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侯府,門前白燈高懸,府內白綢招展,看上去一片愁雲慘霧般。


    公主靈柩前,靖國侯一身素服,麵色冷漠如常,並無悲淒之色。


    陵王扶著靈柩,悲痛欲絕的叫道:“王妹啊,你還這麽年輕,怎麽說走就走了呢?母妃去得早,王兄就隻剩你一個親人,你也這麽走了,留下王兄孤零零的一個人,怎麽忍心呐?”說著以袖試麵,卻並不見有眼淚的痕跡。


    “王叔此言差矣,孤不是你的親人了嗎?”南宮傲大步而入,如陌、冷意瀟隨之。


    自進府,一路行來,曾經熟悉無比的景物,在腦海中劃過一幕幕深藏於記憶中的畫麵。遙遠得,不像是她的。


    眾人連忙行禮,靖國侯見冷意瀟竟與如陌一道出現,似乎很自然也很熟悉的模樣,便皺了眉,有些不悅。


    南宮傲令眾人起身,陵王卻不起,反淒聲道:“王上自然是臣的親人,但長公主是臣的胞妹,母妃去世前留下遺命,叫臣一定要好好照顧王妹……但臣這些年,忙於政事,對王妹疏於照顧,而今,她這一去,臣不禁悲從中來,臣是感無顏麵對王妹,無顏麵對早去的母妃啊!”


    南宮傲勸慰道:“王叔的心情,孤明白,長公主這一去,孤,也非常難過。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更應當好好保重自己,方對得起故去的親人,王叔你說是不是?”伸手扶了陵王起身。


    陵王謝了恩,這才站在一旁去,目光時不時地看向門外。


    南宮傲見靖國侯麵上的神情無一絲異常,似乎這突然死去的人,與他毫無幹係。不由歎道:“靖國侯,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長公主是長輩之中,孤較為敬重之人,這喪事,還是辦得隆重些。而喪禮所需要的費用,全部由孤來承擔。”


    “遵旨。”靖國侯麵色不變地淡淡應下,沒有拒絕,也沒有謝恩。


    如陌與冷意瀟站到一旁,望向靈柩的目光,沒有一絲溫度。


    這個女人,終於死了!費盡心機所得,也不過是十年的獨守空房,以及這一具冰冷的棺木。不知在她臨死之前,可有一絲後悔?


    “王上,我要見王上!”


    一名婢女端著一個白瓷碗,衝破侍衛的阻攔,快步跑進靈堂,撲通一聲跪在南宮傲的麵前。


    南宮傲退後,弈德連忙斥道:“大膽奴婢!你要做什麽?”


    婢女哭著將白瓷碗高舉,“王上,公主她死的好冤啊!您一定要為公主做主,不然,公主會死不瞑目!”


    南宮傲麵色微變,轉頭望向靖國侯,靖國侯臉色平靜依舊,南宮傲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婢女道:“回王上話,奴婢是長公主的貼身丫鬟——蓮兒。這是早晨,靖國侯親自端來給公主喝的湯藥,說是喝了它,能讓公主的身子很快好起來。公主嫌苦隻喝了半碗,但喝完不到半刻就咽了氣……公主,她好命苦……”


    大聲的哭泣,有幾分尖銳,聽起來毛骨悚然。


    周圍嘩然一片,謀害公主可是大罪!


    如陌與冷意瀟皆一震,望向蓮兒的目光冷厲如刀,那蓮兒似感覺到了,哭泣的聲音竟頓了一頓,然後又繼續。而靖國侯麵色仍舊毫無變化,望著那碗藥,神色淡然,並未辯駁。


    南宮傲正待開口問話,卻見陵王忽然間情緒變得非常激動,道:“靖國侯,你竟敢毒害本王的王妹!我就說嘛,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去了呢,想不到你竟如此之大膽!王上,您可得為王妹做主啊!謀害王室中人,斷不能輕易放過。否則,我封國王室的顏麵何存?”


    南宮傲睇了他一眼,沒有立即開口,隻擰眉沉吟片刻後,問道:“靖國侯,早晨你可是送藥給了長公主?”


    靖國侯道:“送了。”


    南宮傲麵色一變,又道:“是蓮兒手中的這碗嗎?”


    靖國侯道:“是。”


    南宮傲道:“為何毒害公主?”


    靖國侯抬頭望著他,平聲道:“臣是送了藥過去,但不會要公主的命。所以,臣不知公主為何會突然亡故。”他是很想讓她死,但不會蠢到用這種方式。


    陵王憤憤道:“藥是你命人煎的,又是你親自端過去,你不知誰知?臣請王上治靖國侯謀害長公主之大罪,以慰長公主在天之靈。”


    南宮傲斜睨了他一眼,不緊不慢道:“王叔急什麽?既然靖國侯說這碗藥並無問題,孤又怎能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草草定罪。”


    陵王一愣,見南宮傲似有意偏袒靖國侯,此時若不在今日當著眾大臣的麵證實了,一旦拖延,恐怕後事難料,倒時再想找機會就難了。想到此,便對南宮傲道:“這個容易,隻要驗一驗這碗藥有沒有毒不就成了?正巧臣身邊有一人對毒較為精通,可以讓他來查驗一下。”說罷對身後望了一眼,便有一名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與侍衛一般打扮的男子走上前來,朝著幾人簡單行禮。陵王道:“你去看看那碗藥可有毒。”


    如陌眉間一跳,那男子……似乎在哪裏見過,身形動作給她的感覺都非常熟悉,卻又說不上來。隻那張平凡無奇的臉比較陌生。她的感覺向來不會錯,這人,她一定見過。


    隻見那男子端過蓮兒手中的藥,仔細的觀察,再舉到鼻下聞了一聞,之後還給了蓮兒,沙啞著聲音道:“此毒名為斷魂,中此毒者活不過半個時辰。”


    “這……”眾人皆是大驚失色。


    如陌眸光一厲,她一聽便知,這男子的聲音是刻意變過的,雖然聽著陌生,但仍然覺得熟悉,此人,究竟是誰?


    陵王逼問道:“靖國侯還有何話說?長公主與婢女蓮兒平常不與外界接觸,不可能得罪誰,一定是靖國侯記恨當年王嫂強下懿旨,讓你娶了王妹,令你夫人帶著女兒棄你而去,所以才下此毒手。”


    靖國侯眸光遽然一冷,但麵色依然平靜道:“本侯連斷魂是什麽都不知,又何來的斷魂之毒?陵王對我侯府之事,倒是打聽得十分清楚,想得也很周全,連驗毒之人都已事先備好。”


    陵王目光閃了閃,佯裝輕咳,隨後道:“長公主是本王的王妹,自然要多關注一些。”說罷頓了頓,轉身一撩衣擺,對南宮傲跪下,伏身道:“王上,此事已十分清楚,請王上下旨治靖國侯的罪。”


    南宮傲望了眼靖國侯,再望向神色淡然的冷意瀟,道:“王叔,僅憑你的一個侍衛便確定此藥有斷魂之毒,便定靖國侯的罪,恐難以令人信服。不如,此事暫緩,待長公主入土為安後,詳細審查,再做定奪。”


    陵王道:“若不能查清真相,還王妹一個公道,即使入土也不能安息。王上若信不過臣帶來的人,那臣請王上指派禦醫來為王妹檢驗遺體,看看王妹是否因中斷魂之毒而喪命。”


    事情發展到此地步,大家都已明白,那碗藥必是有毒的,否則,陵王不可能如此堅持。南宮傲頗為為難的望著靖國侯,歎了口氣,便叫了羿德,令他回宮傳禦醫。


    靖國侯與冷意瀟臉色驀地一變,冷意瀟正欲站出來,卻被如陌拉住。他疑惑的回頭望她,卻見她衝他淺淺一笑,似乎在說她有辦法,讓他不必擔心。


    如陌緩步走到靈堂中央,對南宮傲笑道:“如陌對毒倒是有些研究,若傲信得過,不妨就讓如陌為大家證實此藥究竟是否有毒。”說罷也不等南宮傲給回應,便從蓮兒手中端過那碗藥,仔細的端詳後,也放到鼻下聞了一聞。隨後別有深意的笑道:“這不過是一碗普通的湯藥而已,陵王帶來的這名精通毒藥的侍衛,卻硬要說是有斷魂之毒。如陌不禁要想,究竟是陵王你的侍衛冒充懂毒之人欺騙了你,還是陵王你有心安排了這出戲其背後別有目的?”


    她言辭銳利,直擊要害,輕易地將人們的思緒引到了陵王的居心上,畢竟人人皆知,陵王與長公主感情並不深厚,而今日卻表現得如此激烈,不得不讓人起疑心。


    陵王麵色一變,瞧見他帶來的那名男子眸中精光一閃,暗中對陵王使了個眼色,陵王沉聲道:“本王是為長公主鳴冤,也是維護王室的尊嚴,雖說您是未來的王後,但此事非同小可,豈能信口開河?王上,為讓眾人信服,還是請禦醫來查驗王妹的遺體吧!”


    靖國侯目光複雜的望向如陌,不明白不久前他們在王宮還是針鋒相對,此時她卻在幫他開脫罪名,那碗藥,他十分肯定是有毒的,雖不確定是不是陵王做的,但一定與他脫不了關係。若單獨針對這碗藥還好,若是請禦醫檢查長公主的遺體,那麽多年來長公主纏綿病榻的真相必然會被揭開,到時,即使證明了這碗藥與他無關,他也逃脫不了罪責。而更令他不解的是,他退出朝堂多年,與陵王素無仇怨,這陵王為何要如此陷害他,甚至不惜以自己妹妹的性命為代價?而那碗藥,定是在他送藥離開之後,有人潛進公主的園子,暗中做了手腳。


    南宮傲的心裏其實也是非常明白的,靖國侯迎娶長公主的真正原因,他比誰都明白,而靖國侯心裏有恨也是應該的。雖然能理解,但若在如此多的大臣麵前證明他是毒害公主的凶手,隻怕自己想幫他也幫不了。見如陌站出來,他有些心安,以她的性子,定是有把握才站出來。於是,不理會陵王的請求,目光直望向如陌。


    如陌淡淡的掃了眼眾人,不緊不慢道:“何必那麽麻煩。請禦醫一來一回,不知又得耽誤多少工夫。王上政務繁忙,沒那麽多時間可耗。要想證明這碗藥究竟是否有毒,很簡單,從這裏挑一人喝下去,不就清楚了嗎?王上覺得這個辦法如何?既簡單,也省事。”


    眾人一驚,見如陌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視,連忙往後退,生怕被挑中。


    陵王聽她如此說,覺得這方法不錯,便看向南宮傲。


    南宮傲一愣,嘴角牽了牽,竟哭笑不得,他以為她有什麽好辦法呢,竟然是要人試毒,難道她不知道那碗藥是有毒的嗎?還是她為方才的事情耿耿於懷,想借此機會除掉靖國侯?以她對意瀟的態度,應當不會如此做。那她這麽說又是為何?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冷意瀟不解的望向她,卻見她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便立在原地,靜待接下來的發展。


    靖國侯麵色微變,不由得冷笑,原來她並非是幫他,而是以更快的速度致他於死地,還要拉上一人陪葬。以人試毒,這女子心地竟如此歹毒,她若做了封國的王後,其後果……然而,不等他設想下去,接下來的一幕,令他多年來不曾打破的平靜麵容驀地驚變,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那名絕美的女子。她竟然……


    不隻是靖國侯不敢相信,在場的所有人皆被怔住!


    隻見她勾唇牽出一個極美的笑容,雙手捧著碗,仰首將那小半碗據說含有斷魂劇毒的湯藥盡數飲下,勝雪的衣袖隨著她優美的動作一起一落,完美至極。


    苦澀的味道充滿了她的口腔,順著喉間直灌直下,她清楚的感覺到腹中的蠕動,似在吸取著什麽。


    “凝兒!”南宮傲驚駭地張大嘴巴,怎麽也料不到她竟然會以身試藥,頓時臉色大變。


    “如陌……”冷意瀟也是大驚失色。


    如陌卻淡淡道:“我沒事。”說完催動內力,將白色的瓷碗,瞬間化為灰燼。所謂的證據,已經沒了,她抬高下巴,傲氣道:“我說過了,這藥根本無毒。眾人皆知,我與靖國侯非親非故,才發生過爭執,如此作為並非想要幫誰,不過是不喜歡自己的能力被人質疑。僅此而已!”


    南宮傲與冷意瀟這才放下心來,齊齊望向陵王及他身旁的男子。


    陵王麵色鐵青,也隨之望向那人,目光淩厲。那人笑道:“如陌小姐果然高明,連最後的證據也給毀了!但這並不能證明什麽,因為這個世上有一種人……她可以百毒不侵!現在想要證明長公主是否中毒而亡,隻能查驗遺體。”


    “王上,臣請求,派禦醫查驗長公主遺體!”陵王奏請。


    如陌眸光遽厲,這世上知道她百毒不侵的人,少之又少。看來這名男子她不隻見過,應當還相當熟悉。當下笑道:“閣下究竟何方神聖?不敢以真麵目示人,莫非閣下……與如陌是舊識?還是身份特殊見不得人?”


    男子目光一閃,如陌身形疾動,毫無預兆地抬手,朝著男子的麵部抓去。


    男子似是早有防備,舉手相擋,與她一擊之後,借力閃身,站到了陵王的身後。似不想與她動手。


    如陌雙眼微眯,想不到陵王身邊竟有這等絕頂高手,雖然她隻用了三成功力,但那人明顯也擋得輕巧,身法變換之快,出乎意料。這人,究竟是何來路?


    陵王慌忙起身,含怒道:“如陌小姐想幹什麽?這光天化日之下,當著王上與眾臣的麵動手,莫非想要殺人滅口?”


    如陌冷笑,“此人身份詭秘,武功高強,如陌倒想問問陵王,不論進宮還是來此,您身邊都帶著這麽個高手,意欲何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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