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忽然微微嘆息了一聲,漆黑不見底的眼眸到底有些一抹掩飾不住的悵然,雙臂忽然使力抱著七夜往前走了去,走過聖子身旁的時候,腳步倒是踉蹌了一下,一股更為濃鬱的血腥味襲來,讓聖子禁不住皺起了眉頭,心中乍然生出一道警惕來,淡淡的目光裏突然拂過一抹凝重往陛下望了去,這才發現陛下的後背濕漉漉的一片,左邊的手臂上也挨了一箭,不過已經被他拔掉,想必應該是剛剛為七夜攔下箭雨的時候刺中的。


    「陛下,您受傷了!」


    月影等人這時候也才發現陛下受傷的事實,禁不住驚呼出聲來。


    「沒事,先趕回去,她的傷口耽誤不得。」


    陛下落下一句,便扶著七夜上馬,迅速的往她口中餵了一顆黑色的藥丸,然後才擁著她,正要策馬絕塵而去,而剛剛轉過頭,不期然便看到依然還站在原地的聖子。


    「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陛下沉吟片刻才淡淡開口。


    聖子那雙清涼如秋水的眸子頓時浮現出一絲灰暗,抬著視線看了看陛下,然後又看了看七夜,到底也隻能沉聲道,「不了,這次本來就是為了過來找七夜。等她醒來,把這封信給她。」


    語畢,聖子那雪白的衣袖頓時一揮,一封信便朝陛下彈了去,陛下兩指一抬,利落的夾住信。


    「我走了,好好護著她。這是你欠我們的。過去的種種恩怨,也不能盡數歸咎到你身上,但是……六年,六年之後,我要讓西域聖山的大樓古族覆滅,而你,我要你無極殿助我一臂之力。」


    聖子說這話的時候,那聲音驟然就冰冷了下來,眼中也迸射出一陣蝕骨的寒意,那般的滔天恐怖的殺意即便是陛下,也不能不為之一怔。


    「你確定當年風斬大元帥跟紅衣女將確實為大樓古族的人所殺?」


    陛下麵色也有些深沉起來,居高臨下的望著聖子。


    聖子漠然轉身,冷笑道,「大樓古族不過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爹娘慘死之後,他們居然還將爹娘的遺骸帶回西域聖山,舉行血祭,現在外公在家中為爹娘所立的,不過是衣冠塚而已。知道我爹是怎麽死的嗎?他就是因為肋骨被打斷插入肺中活活忍受著非人的疼痛,窒息而死的……我永遠忘不了一天!」


    「朕答應你。」


    陛下的聲音傳來。


    「記住我們的約定,讓七夜不要再到西域來,這些恩怨是非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不需要連累更多的人。她的任務是守護東方王府。」


    聖子負著雙手,一邊落下這麽些話,一邊往前走去。


    「你就沒有什麽話要跟淨月說嗎?」


    陛下忽然微微眯起深眸,淡淡的望著那道身影,沉聲問道。


    果然,一聽到這話,聖子突然間便收住了腳步,身子驀然繃緊,沉默許久,一道蒼涼的笑聲忽然傳了過來,「也罷,那就替我給她帶句話吧。就說,半個月前,我剛剛納了一位小妾,很得我心意。」


    聲音落下,雪白色的身影便如風一般利落的躍上了馬,飛快的調轉馬頭,乍然離去,寂寥的風鈴聲也漸行漸遠,慢慢的,便被那陣馬蹄聲所湮沒。


    陛下定定的望著那道遠去的身影,心中微沉,一道沉重感襲來,令他禁不住眼前一黑,險些從馬上栽下來,幸虧他及時的拉住韁繩,這才勉力保持清醒。


    「陛下!」月影眼尖的發現了陛下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這才連忙迎上去。


    然而,陛下卻是伸手阻止了她。


    「我們也回去。」


    簡單而淡然的落下這麽一句,便策馬絕塵而去。


    ……


    一路暢通無阻,快要抵達大夏邊境的時候果然碰上了前來接應的權術大將軍跟風尊使他們,整個大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崇州城,陛下的行宮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陛下簡約而雅致的行宮內。


    「她怎麽樣?」


    禦醫剛剛把完脈,陛下便望著床榻間昏迷不醒的七夜問道。


    「回陛下,皇妃腹中的小皇子沒事,陛下請放心。」


    「朕問的是她怎麽樣!誰讓你管這小東西有事沒事!」


    一聽到大夫的答話,陛下當下就忍不住低喝道,嚇得那禦醫不禁一陣瑟瑟發抖,連忙跪下去,焦急而慌張道,「是!是!回陛下,皇妃娘娘失血過多,暫時昏迷,因為長時間的奔波勞累導致身體疲憊困頓,營養不良,失血過多,體質虛弱,必須要好好調養方能恢復,接下來必須靜養進補安胎。」


    一邊說著,那禦醫忍不住抬起衣袖擦了一把汗,戰戰兢兢的跪著,看都不敢看陛下。


    「她什麽時候能醒來?」


    「可能要到傍晚時分。臣這就去給皇妃娘娘煎藥,陛下傷口雖然已經處理,但是依然還不能過於勞碌,陛下應該好好休息方能快些痊癒。」


    禦醫壓低聲音不住的低著頭,小心翼翼道。


    陛下站在床榻邊,揮了揮手,「不礙事,你們都退下,快點把藥熬好送過來。」


    「陛下,娘娘的傷口需要經常換藥,不然疤痕會留得很深。」


    「疤痕不深她怎麽會長記性!退下吧。」


    「是,陛下!」


    待禦醫退下,陛下這才有些無力的在床邊坐了下來,臉色瞬間蒼白,卻是不放心的抓過七夜的手又自己把了一次脈,良久之後,才緩緩鬆開她的手,大手微微下移,輕輕扣住那隻有些冰涼的素手,平靜的目光在一瞬間便摻了一絲柔和,修長的指尖小心的摩挲她那瘦弱得隻剩下僵硬的骨頭的手背,默默的看這那張秀麗蒼白的容顏許久,然後才低下頭吻了吻她的手背。


    「我隻是不想讓你那麽累,承受太多而已。哪有責備你的意思,你怎麽總是不明白我用心良苦?」


    陛下忽然悵然的嘆息了一聲,向來平靜的目光此時根本無法平靜,驀然低下頭,看了看她掌心裏因為長期執劍而留下的一層薄繭,「你總是這個性子……要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去朔涼?」


    「你什麽時候能多想想你自己?想想我們?」


    陛下的聲音此刻有些蒼涼,緩緩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輕輕將她往床裏挪了去,而自己則也是往旁邊躺了下來,可能是突然扯到傷口了,陛下臉色更是蒼白起來,俊眉也深深皺著。緩和了好一下子,這才伸手拉過一旁的薄被往兩人的身上遮了去。


    房內,頓時就安靜了下來,耳邊剩下的,便是那清風拂過紗簾的聲音。


    維持這般靜謐許久,終於聽到身邊傳來一陣呼吸聲,聽著並不是先往常那般的均勻淺淡,這會兒聽著卻是有些沉重。


    一直雙眼緊閉的七夜終於緩緩睜開眼睛,眨了眨有些幹涉的眼睛,看著頭頂支起的簾帳,好一會兒才悄悄的轉過頭……


    吸了口氣,才忍著一身的疼痛,伸手托住自己的腦袋,星眸裏流淌著的流光有些燦爛,盯著他看了許久,清雅秀麗的臉上好不容易才扯出一道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裏溶有往常絕不會出現的淺淺溫柔,還有依稀隱藏的深情。


    「也沒見你把你自己當回事,要我又怎麽放心得下?雖然,我承認被保護的感覺很不錯,但是即便是如此,我也不能總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你還不明白我的性子嗎?」


    七夜嘆息般的喃喃道,眼色蘊育著深切的情意,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比起躲在你身後做一個小女人,我更寧願與你並肩作戰,要世人都知道,我們是一體的,別人隻要想到你北璃赤,就能想到我東方七夜。我們的名字總能夠在同一時間出現,就好比你手中的破日,我手中的弒月一樣。」


    「遇見你一定是我最幸運最光榮的事,以後不管在哪裏,我都會記住你。不管以後走得多遠,我都會回到你身邊。」


    低低的聲音蘊含著淡淡的溫柔,然而,此刻,陛下卻是已經陷入熟睡之中,不然,能聽到這女人難得的說了這麽一番話,他一定會很高興。


    聲音落下許久,七夜才輕輕俯下身,微微吻了吻他那淡漠微抿著的唇線。


    一隻大手突然伸了過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低低囈語,「七夜——」


    七夜怔了一下,扯動了肩頭的傷口,忍不住蹙了蹙眉,忍著疼意,驀然抬起頭看他,卻見他依然睡得很沉,這才鬆了口氣,然而卻還是忍不住低柔的應了一聲,「嗯?」


    當然,七夜應了這一聲之後,自然是沒有得到陛下的應答的,多日以來的疲憊,到底是將他的體力跟心神都幾乎榨幹了,好不容易兩個人才能殺回來,知道她也沒有什麽大礙,陛下繃緊的心弦這一刻才算是微微緩和了下來。


    ……


    淨月端著藥走入房中的時候,正好看到自家的陛下皇兄正在靠著床頭,正在全神貫注的批閱著奏摺,而惹得皇兄大怒的皇嫂卻依然是睡得香甜。


    「皇兄,這是你的藥,還是趁熱喝了吧。皇嫂還沒醒過來嗎?」


    北淨月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望了床榻裏麵依然沉睡著的七夜一眼,一麵端著藥碗送到陛下跟前。


    陛下緩緩的合上手中的奏摺,驀然轉過頭看了七夜一眼,淡然吸了口氣,這才轉過視線接過淨月手中的藥,「最近折騰得有些累,難得她睡得這麽沉,現在什麽時候了?」


    「已經臨近傍晚時分了,你們睡了一天,要不是擔心你們的傷勢,我還打算讓你們繼續睡的。不過,禦醫說了,還是按時喝藥的為好,所以你們要是再不醒,我都得把你們給叫醒了。沒想到皇兄居然醒來了。」


    北淨月微笑的將藥碗送到陛下手上,一邊道,「本來打算盡快趕去辰皇兄那邊,但是看到你們都負了傷,所以我也不放心,便琢磨著還是過幾天,等你們的傷勢有好轉再過去吧。」


    北淨月說著,又走到桌邊給陛下倒了一杯溫熱的水走了過來。


    陛下幾口喝盡碗中那濃鬱的藥汁,然後才接過水喝了幾口下去,緊緊皺著的眉頭才稍稍舒展了一些,「嗯,朕會讓日影送你過去。順便將朕的一封信交給辰王。在那邊,你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要跟你辰皇兄商議,不得隨意擅自行動。」


    北淨月點了點頭,接過杯子,「嗯,陛下皇兄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好這件事的。之前跟在東方大元帥身邊好些日子,倒是在那樣艱苦的日子之中找到一些讓自己覺得有意義的東西,所以皇兄你就放心吧,我也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對了,皇兄,皇嫂懷有身孕的消息要不要跟皇奶奶說呢?皇奶奶可是盼了好久的。」


    北淨月思量了一番,忍不住又看了床裏的七夜一眼,低低的問道。


    「不要告訴她,這件事朕自會跟她說清楚,這件事情現在不宜透露張揚,你就當作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便好。」


    北淨月一說完,陛下便出聲應道。


    北淨月不禁疑惑的望著陛下,本來還想問些什麽的,但是看到陛下那般深沉的臉色,想了想,到底也沒有繼續往下問,隻得收住了話題,看了看七夜,又看了看陛下,好一會兒才笑道,「皇兄,之前你跟皇嫂鬧得那麽凶,皇嫂現在不僅身上負傷而且還懷著你的小皇子,你總不能等她醒過來還真的跟她問罪吧?皇嫂的性子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她肯定就是擔心你才違抗了你的旨意。你就不要責罵她了,她都已經夠難受的了!」


    「還有,皇嫂可是你的皇妃,你本來就應該寵著她才對,皇嫂一個女人能為你做到如此,已經很不容易。你怎麽捨得跟她說那麽重的話,若不是我從月影口中套得話,還不知道你跟皇嫂到底怎麽回事呢。」


    北淨月琢磨了一下,看著自家的陛下皇兄臉色微微轉為陰沉,雖然心中也有些害怕,但是看到床榻上一臉蒼白的七夜,到底也還是挺直的腰背忍不住要為七夜說幾句公道話了。


    「真不知道你跟她什麽時候這麽親密無間了,還勞煩你過來為她說情麽?」


    一想到之前這女人那般倔強衝撞他的樣子,他便是氣得牙癢癢的,還有楚聖天那番話,無疑更是火上澆油,想他堂堂大夏帝王,何時還真的需要靠自己的女人來救了?即便她沒有返回來,要衝出去也是絕對的事情,隻不過是會傷亡稍微重大一些罷了。但是,即便如此,也總比看著她受傷的好。


    「皇兄!你也真是的!也就這臭脾氣,皇奶奶可說了,這女人可都是要哄著的。你堂堂一個大男人的,又何必跟一個女人計較過不去?而且皇嫂還是你心心念著的人,人家現在肚子裏還懷有你的子嗣,你自己看著辦吧!你一點也沒有皇爺爺的風範。看皇嫂醒來你們是不是又得吵得不可開交了。」


    北淨月無奈的搖了搖頭,一邊收拾著托盤,一邊笑道。


    「皇嫂的藥我就放在這裏了,這碗是療傷藥,這碗是安胎藥,先把安胎藥給喝了再喝療傷藥。剛剛熬好的,等下稍放涼再喝吧,皇嫂現在也還沒醒。」


    交代了這麽些話,北淨月便退了下去,將空間留給了夫妻兩人。


    北淨月退下之後,陛下原本想繼續批閱奏摺,而七夜之前那般委屈眼眶發紅的樣子又突然浮現在眼前,心中頓時感覺微堵,望著她的眼神裏居然有些莫名的疼惜與歉意,然而,應該生氣的人是他才對,現在倒是反過來了,倒好像都是他的錯,受盡了委屈的人是她才是?


    這個認知讓年輕的陛下心中有些莫名的不暢快,甚至是有些糾結。默默的注視了她許久,卻也不知道下麵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事緩解一下。


    思量了許久,這才抬起手扶了扶額,嘆息了一聲,終於還是掀開被子,緩緩的下了床……


    入夜時分,月華如水,透過窗口的紗窗照了進來,傾落了一地的美麗的光華。


    七夜從一陣涼意中甦醒過來,才緩緩睜開眼,便聽到了笛聲。


    音色有些清冷蕭瑟,隨著涼風不斷流入耳中,心口的沉鬱好像忽然間被這道清冷的笛聲給驅除了一大半。蕭瑟清冽的笛聲宛如山澗娟娟而過的細流,時而清冷蕭瑟,時而空曠悠遠,煞是好聽。


    七夜挪動了一下身子,轉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身旁的位置早已經空了下去,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忍著肩頭處傳來的隱隱疼痛,慢慢下了床。


    吹笛的人就在簾帳外的迴廊裏,一身高貴玄袍,金冠束髮,背影有些清瘦,遠遠看著亦是有些清冷而孤獨,看得七夜心裏微微一疼。


    琴彈得好,在笛子上的造詣也不低,這男人倒還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七夜站在紗簾下默默的注視著那道倚欄吹笛的身影,平淡的目光裏頓時也浮現出一抹顯而易見的柔和來,她幹脆的轉過身,也靠著門框,悠閑的曲著腿,單腳站立著,愜意的沉醉在這般清新悠遠的曲子之中。


    涼風不斷的從遙遠的天幕上吹來,如水的月光下,萬籟俱靜,唯有這一道笛聲正在幽幽的隨著清風蕩滌著,周圍更是顯得寧謐了,而這道笛聲似乎也變得更是韻味綿長。


    一曲收歇,七夜也很快便從沉醉之中幡然醒來,披著滿頭淩亂不羈的青絲提著步子踩著涼風走了過去。


    「趁我昏睡趁機拿我的東西。」


    七夜在陛下身旁停下腳步,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目光便下移,落在陛下手裏執著的長笛上。


    「醒了?」


    陛下偏過身,驀然低下頭,看著立於自己跟前的七夜,聲音裏充滿的是淡淡的柔和。


    七夜卻也不看他,伸手將他手裏的笛子搶了過來,雙手輕握著,細細的端詳了好一會兒,這才抬頭迎上他投來的眼神,波瀾無驚的雙眸裏倒是有些飄忽。


    「你感覺如何?」


    陛下低聲問道。


    星眸眨了眨,隨即才垂下眼簾,一手執著長笛,忽然轉過身,執著笛子的素手輕輕的撐著闌幹,語氣倒是挺平靜,「死不了。」


    這話落下,陛下頓時皺起眉頭,定定看著她那張秀麗動人的小臉,沉吟許久,這才壓低聲音試探性道,「還在因為之前朕責備你的事情跟朕置氣麽?」


    陛下這麽一說,便立刻遭來了七夜的一記淩厲的怒視,很顯然,這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七夜,你忘了你之前跟朕保證過什麽了?你跟朕說過不會再有下一次!你當這事情是玩笑事嗎?那支箭若是不幸射偏,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那你就治我的罪好了,反正我認罪。」


    七夜也不含糊,依舊就是那般倔強威風凜凜的看著陛下,然而,此時,她的眼神卻不是如同之前那邊頂嘴的樣子,如今,這眼神透露的是——你要是下得去手,你就盡管治我的罪好了!


    料定了陛下就不會懲治她。


    聰明睿智如陛下,哪裏會看不出七夜眼底的意思,當下俊臉便是一沉,變得十分的不好看,然,這眼神卻是沒有半點氣惱的意思,或者是責備的意思,語氣也是沒半點陛下該有的威風,話語卻是那般斥責的內容——


    「你真是太放肆了!恃寵而驕!膽大包天!」


    聞言,七夜自是也不怕,小嘴一撅,便是瞪著陛下。


    「哼!」


    那般放肆挑釁的樣子,看得陛下又是一陣好氣又好笑,她的意思傳達得很明白——我就是放肆,我就是恃寵而驕,膽大包天你能奈我何?


    「念你救駕有功的份上,朕這次不跟你計較,但是要給你記一次大過,不許再有下次,不然朕便不顧夫妻情分,非要治你的罪不可!」


    說這話的時候,陛下的聲音這才算是嚴厲了下來,帶了幾分龍威。


    然而,話自然是這麽說的,陛下永遠不知道,七夜永遠都是如此,犯了這次,就永遠還有下一次,以至後來,老夫老妻的兩人,每次犯事,陛下連說都懶得說了。


    「楚聖天跟你說什麽了?看他那樣子恨不得將朕淩遲處死。」


    見七夜不回答他話,陛下這才伸手往她腰間一攬,輕而易舉將瘦弱的她擁入懷中,低低的在耳邊詢問道。


    清瘦的後背正緊緊貼著他寬闊的胸膛,一縷縷溫暖襲來,瞬間便將身後的涼意盡數驅散。


    「恐怕你現在也恨不得將他淩遲處死,那你告訴我,你這又是為何?」


    七夜那清冷的聲音傳來,抬著星眸,神色淡淡的看著他。


    「他倒是對你很上心。」


    陛下也不回答七夜的問題,又是低沉的拋出這麽一句。


    「秦紫凝對你更上心!」


    陛下的話一落下,七夜一句話又狠狠的堵了回去,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諷刺道,「人家為了你可是什麽都沒有了,還說可以為你奪下西楚,你們認識了這麽久,其中有多少耐人尋思的種種,誰知道呢?還有這什麽宋纖纖宋纖蓮,為了你不也是費盡心思嗎?」


    想到這種種,七夜就忍不住一陣氣惱,尤其是秦紫凝這女人,這次的禍端還是她引起的,可真是夠厲害的,連自己的孩子都拿來當棋子下,不拿這些來說,就憑她跟北璃赤說的那些話,七夜這心裏就不禁恨得牙癢癢的,什麽納她秦紫凝為妃?什麽要她七夜的命?


    「我就沒見過這麽不知廉恥不知進退的女人!她以為她是誰?想要我七夜的命?死神都不敢收我的命,她算什麽東西?不就那張臉比我七夜更容易勾引男人嗎?武功不如我,智商不如我,心性不如我,人品更不如我,德智體美勞五項她沒一項及格,你說,她秦紫凝憑什麽跟我東方七夜搶男人?真是自不量力!」


    七夜那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些許激動的紅雲來,劈裏啪啦的將秦紫凝罵了一番,這般尖酸刻薄的話語,聽得陛下一陣驚愕,隨即才有些瞭然的反應了過來。


    「你當初就應該一手掐死她,磨磨蹭蹭,半天沒掐死一個人,你心裏壓根就沒想掐死她吧?」


    都說這女人要是懷疑起來就不是人,翻舊帳的本事,讓人吐血,陛下以前不相信,而現在,他信了!


    「你之前跟我保證過什麽?現在應該還記得吧?你說隻有我才能那麽對你,隻有我才能那麽睡你……唔!」


    一隻大手猛地捂住七夜喋喋不休的小嘴,陛下忽然覺得,他所有的臉麵都要被這女人給丟盡了!額頭微微冒著薄汗,下意識的朝旁邊的小道上看了去,沒有發現有任何往來的人影,這才咬牙切齒的在七夜的耳邊念道,「這種事是不是應該找個合適的地方談論?比如說床上?」


    「做都做了,有什麽好害臊的?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你不累嗎?」


    七夜揚起嘴角,定定的看著臉色陰沉不定的陛下,心情卻是頗為的不錯。


    「東方大元帥沒跟你講過《女誡》麽?」


    陛下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問道。


    「沒有!」


    「朕給你講!」


    陛下微怒。


    「那你學過《男誡》嗎?」


    七夜隨口反問。


    「什麽男誡?有這東西嗎?」


    「那你憑什麽要我學?」


    七夜倒是淡定得很,將長笛往衣袖裏收了去,轉身對著陛下得意的笑了笑,一手撥開陛下圈在自己腰間的大手,不理會隱忍著滿腔怒火的他,忽然轉身往屋裏走去。


    片刻之後,後麵才傳來一聲咬牙的低喝聲,「東方七夜!」


    夜色很好,坐在廳前的榻上,沐浴著從窗口襲來的涼風,七夜的心情自是不錯的,隻不過是對麵的陛下臉色不太好。


    「這些,都是你做的?」


    七夜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桌前幾樣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美麗的星眸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樣子,撚著一支筷子,圈了圈跟前的飯菜,覺得太匪夷所思了!


    「不然你以為是你做的?」


    陛下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伸手給她盛了一碗湯。若不是擔心她依然跟他置氣,他也不會這麽煞費苦心。


    「當然不可能是我做的,我不會做飯!」


    七夜絲毫不掩飾自己這廚藝白癡的事實,直接幹脆利落的回答道。


    「你怎麽可能會做飯?」


    堂堂大夏的皇帝陛下,居然會廚藝,七夜覺得簡直是天方夜譚!


    「以前跟在那老頭身邊學藝的時候自己琢磨,便會了。」


    他的師傅從來不做飯,山上隻有他們師徒二人,若想不被虐待,那麽便隻有自力更生,雖然這水平隻能說是一般,但是相對來說也算是過得去。


    七夜忍不住挑了挑眉,略微沉思了一下,頓時心中大喜,越是靠近這男人,才發現他的優點多不勝舉,不知道算不算撿到一塊寶了!


    「那我試試你的廚藝!」


    七夜說著,便要執起筷子,然而才剛剛微抬了一下手,肩頭頓時一痛,手中的筷子頓時落了地。


    「怎麽了?」


    陛下當下便越了過去,一手扶住她。


    「傷口有點痛,沒什麽。」


    七夜微微轉過頭,望著自己的肩頭,秀眉也禁不住擰成一團。


    「你別動,朕給你夾。」


    「不要了吧?我可以拿手直接……唔!」


    不等七夜反應過來,陛下已經夾了一道菜往七夜嘴裏塞。


    愣了一下,雙目微微瞪大,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對麵的男人,見他依然還是一副不鹹不淡的自然的樣子,隻得硬著頭皮嚼了幾下,頓時覺得味道好極,當下便咽了下去,隨即開口道,「還要!」


    陛下倒是樂見其成,欣然又給她夾了塞嘴裏。


    「想不到你這廚藝還真是可以。」


    七夜喝了一口湯,不吝嗇的稱讚道。


    「有很多年沒親自下廚,可能也沒有之前的水準。不好吃你也不用恭維朕。」


    聽到七夜的稱讚,陛下臉上的陰雲才盡數的煙消雲散,俊美如神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一抹絢麗如煙花一般的笑意。


    「沒關係,你煮的是毒藥我都吃。」


    七夜也笑眯眯的吐出這麽一句,那語氣聽得陛下突然感覺自己渾身不對勁!驀然抬頭看著七夜,這才發現七夜那眼神……


    「是不是覺得像有婦之夫勾引有夫之婦的感覺?或者是惡棍愛上老鴇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朕是有夫之婦?朕是老鴇?」


    陛下好不容易壓製下去的火氣,瞬間又沖了上來。


    「怎麽會?你是我大夏至高無上的陛下,備受萬民敬仰,英明神武,高瞻遠矚……」


    「你給朕正常點!哪裏學來的這些?」


    陛下忍不住一陣皺眉,夾起一道菜又塞進她嘴裏,總算將那些令他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話給堵了回去,俊臉繃得緊緊的,瞪了七夜一眼。


    「你的傷口還沒有恢復,隻能吃這些清淡的飯菜,等下再把藥喝下去,你一直睡著,藥也擱涼了,朕已經讓人拿去重新熱過。」


    陛下落下這麽幾句,才動筷。


    「你的傷怎麽樣?」


    七夜這下子總算是收斂了一點,目光也平靜下來,淡淡的落在陛下的手臂上。


    「已無大礙。」


    陛下淡淡了應了一句,然而,七夜卻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了眼神。


    「我大哥呢?他沒有跟我們一起回來嗎?還有淨月呢?」


    七夜又問道。


    「你大哥已經回西域苗疆,不過離開的時候倒是托朕將一封信留給你,等用完膳朕再給你。」


    陛下倒也是很耐心的應著七夜的問題。


    禁不住微微嘆息了一聲,蒼白的臉色不免又浮現出一道悵然來,「他就是來找我的吧?」


    「也許,他也就是知道這些事情,為了不讓東方王府跟風府為難便也自己將這些扛了下來,這些年,確實為難他了。你父皇……」


    低聲念了幾句,七夜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的抬起頭看著陛下,「你父皇真是好狠的心!」


    陛下垂下眼簾,頓時也停下動作,想要解釋些什麽,然而,想了許久,卻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覺得有些莫名的難受而已。我知道,你肯定是希望這件事情永遠就被這樣掩藏下去,在這多事之秋,為了讓大夏的根基不動搖,你肯定不希望有任何玷汙你們皇室威名的威脅存在,是嗎?包括你當初答應娶我,除了包含的一些東西,就我被北淩齊下休書的事情,你權衡東方王府與風府包括對我爹娘大哥的歉意,這也是你娶我的原因之一吧?」


    「是。現在朕確實不能將這件事情的真相公布於眾。」


    陛下倒是很幹脆直接的跟七夜講明,「這也是朕為什麽想殺楚聖天的原因之一!所幸的是,他楚聖天卻沒有將此事公布出去,想必應該是受製於你大哥聖子。」


    聽陛下這麽一說,七夜才想起來在迷霧森林裏的那場大戰。


    頓時禁不住的一陣嘆息,有些無奈道,「那大哥的意思呢?他想怎麽做?」


    想到這些事情,七夜禁不住扶了扶額。


    「他的復仇目標是大樓古族,要朕助他一臂之力。」


    到底也沒有隱瞞什麽,陛下忽然擱下筷子,緩緩的起身,朝室內走了去,不一會兒,便拿出一封信,遞給了七夜,「這便是他留給你的信,你自己看看罷。」


    七夜伸手接了過來,飛快的展開信細細的看了起來……


    沒一會兒,眼神頓時暗淡了下去。


    信上並沒有多少字,僅僅就是那麽幾行字而已——


    七夜,原諒大哥這麽多年不回去找你。西域的事情無關於你,做好你自己便好。不要再到西域來,大哥會找你。


    將信遞給陛下,七夜頓時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陛下也神色略微深沉的將信看完,然後毫不猶豫的將信一手揉成團,那信紙瞬間化作一道粉末從他的指間傾瀉而出。


    「我以後還會去找他的。但不是現在!」


    七夜想了想,終於落下這麽一句,忍不住端過陛下跟前的酒杯,仰頭,一口將杯中酒飲盡。


    「你傷口還沒好,不要喝酒!肚子裏還有一個小東西!」


    陛下這下才反應過來,一手搶過她手上的酒杯。


    「我有點對不住他們,對不住爹娘!」


    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七夜便也不願再想這些事情,隻得用力的將它壓製在心底,深深的吸了口氣,「淨月公主呢?她也見到大哥了嗎?」


    想到淨月,七夜更是覺得有些愧對她,癡心守候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知道風禦城的消息,然而……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傷人的?


    「不,你大哥沒見她。她過幾天要去鎮北關。那裏隻有辰王一個人在堅守,他一個人也支撐得很辛苦。」


    眸光中忽然閃爍出些許的悵然來,對於北淩辰,陛下才更是有些疼惜的,因為,除了孤獨之外,他也跟他北璃赤一樣,承受著一些難以說出口的秘密。


    「辰王?北淩辰?」


    七夜這才想起來這辰王,似乎,好像之前他還說要跟她做朋友的,可是後來,因為常年大家都是如此到處奔波,交集便是很少。


    在七夜為數不多的印象裏,這北淩辰似乎也是那麽孤獨寂寞的人,曾經聽說他對秦紫凝一往情深,也不知道這秦紫凝如今做了這西楚楚帝的貴妃,他會做何感想?


    「嗯,淨月到底是長大了。經歷了這麽一次之後,心性也成熟了許多,她說辰皇兄一個人呆在那邊有些寂寞,便要過去陪他。朕也準了,過幾天再讓日影跟衛隊送她過去。」


    陛下拂了拂袖,淡淡應道,神色很是寂然。


    七夜聞言,便也是默默的點頭,也不再說什麽,然後端起湯,有一下,沒一下的喝了起來。而陛下也跟剛才一樣,時不時的給她嘴裏塞食物,七夜也照單全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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