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陌因這一瞬間的變化怔在當場,待回過神來,始終平靜的麵容微微變色,再也不複之前的淡然。連忙踏上丹陛,去查看南宮傲的傷勢,然而,令人極度沮喪的是,他此刻,卻已停止了呼吸。她的目光在那比女子更美的容顏之上仔細的巡視著,額頭、眼角、唇瓣,一直到頸項,一寸也不放過,過了許久,她才伸出手,輕輕地幫他合上他圓瞪的仿佛不甘就此死去的雙目。一聲長長的歎息,是無奈而沉重的悲哀。


    “王上……”羿德癱在地上,扶著南宮傲漸漸僵硬的身子痛哭起來,聲嘶力竭。


    這好端端的一場大婚,在這轉眼之間演變成為一場手足相殘的慘劇,眾臣在這瞬間的驚變之中完全被震住,明明是王上占了上風,怎麽又突然變成這種情形?一時竟反應不過來。若王上真的不在了,那封國江山的唯一繼承人便隻有辰王,即使沒有傳位詔書,他們也隻能奉辰王為君。


    隨著一聲“王上晏駕”的悲呼聲,這乾和殿立即哭聲震天。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眾臣皆以袖掩麵,其場麵好不悲壯。


    南宮曄心頭一震,單手握拳,冷冽的目光直射向西雷,卻見他麵容平靜,沒有絲毫波瀾,隻目光回望,帶著一絲挑釁與得逞,轉瞬即逝。南宮曄一聲怒喝道:“西雷,誰準你殺他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作主張!”


    西雷目光一閃,連忙單膝跪地,低眸道:“屬下也是為王爺著想……”


    南宮曄麵含諷刺,冷笑著打斷道:“為本王著想?本王幾時說過想要他的命了?你這混賬東西,還不自裁謝罪!”


    那西雷微微抬眸,卻無一絲驚慌之色,也無半點聽命自裁的意思。


    南宮曄挑了挑眉,冷冷的望著他,沉聲道:“你不是隻忠於本王嗎?為何還不動手,莫非是想讓本王親自動手?”他對著西雷說話,眼角的餘光卻掃向淩王及群臣,暗暗冷笑。


    隻見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出列,此人正是藍修儀的父親左都尉藍立,他望著南宮曄,滿麵不屑道:“辰王不必在此做戲,你不顧念多年的手足之情,公然讓人殺害王上,現在又想推了了事,哪有那麽容易。你休要把我等當成是傻子來糊弄。”


    另一名中年男子與藍立迅速對視一眼,連忙出列附和道:“藍大人說的對,辰王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刺殺王上,這等大逆不道之人,我嚴山絕不會奉其為王。”


    “哦?”南宮曄也不惱,隻緩緩踱了幾步,斜目望著他們,最後停在左都尉藍立麵前,定定的看了他半響,直到看得他心中忐忑不安,掃了一眼眾人,方道:“本王乃先王僅剩的血脈,你們不奉本王為主,難道想自立為王不成?”


    他的語氣看似平淡,但在那不怒自威的氣勢之下,這話說得卻是可輕可重,令眾臣神色一凜。


    藍立目光一變,臉上紅白交加,見眾人都望向自己,便偷瞄了淩王一眼,見他對自己暗暗點頭,便強自鎮定,方穩穩開口道:“不錯,辰王的確是先王唯一的血脈,但並非王室僅存的後人。而淩王乃先王之弟,血統純正,一向待人寬厚仁義,又愛民如子,也曾為我封國立下過汗馬功勞,有雄韜偉略,為我封國之主的不二人選。”


    嚴山也附和道:“藍大人說的對,辰王弑君奪位,為叛逆之臣,隻有淩王才有資格成為我封國之主,為慘死的王上報仇。”


    “我等願奉淩王為主!”


    南宮曄鳳眼一眯,掃了眼跪在淩王麵前的十幾人,心中懾然,麵色卻毫無變化。


    而六部尚書尚未表態,他們都是聰明人,見之前保持中立的眾人在王上晏駕之後立刻擁立淩王,心中也大概明白怎麽回事。想不到淩王已暗中培植了如此多的心腹之臣,想必早已在等待這樣一個時機。如此一來,辰王與淩王定然都還有後招,且看情形發展,再做定論。


    淩王看著跪在他麵前的眾人,朗聲道:“多謝眾位大人對本王的信任,本王原本從未想過要坐上這王位的寶座,但今日親眼所見辰王大逆不道之舉,本王即使不為王上,但為與本王手足情深卻早逝的王兄,也不能坐視不理。否則本王將來有何臉麵對列祖列宗,如何對得起本王身上所流淌的王室尊貴的血液。”


    他一身正義凜然的姿態,換來麵前跪伏的十幾人激烈的回應。將淩王的口號喊得極為響亮,震動著整個大殿內外。


    淩王斜掃了南宮曄一眼,目帶一絲得意之色,瞬間掩去,對著外頭的禁衛軍統領於揚朗聲道:“於統領,你可願追隨本王,與本王一同齊心協力,為王上報仇?”


    “末將願意。”於揚跪應,答得幹脆而簡潔。明眼人一看便知,分明是早已設好的一切。


    眾臣又是一驚,這禁衛軍統領竟然是淩王的人,若王上還活著,想必會異常心寒吧。想歸想,在這種局勢倒轉的情況之下,誰又敢說什麽呢?見方才還處在上風的辰王,如今又變成了淩王的盤中餐。眾人齊齊望向辰王,看他將會做何反應。


    卻見他處在如此境地卻仍然神色鎮定,毫無半點驚慌,不禁暗暗對他佩服不已。隻聽他沉著的笑道:“王叔果然手段高明,不止籠絡了如此多的大臣,連王兄身邊的於統領也都被你收為己用,如此費盡心機,想必王叔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吧?”


    淩王麵色有些不自然,目光閃了閃,輕咳了一聲,道:“本王也不過是為了防止今日這樣的事情發生,才提前做了準備,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南宮曄嘲諷一笑,望著淩王微微搖了搖頭,昂首傲然道:“本王以為王叔是敢作敢為的大丈夫,想不到也隻是個敢做不敢當的懦夫。到這個時候,王叔何必再弄這些個虛的,你瞧,本王就很坦然。本王就是為了一名女子,為了這至高無上的權勢,那又如何?成王敗寇,自古皆然。後世之中,隻會看你的功績,誰去會管你究竟出於何種原因奪得這個王位?”


    淩王一愣,想想他說的也是,自己偽裝了這麽多年,現在大局掌控在自己的手中,還有什麽好怕的。想到此,眼中精光盡現,帶著得意的笑道:“你說得也有道理,本王也沒什麽好怕的。不錯,本王是籌劃了很久,不怕告訴你,本王的三萬精兵已秘密調回,此刻應當已到了京都城外,不需半個時辰,他們便可攻入這守衛薄弱的王城,再加上這三萬禁衛軍,即使你有天大的本領,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眾位大人,你們若是歸順本王,本王定不會虧待你們,反之,本王絕不會心慈手軟。至於辰王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本王也好放過外麵那些陪你出生入死的將士。”


    眾臣皆怔,雖早已料到淩王有私心,卻沒想到竟是狼子野心,不顧邊關安危,為奪王權,擅自撤離軍隊,置國家於不顧,相比之下,至少辰王一向都是以國之利益當先。


    南宮曄掃了一眼眾臣驚變的麵容,浮出一笑,那笑容卻是異常的冰冷,往淩王麵前走了幾步,嘲諷的語氣帶著無比的堅定道:“束手就擒?在我南宮曄的麵前,永遠沒有這四個字。”


    淩王不自覺的後退,雖然他沒有真正見識過南宮曄的武功,但是他很清楚,單打獨鬥,他絕對不是南宮曄的對手。當下便向丹陛之上的西雷使了個眼色,但那名男子卻隻是用看戲的眼神望向他與南宮曄二人,頓時心中一驚,難道他們要毀約不成?若沒有他們的幫忙,單憑他自己,要撐到三萬精兵到來之時,隻怕是不易。


    “王爺,不好了……”淩王的侍衛匆匆從外麵跑進來,慌張的神色令淩王一怔,連忙問道:“什麽事?”


    那侍衛稍作猶豫道:“我們從邊關秘密撤回的三萬大軍被護國軍半路攔截,首將已死,所有將士已全部歸順辰王麾下,現已到達京都城外。”


    “什麽?你說什麽?這……這怎麽可能呢?”淩王麵色驚變,心中大駭,震驚的目光望向南宮曄,難怪他如此鎮定,原來護國軍去邊關不過是個幌子,目的是攔截他的三萬精兵,雖說他有禁衛軍在手,但禁衛軍並非全部歸心於他,禁衛軍副統領到目前為止都未能被收服,而禁衛軍至少有一半人是聽命於副統領。因此,必須在南宮曄大軍到達之前速戰速決,南宮傲已死,隻要南宮曄也死了,那麽,一切便都成定數,即使知道他與金國之人合謀也無所謂。想到此,便將目光投向站在丹陛之上的西雷,出口的聲音帶著急躁之氣,走到這一步,他已經豁出去了。“你還愣著幹什麽?你不是說你有準備的嗎?隻要你幫本王奪下王位,本王保證將一半江山拱手相送於你金國。絕不食言!”


    對於殿中的眾臣而言,這句話猶如天雷般,在眾人之中炸響。原來那個人並不是辰王的人,而是與淩王合作的金國之人,這麽說,淩王才是殺害王上的真正凶手!


    古甫與古予舒父子兩同時開口,憤聲指責道:“淩王,你瘋了?為了奪權,竟然要將我封國的半壁江山拱手讓與敵國,你還是不是人?你要置我封國的子民於何地?你簡直是我封國的敗類,王室之恥辱!”


    如陌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望著西雷熟悉的身影,不,他不是西雷,那張臉隻是用了易容術,據她猜測,他應該是假扮淩王侍衛的那名男子,而真實的身份,她還不能完全確定。


    正在這時,一女子嬌呼從大殿之外傳來:“王上……”


    轉頭一看,竟是眉妃與妍貴妃一同來到大殿,眉妃麵上沒什麽表情,而妍貴妃則是飛快的跑到丹陛之上,見到南宮傲伏在地上的屍體,驚訝的張大嘴巴,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死,雖然她怨他負她的情,恨他狠心殺死她的孩子,但她不想要他死啊,他在她眼中是天,天……怎麽能塌呢?


    如陌見妍貴妃麵上如遭遇了天塌地陷般的難以置信的表情,那種無法偽裝的悲傷神色令她不禁一歎。也是一個癡情女子,隻可惜,愛錯了一個帝王,注定了一輩子的痛苦。


    妍貴妃聽見她的歎息,立刻轉頭看向她,將心中多日以來積聚的怨恨以及此刻的悲痛盡數發泄到她的身上,因此,望向她的目光中憤恨怨毒之色盡顯。“是你!都是你這個賤人害死了王上,如果沒有你,王上與辰王不會反目成仇自相殘殺,今日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如果沒有你,王上愛的隻會是我一個人;如果沒有你,我的孩子也不會死得那麽慘,你明明知道那是滑胎之藥,為什麽還要喝下去?為什麽?都是因為你,我要殺了你……”


    她滿麵淚痕,突然之間像是瘋了一樣,起身便衝著如陌衝了過去。


    如陌微微皺眉,在她的身子衝到她麵前之時,伸手擋住她,然而,她的手才剛剛碰到妍貴妃的身子,隻見妍貴妃突然雙目圓瞪,身子瞬間變得僵硬,然後直直的往後倒去,整個人頭朝下的往台階之下翻了過去。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待她想拉她時卻已來不及。


    眾人探頭一看,心中突地一下,那摔破的頭部鮮血直流,花容月貌已是猙獰的表情,圓瞪的瞳孔之中怨毒之色,仿佛是對世間一切不甘的詛咒,尖尖十指張開著,僵硬在身前,宛如一個僵屍即將卡住他人的頸項般,令人禁不住身子一顫,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翌國使者驚呼:“公主!”這可是翌國王上最為寶貝疼惜的公主,竟然就這麽死了!


    南宮曄心中一震,緊鎖眉頭,該死!他竟忽略了妍貴妃,竟讓這女人死在了陌兒的手中,當真是麻煩了。早知如此,當日該什麽都不顧,直接殺了她,死在他手中也比死在陌兒的手中要好許多倍。盡管,他很清楚,並非真的是她殺的,但那些好事的各國使者,絕不會去看背後的真相。


    如陌心中一凜,淩厲的目光望向假扮西雷的男子,他究竟想幹什麽?借她之手當著各國使者的麵殺了翌國的公主,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這名男子,心機如此之深!如此一著,今日不論誰勝誰負,他都是最後的贏家。若他勝了,便是幫了翌國,若是淩王勝了,在翌國大軍壓境之下,必然想辦法將她交出去,但她又豈會任人宰割,到時另一場內部之鬥再所難免。若南宮曄勝了,以如今的南宮曄,不一定能狠下心,若狠不下心,必然會有人趁此機會在軍中挑起事端,說他為女人不顧江山,寧肯犧牲將士的性命也不願將她交出去,最終將導致軍心不穩。到時,金翌兩國大軍聯合進攻,封國完矣。好狠毒的計謀!他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操控著這一切?


    假扮西雷的男子眼中精光一閃,南宮傲死了,淩王將被世人唾罵,隻剩下一個辰王,接下來的一切,正好對付他。隻要南宮曄一死,鏟除剩下之人便易如反掌。想到此,得意一笑。


    眾人驚魂未定,忽然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氣,很是清香怡人,忍不住想多聞一聞,再聞之下,立覺身子綿軟,毫無一絲力氣。不禁心中大駭,卻為時已晚。


    隻聽殿外傳來“撲通”之聲,是人的身子從高處滾落砸在地上之音,一聲接一聲,此起彼伏,震懾人心。一時間,不論是殿內還是殿外,除眉妃及那名男子之外,站立著的隻有南宮曄與如陌。


    這種迷香,來得快,散的也極快,對於內力深厚之人,隻要凝氣靜神,運內力抵禦自是無礙,因此,南宮曄便能好好的立在那裏。但如陌卻不同,她同樣運功抵禦,卻發現身體裏似乎有一股力量與她相抗,盡管她還能站立,但是很快便感覺到自己的內力在慢慢消散,不禁心中大驚。


    隻聽那名男子笑道:“魔宮宮主,別再白費力氣了,這可是生死蠱最為喜歡的香氣,是曲長老生前特意為百毒不侵的魔宮宮主所秘密研製,在一個時辰內,你會內力全失,無論你作何努力皆無濟於事。所以本座,一定要好好利用這一個時辰,上一次是本座大意輕敵,才會中了你的計,這一次,本座要連本帶利,全部討回來。”


    如陌身子一震,她的猜測果然沒錯。看著架在頸間的鋒利之劍,連忙鎮定心神,冷眸望他,沉聲道:“巫邪?!真的是你,你竟然沒死!”她明明是看著他短的氣,原來竟是詐死!想不到曲長老還留了這麽一手,她想過他們會用藥,也想過他們會用魔音,對此,她都有準備,卻沒想到,是專門針對她體內的生死蠱而研製之迷香,如此費盡心機,定然不是隻想要她的命這麽簡單。


    巫邪抬手在麵上一揭,一張帶著一道疤痕的邪魅麵容立刻呈現在她麵前,隻見他冷冷的目光帶著陰邪的笑意,道:“大計未完,本座怎會如此輕易的死去。倒是你,這麽一個絕世佳人,死了……還真是有些可惜。”他邊說邊遺憾的搖頭歎息,伸手輕佻的勾了如陌的下巴,目光卻是望著丹陛之下神色大變早已不複鎮定的南宮曄,手上利劍的力道穩穩地沒有絲毫鬆懈。


    此人竟是嗜血樓樓主巫邪!巫臨月的哥哥,他,居然沒死!如陌還落到了他的手中,這於他始料未及,令他一時之間亂了方寸,他不在乎淩王收複了眾多大臣,不在乎他掌握禁衛軍,也不在乎巫邪武功高強以及令所有人失去力氣的迷香,更不在乎他仍潛藏在暗處的上千個一流殺手,這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她無法抗拒那種迷香,卻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南宮曄心驚之餘,還有一件事情,令他異常在意。巫邪的那句迷香是生死蠱最為喜歡的香氣又是為如陌所研製的話語,令他心中千回百轉,難道她……真的中了生死蠱?可是,她明明有內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眸現驚痛,帶著一絲茫然無措,與方才一直保持的鎮定與胸有成竹的表情完全不同。想想那日軍營裏她的無力,難道是後來齊澈幫助她恢複了內力?他真是愚蠢,連巫邪都知道的事情,而他卻始終不知。


    她為了他失去了武功,而他卻用那樣殘忍的方式逼她自動離開軍營,卻沒想到,她並非不願離開,而是她,根本沒有自行離開的能力!


    他,真是該死!他的行為,比她的背叛更加可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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