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說話,別說話。”磚頭哆哆嗦嗦地說:“省點力氣,一會兒還要上手術台呢。”


    楊夢瑩果然沒有再說話,可是她的眼睛也閉上了,麵頰上還掛著淺淺的笑容。


    “喂,喂,你別睡啊。”磚頭輕輕地說:“外麵這麽冷,你怎麽能在這睡?回家再睡啊。”


    周圍是一片哭聲,幾個女孩子都叫著:“二姐,二姐你醒醒啊……”還站著的我已經完全呆住,整個腦子都是木木的,怎麽會,怎麽會?


    隻聽何娟喊著:“都讓開,醫生過來了!”關鍵時刻,還是她保持著清醒。何娟“噔噔噔”跨上幾步,把幾個女生和磚頭都拉開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奔了過來,開始給楊夢瑩做起檢查來。我顫抖著往後退了幾步,幾乎已經不敢聽醫生的診斷。


    台階上的毆打還在持續著,幾十名警察衝上去將眾人拉開,把已經奄奄一息的侯聖朔拖了出來。這時候醫生也站了起來,搖搖頭道:“不行了,人已經死了,你們節哀吧。”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腳下一軟便跌坐在地上。幾個女孩都放聲哭了起來,何娟一把揪住醫生的衣領,憤怒地說道:“怎麽可能,這不是剛挨了槍嗎?怎麽這麽快就死了?你好歹也該搶救一下吧?!”醫生搖著頭說:“你穩定一下情緒。這一槍打在心髒上,根本就已經回天無力了。”何娟憤怒地罵道:“你這個庸醫!別在這信口開河行不行?好歹把人抬回去到醫院再救一下啊,那邊有很多先進的醫療器械,一定能讓我二妹活過來的!”


    那醫生把何娟推開了,搖搖頭說:“完全沒必要,人已經死了。”竟冷漠地轉過頭去,帶著那幾個護工離開了,想來也是見多了死人,早就習慣了這種場景吧。


    幾個女生嚎啕大哭起來,眼淚爬滿了她們的臉龐。磚頭似乎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站在一邊呆呆地望著楊夢瑩,兩隻眼睛瞪得和駝鈴一樣大,整個人似乎被掏空了靈魂。


    李凱走過來看了看楊夢瑩,也是發出一聲歎息,轉頭看了看我,蹲下身來把我手上的手銬解開了,輕輕說道:“出了人命案子,暫時不管你了。我們把侯聖朔帶回去,你們趕緊聯係死者的家屬,把她送到太平間去吧。人死不能複生,我們做這行見的也多,節哀吧。”


    說完這些話,他便帶著那些警察離開了。眾人都圍了過來,有人小聲抽泣著,有人低頭哀歎著,雪花飄個沒完,飄的人心煩意亂。楊夢瑩身上的血沿著台階流下去,染紅了周圍的一小片雪地。宇城飛走過來把我拉起,對大家說道:“先去外麵找個車把楊夢瑩拉回家,問問她家人應該怎麽辦,趁著大家都在也好幫幫忙。”連何娟也崩潰了的時候,隻有宇城飛能夠保持冷靜了。他沉著地指揮著大家,吩咐人去外麵找車的時候說:“一般的車肯定不願意拉死人,你去外麵找個和咱們熟悉的司機師傅,出平常的十倍價錢也行。”又對周墨她們說:“你們打電話的時候先別說實話,就說楊夢瑩在學校出了點事,我們一會兒送她回去。”


    過了一會兒,一輛麵包車開了進來。宇城飛說:“大家都讓讓,先把楊夢瑩抬上車。”眾人讓開一條路,雷宇他們過去要抬楊夢瑩,磚頭突然像瘋了一樣衝過去,把雷宇他們幾人全部撥開了,聲嘶力竭地吼著:“誰都不許動她,誰說她死了?我們還沒有拜堂呢!”便哆哆嗦嗦地要去抱楊夢瑩。周墨衝過去猛推了磚頭一把,哭喊著說:“你瘋啦?!二姐平時要和你拜堂你不拜,現在她死了你還要拜什麽堂?你給我滾,滾的越遠越好,不許動我二姐!”


    磚頭卻置之不理,仍舊固執地抱起楊夢瑩。眾人都說:“磚頭,人死不能複生,你看開一點吧。”磚頭仍是誰也不理,要抱著楊夢瑩往教學樓裏走。幾個女生都過去撲打著他,哭喊著讓他放開楊夢瑩。磚頭咬著牙,誰都不理,一步步朝裏走去。


    “你這個瘋子,瘋子,放開我們二姐!”周墨她們哭喊著,可是她們這麽多人,卻根本拖不動磚頭。我走過去說:“讓磚頭拜吧,這也是楊夢瑩的心願。”幾個女生這才不說話了,都是小聲哭哭啼啼著。眾人都跟在磚頭身後,嘩啦啦的腳步聲響成一片。


    教學樓裏異常安靜,處處都是砸打過的痕跡,走廊的窗戶沒有玻璃,風雪呼呼的灌進來。


    磚頭抱著楊夢瑩,一路走到我們班去。牆上的喜字果然還在,隻是桌上的蠟燭不知被丟到哪去了。磚頭先把楊夢瑩放下,然後四處找著蠟燭。大家也都幫忙找起來,很快就在角落裏找到了兩截已經斷掉的蠟燭。雷宇他們把桌子擺正了,把蠟燭放在桌上點了。


    磚頭先跪在地上,然後把楊夢瑩的身體也擺正了跪在地上,用手攙著她的腰防止她的身體跌倒。磚頭說:“王浩,能幫我當主持婚禮的司儀嗎?”


    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憋了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開來,幾乎已經泣不成聲。


    我點點頭說:“好。”忍著心裏的痛走到桌前,哽咽地說道:“一拜——天地!”


    磚頭搖了搖頭說:“王浩,這樣不行。今天是我和楊夢瑩的大喜日子。三月初九,宜嫁娶祈福,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你應該高高興興的,怎麽哭成這個逑樣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那天看過的黃曆來。三月初九,宜嫁娶祈福,忌入殮安葬。難道說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想到這,我更是心如刀絞,如果不挑這一天是不是就沒事了?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想著楊夢瑩叫我“浩哥”時的可愛樣子,心裏難過的連呼吸都無法順暢了。磚頭又說:“王浩,你笑一笑,給我倆主持婚禮啊,哪有婚禮上一直哭的司儀?”


    其實不止是我,眾人幾乎都哭了,隻是大家都在強忍著情緒,不希望破壞了這個婚禮。


    我顫抖地點著頭:“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又看向磚頭旁邊的楊夢瑩。她的臉是那麽的幹淨純白,還有著幾絲淡淡的沒有融化的雪花。不知是我的幻覺還是怎樣,總覺得楊夢瑩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是也在為這個時刻感到幸福嗎?雖然她已經再也醒不過來,可她就好像還在我們身邊一樣,從來,從來也沒有離開過……


    不過,還是先幫他們把這個拜堂儀式舉行完吧。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靈魂,楊夢瑩一定在看著我們吧。楊夢瑩啊,你看到了嗎,大家都來參加你的婚禮拉。


    我仰起頭,將快要流出的眼淚憋了回去,勉強地掛上一絲笑容,長長地喊道:


    “一拜——天地!”


    磚頭扶著楊夢瑩的腰,一起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可是,高堂在哪裏呢?


    磚頭說:“宇哥,這裏你輩分最大,能來當一下我們的高堂嗎?”


    宇城飛二話沒說,直接拎過一把椅子來,坐到了兩人的麵前。


    我再一次喊道:“二拜——高堂!”


    磚頭又一次和楊夢瑩一起拜了下去。


    “夫妻——對拜!”


    磚頭轉了個方向,和楊夢瑩保持麵對麵,用兩手攙扶著她的肩膀,兩個人對拜了下去。


    “禮——畢!”喊完這句話,我再一次忍不住了,轉過頭去任憑淚水肆意地流下。


    磚頭的聲音郎朗響起:“我,磚頭,願娶楊夢瑩為妻,任她生、老、病、死,我此一生必將不離不棄。若有違背以上誓言,叫我不得好死、天降五雷!”


    說完這些,磚頭呼了口氣,又將楊夢瑩抱在懷裏,輕輕說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妻子啦,再也沒人能將我們分開。”然後站了起來,抱著楊夢瑩往教室外走去。


    我們一眾人又跟在他的身後,慢慢地穿過走廊,又來到教室外麵。那輛麵包車還在等著,司機看到我們出來,連忙把門打開了。眾人齊奔兩步,守在車門外,等著磚頭將楊夢瑩抱到車上。磚頭路過車子,卻看也不看,仍舊朝前走去。


    宇城飛說:“磚頭,該把楊夢瑩送回家了,她的媽媽還在等著。”


    磚頭說:“對啊,我就是要送她回家。不過不坐車,我要走著送回去。”


    眾人無奈,隻得繼續跟在他的身後。出了校門,眾人有意識的把磚頭圍在中間,可能是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周墨等人在前麵引著路,磚頭倒也沒做什麽,一步步往前走著。


    雪還在下著,不一會兒就把我們這些人都澆的一身泛白。因為大雪,路上的車很少,幾乎隻有我們這些人。走了約莫二十分鍾,終於到了楊夢瑩家的樓下。眾人站定,基本都已經成了雪人。尤其是楊夢瑩,因為體溫急劇降低,全身幾乎都被雪覆蓋住了。我心裏突然想起那天說過的話來:“下雪好啊,讓他們拜完了堂到雪地裏走一圈,象征著‘一路到白頭’的含義嘛。”渾沒想到當初隨口說出的一句話,竟又在冥冥中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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