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驟然而起,四月的天,忽然冷得讓人發顫。


    如陌心間一澀,也許……


    他說的是也許,但她要的,從來都不是也許!十年折磨,別的沒練出來,至少有一點,她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付到別人的手裏。何況那人,不僅是南宮家族的人,更背棄過她的信任,是她完全無法掌控的男子!這個人,她本該十分痛恨,可偏偏這十年間,她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心驀地痛起來,如陌緩緩閉上眼睛,有些話,哽在喉嚨,突然說不出口。


    南宮曄見她如此,隻當她是默認,不由怒火中燒,無法遏製,猛地用力將她推了出去。


    纖細無力的身子,不可控製地結結實實撞在低矮的護欄上,左肩劇痛,舊傷口似是迸裂,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整個身子竟受力翻了出去,掉進了湖裏。


    冰冷的湖水,滅頂而來,瞬間將她淹沒。


    如陌身子下沉,無力掙紮,南宮曄受傷的神情,像是一座大山,壓在她心上,令她無法喘息,心便如這湖水般,冰冷,而又沉重。


    天氣,愈發陰沉,整個天幕,黑得像是到了晚上。狂風大作,刮了一地碎花碎葉,掙紮在湖麵,攪碎一湖漣漪。


    南宮曄在如陌落湖那一刻,下意識朝她伸出的手,還沒能收回,隻聽玄衣男子驚叫一聲:“陌陌!”便隨之跳入湖中。跳湖之時,還不忘抱琴。


    南宮曄心裏湧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滋味,惱怒,更氣恨,不由背過身去。他南宮曄,從來不容他人背叛和欺騙,等他們二人上岸,他定要一同處置他們,毫不留情。


    然而,身後許久都沒有動靜。南宮曄疑惑回身,發現平靜的湖麵,竟有一絲絲血氣,在不斷擴散。


    南宮曄心頭一緊,立即叫道:“長風。”


    湖麵這時傳來嘩的一聲,女子拚盡全力,衝出水麵,南宮曄後麵的那句救人,便生生咽了回去。


    如陌抹了把臉上的水,望著水麵她狼狽的倒影,大口喘氣,繼而抬頭看長廊上,衣冠整齊,負手而立的尊貴男子,心底一沉,之前那撲通一聲,她以為是有人下來救她,原來不是!


    忽然想起,那日他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對她說,“往後,就讓我來代替你,好好珍惜你自己!”


    “南宮曄,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珍惜方式,真是特別!”如陌笑起來,滿眼諷刺,“竟還不如……我自己!”她抓著護欄,笑得嘲弄而淒涼。這天底下的男子,果然誰都不能信!


    南宮曄看著她的笑容,心間微疼,眉頭皺了幾皺,沒有說話,手卻慢慢地握緊了。看著她費力地往岸邊遊,忍不住想拉她一把,但還是極力控製住了。


    幾步的距離,如陌費了半天勁,才遊到岸邊,石岸不高,但很光滑,她嚐試幾次,都沒能爬上去。單薄的身軀,就這樣半掛在岸上,半浸泡在水裏,一陣冷風刮過,止不住打了個寒噤。回眸,南宮曄一直在看著她,看著她落湖,看著她沉入湖底,看著她吃力地往岸邊遊,看著她爬不上岸狼狽不堪。


    如陌嘴角的嘲弄,漸漸深濃,伴隨著悲哀,一同在她心頭擴張。想不到,今時今日,她如陌,竟還會有此狼狽之時!


    “王爺,用不用屬下……”長風觀察著南宮曄的臉色,試探著問。


    南宮曄沒回應,徑直走到如陌跟前,垂眸看她,居高臨下,麵色複雜地問道:“他不是下去救你了嗎?怎麽,就你一個人上來?”


    他?如陌立刻明白了,回頭看一眼平靜無波的湖麵,這湖水雖不太深,但顏色碧綠,看不清水中之景。玄衣男子借她之名,跳湖消失,看來這湖,另有蹊蹺。


    如陌仰頭笑道:“到現在,你還認為,那人跳湖是為救我?南宮曄,是我高估你了嗎?”


    那樣冷冽的嘲笑,分毫不做掩飾,南宮曄目光一怔,在她麵前蹲下身來,勾唇冷笑道:“你沒有高估我,是你高估了你自己!一個有武功的人,如此輕易便掉進湖裏,不覺得奇怪嗎?”


    的確,若是平常,她不可能那麽輕易地掉進湖裏。所以他懷疑,她是故意落湖,借機讓玄衣男子逃走。


    “長風,派人下去搜。”南宮曄吩咐,麵無表情地朝她伸出手。


    如陌看著那隻手,幹淨溫暖,但他的眼神格外冷酷,仿佛朝她伸手,是對背叛者的一種施舍。如陌嘲弄地瞥了一眼,便倔強地扭過頭去。她從來都不是會接受別人施舍的人,盡管她知道,那隻手,她隻要握住,就能輕鬆上岸。


    風,仿佛從四麵八方一起吹過來,刮在她濕透的肌膚,寒涼透骨。


    有一句話,南宮曄說對了,她高估了自己!


    “上來,別再跟本王裝模作樣。”南宮曄有些不耐煩,伸手就要將她提起來。如陌直覺地躲開,雙手攀住石岸,腳下拚力一蹬,竟然上了岸。趴在地上,一時再無力動彈。


    南宮曄目光複雜地望著她,緩緩起身,自嘲笑道:“我以為,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虛偽,唯獨你不會。”


    言語中,竟透著無限的悵然。


    如陌抬頭,發間的水珠滴答流淌,淌過她清冷的美眸,帶起迷蒙一片。透過水霧遮蔽的視線,深刻在記憶中的眉眼,漸漸模糊不清。她不禁低頭笑道:“我也以為,天下間,所有男子皆負情薄幸,隻你例外。南宮曄,原來我們……都活在了自己的想象裏!”


    活在自己的想象裏?南宮曄怔住,凝眸望她,神色恍然。而她語帶悲傷,笑得淒涼,仿佛今日之事,她比他更難過,更失望。


    撐著地麵,扶著護欄,如陌勉強站起,眼前水霧已散,她的眼神冰冷得像是把一湖冷水都裝進了眼底。看得南宮曄心底一顫,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跟我回府。”南宮曄抓了她的手,拽著就走。如陌本就是勉強站立,被這一拽,便朝前撲了過去。南宮曄下意識地伸手攬住她的腰,如陌沒有力氣,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在他手臂上,她掙紮了一下,發現連最後的一絲力氣也喪失了。


    南宮曄扶了她一把,她身子綿軟,仿若無骨,竟扶不起來。不禁皺眉,以為她還在假裝,正要發怒,忽見她麵現潮紅,身體驀然由冰冷變得滾燙異常。


    之前被刻意壓製住的藥性,突然衝破阻礙,來勢凶猛,將她所有的意誌一瞬擊潰。如陌頓感渾身燥熱難耐,比之前竟還要難受萬分。


    “怎麽了?”南宮曄見她表情掙紮、痛苦,不由自主地將她抱進懷裏。


    如陌被他這一抱,體內的燥熱愈發難耐,似是被人點了一把火,整個人都在燃燒,難受極了。她連忙抬手,想要推開他,但伸出去的手,卻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裳,身體也不由自控地朝他貼了過去,眼光控製不住地在他唇上流連,任她怎麽努力都無法移開。


    “南宮曄……我,我……”如陌顫抖著唇,說不出完整的話,心裏又急又怒,體內熱潮洶湧,發出強烈渴望男子進一步接觸的訊息,她無力抵抗,理智漸失,揪了南宮曄的衣襟,抬頭就向他唇上吻去。


    南宮曄渾身一震,愣住,不明白為什麽她剛剛還冷若冰霜,此刻卻主動獻吻,熱情如火。


    他直覺地回應,但她胡亂的吻、急切的索取,讓他明白她不對勁。忽然,他想起一句話,“難道你真的看不出我中了毒?”


    毒?!


    麵色倏然一變,南宮曄忙將她推離他的身體,發現她眼神迷離,清明全無。似是不滿他的推離,她皺眉又往他身上貼去,仿佛她正在被烈火煎熬,迫不及待地渴望冰的滋潤。


    “陌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南宮曄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


    喪失的理智,被拉回少許,如陌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行為是多麽的令人羞憤,不禁惱恨搖頭,“我……”


    一個我字還沒說完,她從袖中掏出一支銀簪,趁著這一絲清明,猛地朝手臂上狠狠紮了下去。


    噗的一聲,鮮血狂湧,瞬間染紅了半邊衣袖。


    “你?!”南宮曄震驚地望著她,慌忙用手捂住她鮮血狂湧的傷口,目光一瞬百變。


    劇烈的疼痛,暫時喚回了她被藥性吞噬的理智,如陌冷冷地推開南宮曄,轉身就想走。南宮曄臉色一沉,飛快抓住她,將她打橫抱起,對長風吩咐道:“立刻封了這座園子!這裏的每一個人,全部抓起來,仔細盤問。”


    大雨,終還是落了下來,劈頭蓋臉,砸在京都城的每一寸土地,一下便是一整天。


    辰王府的傍晚,十分寂靜,除了雨水滴答,別無聲響。


    朝翔苑內,如陌靜靜躺在雕花大床上,昏睡已有半日,素有小醫聖之名的齊澈正為她施針用藥。南宮曄在屋裏來回踱步,不時地望向齊澈,從中午到現在,齊澈臉色凝重,沒有一絲鬆弛。南宮曄等得心焦,幾次想問問情況,又擔心會影響齊澈為她醫治。


    “王爺。”齊澈終於停下動作。


    南宮曄忙上前,不自覺地緊張問道:“怎樣?”


    齊澈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搖頭道:“‘清毫’遇‘醉香’,世間媚毒之最,比我想象的還要霸道!”


    南宮曄目光一變,“你是說,她真的中了媚毒?你不是說她百毒不侵嗎?”


    齊澈歎道:“她的確是百毒不侵,但此媚毒不同,嚴格來說,這……其實不能算是毒,隻是兩種不能混合的香氣……”


    南宮曄不耐地打斷道:“你隻需告訴本王,如何才能解?是否需要……”


    “萬萬不可!”齊澈明白南宮曄的意思,慌忙阻止。


    “為何?”


    “因為此媚毒最陰狠之處便在於此,不與人合體,會受欲望折磨而死,若與人合體,不但解不了她的毒,隻會讓另一人同她一樣身中此毒。況且,即便能解,以她的身子,也決不能與人合體!”齊澈望著靜靜躺在床上的女子,目中隱有關懷和擔憂之色。


    南宮曄看了,目光一動,皺眉問道:“何意?”


    齊澈驀然一驚,似是意識到說錯話,眼光閃爍幾下,忙解釋道:“小姐舊傷加劇,失血過多,又被冷水浸泡,風寒入體,所以……不宜行房中之事。”


    南宮曄收回目光,轉向如陌,突然問道:“齊澈,你與她,是舊識?”


    齊澈一怔,還沒回答,南宮曄又道:“你看她的眼光和別人不同,你盡心盡力為她醫治,不是因為她是本王喜歡的女子,而是因為你們之間的關係。”南宮曄回頭,目光犀利。


    齊澈歎氣,想了想,才道:“王爺真是觀人於微,什麽都瞞不過王爺!不過,在如陌小姐進王府之前,我們並未見過麵,隻是以前,常聽人提起她,因此對她的事情略知一二。如果一定要說有何關係,應該能算得上是半個朋友。”


    “朋友?”南宮曄目光一亮,眼角微挑,“那你應該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她來王府的目的?”


    齊澈道:“不瞞王爺,屬下的確知道一些。但是,請恕齊澈不便相告。”


    南宮曄麵色一沉,齊澈又道:“雖然齊澈不能說,但有一點,齊澈可以肯定,一個能將王爺放在心裏長達十年的女子,不管她來到王爺身邊是為了什麽,她一定不會做出傷害王爺的事!”


    南宮曄微愣,“你怎知她一直將本王放在心裏?如果真是這樣,那她為何對本王冷若冰霜?”


    齊澈道:“王爺應該了解齊澈的品性,不確定的事,齊澈斷不會說。其實如陌小姐,並非生來就是冷漠之人,不過是多年遭受苦難折磨,常常徘徊在生死一線,才練就了一副冷麵孔,不輕易向人敞開心懷。但如果,那人已經住在她心裏,要攻陷芳心,其實輕而易舉。隻要王爺,肯放下猜忌,真心以待。”


    南宮曄皺眉道:“要本王放下猜忌也很簡單,隻要她肯告訴本王,她的一切。”


    齊澈搖頭,歎道:“王爺何必執著於此,知道她的身份,對王爺和她,未必是好事。如果王爺真心喜歡她,又何必顧忌那麽多呢?”


    喜歡,就能無所顧忌嗎?南宮曄垂眸,在床邊坐下,伸手撫摸著女子緊閉的雙眼,蒼白的麵龐,她纖瘦單薄的身軀,令他不由自主地心疼。也許,是他想得太多了!其實,他是害怕,她將他最珍惜的一段記憶拿來利用,那會讓他難以接受。想不到他南宮曄,也有害怕的東西。


    齊澈在一旁看著,心裏忍不住感歎,平常的辰王,冷酷深沉,仿佛這世上沒什麽能讓他慌張。但自從她入府,齊澈不止一次看到南宮曄臉上出現緊張、擔憂和溫柔的神色,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任他是戰場上再勇猛強大的戰神,又或是朝堂上以鐵腕著稱的強勢王爺,一旦遇到他心愛的女子,就會變成一個普通的男人。


    “齊澈,”南宮曄這時收回思緒,朝齊澈問道:“你方才所說的‘清毫’本王知曉,但那‘醉香’,本王從未聽說過。”


    齊澈道:“‘醉香’是一種能令人內力全無的迷香,為魔宮的獨門秘藥,但即使是魔宮中人,也未必能拿到。而與‘清毫’混合之效用,更是鮮有人知。”


    “又是魔宮!”南宮曄目光陡然淩厲,拂袖起身,麵色陰狠道:“本王遲早,要將他們的老巢翻出來,一網打盡!”


    齊澈目光微微一變,望了眼床上的女子,皺眉道:“王爺息怒!魔宮行事,向來詭秘,出手必致命,應該不會對一個女子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依屬下看,此事,或許另有蹊蹺……不如,等如陌小姐醒了,再問問她。”


    南宮曄眼光一黯,語氣沉重道:“她……如何才能醒?本王空有神功,卻無力救她。”


    聽到神功二字,齊澈眸光倏然一亮,麵帶喜色道:“那倒未必!清毫醉香,性烈霸道,王爺的枯寒神功,至陰至寒,配上屬下的藥和針,也許……有用!隻是,此毒霸道無匹,要運功驅除,必使王爺功力大損,最好短期內,不要動用內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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