本,如果隻有一家商行如此可以稱之為巧合,但十家皆是如此,屬下便認為他如此作為隻是擺一個姿態,給外人看。告訴別人,他與我們並非一路人。”


    卓長老讚同的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如陌。見她眼中也有著讚賞之意。果然不愧為她最為看重的一個,懂得用心看待事物,不為表象所惑。


    地魔分主卻道:“這麽說也有道理,但也不排除真正的血魔殺害岐山掌門,嫁禍給我們,再與各大門派作對,增加他們對我們的敵意,引起武林公憤。而後來出現的多個血魔也許是有人在得知他的意圖,在背後破壞真正血魔的計劃。”


    星魔分主聽他這麽一說,略作思索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無論如何,後出現的血魔應該不會是我們的敵人。也不知究竟是什麽人在背後暗中相助?如果這些血魔背後都是同一人,那麽,他為什麽要讓自己成為武林公敵呢?他的目的何在?”


    如陌的目光望向大殿的盡頭,思緒回到幾日前。那個神秘的黑衣人,那種陌生卻又暗暗透著隱約的熟悉氣息,他,究竟是誰?“無論是誰,不論他的目的為何,相信到了武林大會,都會有個定論。這些日子,密切關注他們的一言一行。”


    “尊宮主令。”眾人齊應。


    如陌身子往後靠了靠,又道:“一月之期已過大半,江南第一莊可有動靜了?”


    婉離立刻回道:“稟宮主,屬下方才得到消息,閻富已經秘密來到京都城,此次與他同行的共有五人,其中一人是他的侄子,剩下四人是護衛。他今日早晨已與我們的人取得聯係,稱明日一早便會帶著大禮登門造訪。”


    如陌點頭,微微勾了勾唇角,目光陡然銳利,聲音沉了沉,道:“大禮?哼!本宮倒要看看,他口中的大禮,究竟夠不夠分量。”


    第二日一早,江南第一莊莊主閻富果然如期而至。他的四名護衛被留在了大殿,僅允許他帶了被稱為他侄子的閻清進入允臨殿。


    如陌一身黑衣,端坐在主位,淡墨色輕紗覆麵,有一種神秘之感,不強勢,卻是無法忽視的威嚴。手邊放著一杯鸞韻剛為她沏好的新茶,騰騰的熱氣,在她眼前繚繞著散開。


    婉離引著他二人進殿,朝著如陌行了禮,站到她身後。


    而進來的兩人,前麵一位年紀四十開外,身著華衣,麵相溫和,有著一股子儒雅之氣,倒像是飽讀詩書之人,隻目中偶爾閃過的淩厲精光,提醒著他人,莫要對他小看了。此人便是江南第一莊莊主閻富。而相比於他,更吸引人目光的卻是他身後落他半步的布衣男子。


    二十五六的年紀,身著灰白色布衣,卻掩不住天生的貴氣,眉宇淡雅,麵容清俊,然而,最吸引人的卻並非是他俊美的相貌,而是他不自覺散發的氣息給人一種與世無爭之感。雖跟在閻富的身後,卻是舉止優雅,步伐從容不迫。唇邊的淺笑,自然的仿佛早已與他融為了一體,清澈的目光,在看到如陌的那一刻,遽然一亮,於平靜之中蕩起了波瀾。


    如陌穩穩地坐著,並未起身。目光越過閻富,停留在他的身上,這種氣質,與冷意瀟有些相似,但也僅僅隻是相似,因為,在本質上,他們又完全的不同。


    閻富也不介意她的怠慢,隻上得前來,拱手含笑道:“在下閻富,久聞宮主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先前不知那十幾家商行為貴宮所有,得罪之處,還望宮主海量包涵。”


    如陌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卻並未答話。轉眸望向手中的茶杯時,掃了眼那名年輕男子,對閻富的話仿佛不曾聽見般。


    閻富抱拳的手僵住,麵露尷尬之色,微微轉頭看了看身旁的男子。那名男子依然含笑,不動聲色。閻富又道:“此次閻富前來,一是為貴宮枉死之人致歉,願將在下於京都城的所有產業作為賠禮相贈。二是想與宮主談一筆交易,一場於宮主絕對有利的交易。”


    如陌眸光一動,瞬即恢複如常。江南第一莊在京都城的所有產業自然是非常可觀,但卻不是她想要的。


    “閻莊主,這便是你的大禮?你們也太小看我魔宮了,這點產業,本宮還不放在眼中。至於交易……即使於本宮有利,但閣下缺了誠意,這交易,不談也罷。”說罷便站起身,一甩袖,冷冷道:“婉離,送客。”


    閻富麵色一變,魔宮讓他們備禮致歉,而他將這麽龐大的產業拱手相讓,她竟然如此不屑一顧!那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想他江南第一莊無論在商場還是江湖,都是鼎鼎有名的,這次他們無意中得罪了魔宮,而魔宮也給予了他們狠狠的還擊,本是扯平了事,卻不想對方提出備禮致歉這等過分的要求,若不是有事相談,這一趟,他絕不會走。但既然來了,也不能無功而返。想到此,便平了平胸中的怒氣,努力浮出一個笑容,先望了眼身旁的男子,而後方道:“這些產業對貴宮而言也許不算什麽,但是對於我莊來說,絕不是小數目,宮主指責在下沒有誠意,這……從何說起?”


    如陌勾唇一笑,目光望向那名自始至終唇角含笑,麵色不變的清俊男子,微帶嘲諷道:“難道本宮說錯了不成?既然正主來都來了,又何必故意隱藏身份。本宮從不喜與做不了主的人談條件。”這二人,她隻要一眼,便知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閻富一驚,原來她指的是這個。


    年輕男子麵色微變,眸光犀利,魔宮宮主果然不簡單,這樣也能看出來。既然被她說破了,他也就幹幹脆脆的承認。上前兩步,拱手笑道:“宮主好眼力,閻清佩服。不過,並非閻清誠意不夠,而是閻莊主確實是閻清的長輩。方才不到之處,宮主莫要見怪。”


    見他語氣誠懇,態度謙和,如陌淡淡一笑,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自顧自的便坐了。閻清也不客氣,一撩衣擺,大大方方的坐下,姿勢卻是極為優雅。而閻富則是恭敬的站到他的身後。不到片刻,便有人奉了茶來。閻富掏出一根銀針,如陌頓時眸光一利,那閻清立刻揮手阻止了閻富的動作。淡笑道:“閻莊主不必多此一舉。魔宮之毒,天下聞名,若是宮主有心,又豈是你一根銀針能試出來的。而我們既然來了,自然也是對魔宮宮主的為人有十足的信心。”


    閻富麵色一紅,立刻收起了銀針。看著那杯茶,呐呐道:“主子,這……”


    鸞韻見他懷疑茶中有毒,麵色一沉,便怒道:“既然你們懷疑這茶有毒,那我拿去倒了。”說著便朝閻清走了過去。


    “鸞韻,不得無理。”如陌淡淡喝止。鸞韻隻得停了步子,麵色不快的又退了回來。


    閻清笑道:“無妨,本是我們無理在先。”說罷便端起茶輕飲了一口,頓時甘甜入喉,口齒留香,不禁讚歎道:“好茶。”


    如陌微微一笑,道:“言歸正傳吧,本宮不喜拐彎抹角。”


    閻清一愣,隨後加深笑意,道:“宮主倒是個爽快人,那在下也就不繞彎子了。先前閻莊主的人損傷了貴宮在江南一帶商行的利益,而貴宮又挑了閻莊主在京都城四十多家商行,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必這口氣也出的差不多了。而宮主要求閻莊主親自備禮致歉,想必真正為的不是這個禮吧?”


    如陌淡淡道:“閣下怎知不是?”


    閻清笑道:“宮主方才也說了,江南第一莊的那些產業還不在宮主的眼中,那麽,宮主要的究竟是什麽呢?若在下沒猜錯,宮主應該早已知曉閻莊主並非封國之人,而宮主定是懷疑江南第一莊的背後主子與宮主在金國費盡心機調查的是同一人,所以,在下今日前來,不隻是為宮主解惑,更是想助宮主一臂之力。不瞞宮主說,您所要調查的人和事,在下都很清楚,並且已為您打探清楚。而宮主的敵人,正好也是在下的敵人。”


    如陌抬眸,定定的望著他,此人還真是不簡單,不止將她此次的用意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還對她的事情了如指掌。雲閣與暗閣在金國打探不到的事,他竟然如此輕易的便能查到,此人,究竟是何身份?想到此,便微嘲道:“看來閣下對本宮倒是很關注。”


    對上她清澈卻明滅不定的眸子,閻清仍然笑著道:“在下對宮主的關注的確已非一日,但在下並無惡意。宮主萬勿多想。”


    如陌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閻清又道:“一直以來,與宮主作對之人,巫邪,他背後的主子,便是我金國的皇後。”


    如陌一愣,金國皇後?她不是沒想過,但是一國之後,要封國的江山做什麽?一個金國的女子,她與父親又有何仇怨?微微蹙眉,不確定的問道:“你,確定?”


    閻清堅定的點了點頭,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十分確定。”


    如陌低下眸,沉吟片刻後,方問道:“那你,可清楚她的底細?”


    閻清略作思索,清俊的麵容沉了半分,平聲道:“詳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此女子,名絕心。是我國皇上九年前巡視民間時偶然遇到的女子,因她與皇上從前心愛的女子長得極為相似,所以被帶進皇宮,不顧朝臣的反對,毅然將那名身份不明的女子封為皇後,虛設後宮。那名女子在這九年來,暗中培植勢力,在朝堂有諸**羽,如今,表麵上看,金國做主之人是皇上,其實真正掌權之人早已是皇後。且自她掌權之後,對皇室之人大肆打壓,以各種罪名一一除去。”


    如陌蹙眉,略帶疑惑道:“可金國太子還活得好好的。”


    閻清目光一閃,垂了眸,端起茶,輕輕啜了一口,神色平淡如常,道:“因這些年,皇後無所出,金國皇室之後隻得太子一人,若貿然除去,豈不是將她的野心公諸於眾?況且,太子身孱體弱,又隻知吃喝玩樂,無心朝政,對她並無威脅,但即便如此,除掉太子,也是早晚之事。”


    對金國太子,她早有耳聞。聽說金國皇城之中,但凡稍微有名一些的煙花之地,十有八九與之相熟。而金國皇後是否就是策劃那一切陰謀之人,還有待求證。此人對金國皇室之事如此了解,想必也不是普通人。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神色淡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狀似隨意的問道:“閣下,想怎樣合作?”


    閻清身子微微前傾,目光緊緊鎖住她的雙眼,眸光晶亮,淡雅一笑,卻是別有深意,道:“聽說宮主準備參加這一屆的武林大會?那我們,武林大會之後,再詳談。”


    如陌雙眼一眯,望向他的眸光頓時犀利無比,而閻清仿若不見,神色依然不變,隻唇角含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淺淡笑意,站起身,朝著她微微拱手,道:“如陌……宮主,今日多有打擾,咱們後會有期。”


    如陌怔了怔,緩緩起身,還了一禮,不做挽留,便命婉離送他們出宮。


    閻清優雅地轉身,卻在踏出允臨殿之時,又回頭狀似無意的說了一句:“新任岐山掌門似乎與巫邪是舊識,不知前岐山掌門之死,與之可有關聯?”說罷再不停留,大步離去。那種於步伐間顯露出的飄逸風姿,有著沉著和大氣,無與倫比,令人隻要見過,便無法忘記。


    如陌定定的望著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依然不曾收回。


    鸞韻秀眉皺了皺,不解的問道:“小姐,他既然想與我們合作,為什麽又要等到武林大會之後呢?還有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這次武林正道籌劃殲滅我們,也是巫邪他們設計的陰謀嗎?”


    如陌目光一凜,唇角微勾,冷笑道:“這起籌劃,自然和巫邪脫不了幹係。而閻清想借武林大會試探我們的實力。若這次武林大會,我們勝了,順利除去巫邪及他背後的主子,那麽閻清的目的便已達成。若我們敗了,那麽以後,他與我們談條件,便多了幾分籌碼。”


    她曾經以為江南第一莊與巫邪是一路人,但照此看來,她的猜測,是錯誤的。閻清此人,看來城府極深,絕非池中之物。他今日本不必親自來此,但他卻來了,想必這場合作對他而言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鸞韻嗔目豎眉道:“看他長得一表人才,沒想到這麽奸詐。小姐,我們不要和他們合作。”


    如陌目光望向遠處,沉了沉聲,道:“先不管他。目前最要緊的,是下月的武林大會。”


    時光如梭,一月之期,轉瞬即過。離武林大會剩下不到十日,而莫殘歌,至今尚未歸來。


    如陌立在雲崎山一方懸崖之上,俯視著蜿蜒起伏大小不一的眾小山,目光定格在懸崖之下的那一湖碧水,在黃昏的餘輝之下,如鏡一般,閃耀著動人的光澤。然而,在她的眼中,卻仿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平靜的令人不安。


    這時,遠遠的一隻白色的鴿子向懸崖下魔宮的方向飛去,她目光一動,抬手,屈指放到唇邊,輕輕一吹,清脆悅耳的響聲便傳了開來,那白鴿極具靈性,仿佛聽懂了一般,立刻改變方向,向她飛來,落到她抬起的手臂之上。她取下白絹,心中一凜,大紅的絲線,在魔宮之中,代表著極重大消息,隻有她才能開啟。


    沒有絲毫停頓,便將那薄得幾乎透明的白絹展開,入目之中,隻有八個大字,卻令她身子一震,手微顫,那白絹便脫離了指尖,向湖麵落去,就如她的心一般,沉沉墜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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