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城飛也笑道:“怎麽樣,第一次做惡人的感覺如何?”


    “還行。”其實我手心都出汗了,剛才差點連電話都拿不穩。


    “不錯不錯,在慢慢成長。”元少說:“耗子,記住了,我們絕不是什麽好人。坦白說,若今天下手的對象不是個孩子,而是個成年人的話,我真敢剁他一根手指頭。”


    我想起那次元少輕描淡寫的一刀捅進麥子的小腹,一點都不懷疑他現在這句話的真實性。


    “對,我們不是好人。”張北辰說:“既然踏上這條路,就要夠狠才能站穩腳跟。這是我們在職院混跡一年多的經驗,隻有比其他人都惡,才能讓別人害怕我們。”


    我點點頭,認真吸取著他們的話。宇城飛卻說:“耗子和咱們不一樣。咱們可以隨時都能做個混蛋,但是耗子不行,即便他要做混蛋,也是個善良的混蛋。”


    過了一會兒,我又給那個女人家裏打過去電話。這次接電話的居然是個男人,估計就是那女人的老公了。“這位朋友,我們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得罪過各位。”那男人說:“坦白說,我也是坐過號子的人,可能和各位是一條路上的。所以我絕對不會報警的,你們想要什麽盡管說,隻求你們千萬別傷害孩子,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我捂著話筒說:“宇哥,他說他坐過號子。”


    “沒事,他故意嚇唬你的,繼續說。”


    “少跟我說這些廢話。”我惡狠狠地說:“你們想不起來做過什麽虧心事?”


    “真的想不起來!”這個男人雖然要比張雪英沉穩許多,但語氣裏還是免不了幾分焦急。


    “你媳婦單位上的事情,你再仔細想想,她昧著良心做什麽了?”


    “啊,我知道了。”那男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件事!坦白說吧朋友,我也覺得雪英做的有些過分,這幾天我也在遊說她出庭作證,否則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嗯。”我覺得這個男人還不錯,便說道:“好,那就讓你媳婦盡快到檢察院去一趟,這件事完了我會把你兒子放回去的。你既然也做過號子,就該知道我們這種人什麽也做的出來!”


    “朋友,朋友!”那男人連聲喊道:“我剛才看到了我兒子的手指頭。我想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請盡快送他去趟醫院,以免失血過多……”


    “放心吧!”我打斷他說:“隻要你們那邊好好配合,別耍花招,你們的兒子就沒事。”


    說完,我就要掛電話,那邊卻又大聲叫起來:“朋友,朋友,再等等!”


    “怎麽?”我不耐煩地說道,隱約聽見電話裏那個女人嚎啕大哭的聲音。


    “朋友,我妻子現在精神有些崩潰了。這樣,您能不能先把我兒子放回來,我保證我妻子一定會到檢察院作證的。我們事後也絕不會報警,否則天打雷劈,天誅地滅!”那個男人信誓旦旦地說著:“朋友,我可以把家裏的錢全給你,隻要能讓我兒子回來就好了。就當是換個抵押,等到事成之後你再把錢還給我。當然,您不還我錢也行……”


    我承認自己有些心軟了,這個男人在可憐巴巴地求著我,還夾雜著那個女人的哭泣聲。


    做一個讓人害怕的惡人,似乎也沒有那麽難,可是心裏真的挺難受的。


    “等電話吧!”我故作不耐煩地說道:“最後警告一次,膽敢耍花招,九根手指奉上!”


    “砰”的一聲,我就掛掉了電話,感覺全身上下都是汗津津的,不亞於剛打了一場惡架。


    “怎麽樣?”宇城飛問我。


    我把那個男人的意思說了,然後問:“怎麽辦?那個女人似乎真的快瘋了,如果不把她兒子還回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你怎麽看?”宇城飛又問。他是鐵了心要讓我完全主使這件事了。


    “我看可以還回去。”我說:“他們隻是普通老百姓,而且已經得到教訓了。在他們心裏,咱們就是十惡不赦的壞蛋,所以絕不敢再耍花樣的。而且那男人也說了,願意把家裏的錢全部拿出來做抵押,直到事情辦完後再還給他們。”


    “嘿嘿,那男人真是個蠢貨。”元少說:“真拿了他的錢,當然就不還回去了。”


    “那男人也是這樣說的,不還錢也行,隻要現在把兒子還給他們就行。他們保證不會去報警的。不過我覺得,人家既然這麽有誠意,咱們也應該遵守承諾,到時候還給他錢。”


    “所以說,你已經準備把孩子放回去了?”宇城飛看著我。


    “是的。”我點點頭。確實於心不忍,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就沒必要再繼續下去。


    “如果你上了門去,迎接你的是一幫警察呢?”宇城飛的語氣冷了下來。


    我倒吸一口涼氣,後背一陣顫抖:“應該……不會吧?他們不敢的。”


    “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不值得冒險去做。”宇城飛說:“不過我說了,這次事件是你主使的,完全按著你的意思來,我隻是給你提提建議。”


    “耗子。”元少也說道:“我也不建議你去,咱們既然決定了做壞人,就一定要一路壞到底,千萬不要軟了心腸。而且咱們並沒有對孩子怎樣,還帶孩子去遊樂場玩,這已經足夠仁至義盡了,沒必要心裏有不安和愧疚感。”


    我沒說話。我靠在電話亭上,閉著眼睛,腦子裏全是陳小航可愛的麵龐。他說:“哥哥,我覺得你是好人,所以才跟著哥哥出來的。”這是一個孩子對我的信任;電話裏那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絕望的哀嚎;電話裏那個男人苦苦的哀求聲,這是身為一個父親放下的尊嚴。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因為我這個惡人。


    我的心裏一陣刺痛,我不知道自己在將來能不能做一個惡人,但我知道今天是不行了。


    “宇哥。”我說:“我去吧。你們先到遊樂場看著孩子,倘若我真的運氣不好,去了那戶人家裏,迎接我的是一堆警察。你們就趕緊把那孩子放了,我也絕不會把你們供出來的。倘若他們確實誠心誠意地要配合,我就給你打個電話,把孩子送過來就是了。”


    元少歎了口氣,轉過身去,望著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張北辰搖搖頭,閉上了眼睛;孟亮仰頭看著天空,對幾隻駐留在電線上的麻雀很有興趣。宇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個團夥裏,白紙扇的判斷尤為重要,有時候能決定一個團夥的生死。我既然把你看作是我的白紙扇,就一定會相信你的判斷。你去吧,我等你電話。”


    “宇哥,謝謝你的信任。”我鬆了口氣,心中是滿滿的感動。


    宇哥當胸捶了我一拳:“說多少遍了,咱們之間不要說謝謝!”


    “對對對。”元少雖然背對著我們,但還是說道:“你跟這個家夥說謝謝,他會像瘋狗一樣咬人的。”宇城飛毫不客氣地朝他屁股踹了一腳:“你媽的罵誰呢,沒大沒小?”


    元少捂著屁股嘿嘿笑著,仿佛被宇城飛踹是一件特別榮耀的事情。張北辰看著這一幕,從口袋裏摸出根煙來,還沒來得及點上,宇城飛和元少一起衝過來開搶。


    “你們自己沒有啊!”張北辰哇啦哇啦地罵著。孟亮看到這個情況,悄悄的把屁股後麵口袋裏的煙挪到內衣的口袋裏。可惜他的動作慢了一些,被宇城飛、元少、張北辰齊齊按倒在地上,將他僅有的半盒煙搶走了。


    “我不活啦!”孟亮哀嚎著:“每天就知道搶我的煙抽!”


    這幫人鬧起來跟一幫孩子似的,隨便在地上亂滾都沒關係。有誰能夠想到,很久之後,他們能夠成長為這個城市最牛逼的勢力之一;又有誰能夠想到,很久之後,這幫創下過無數傳奇的牛人,竟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退的退……但他們的精神,卻從未消失過。


    老天,給過他們如同王者一般的輝煌,又將他們毫不留情地踩在腳下。


    命運,是不是在某一刻就已經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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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往張雪英家打了電話,告訴那個男人,我一會兒就過去。那個男人千恩萬謝,並且一再保證絕不會報警,現在就準備家裏的錢給我。麵包車把我送回張雪英家的小區,宇城飛並沒有急於讓我下車,而是讓麵包車繞著小區轉了兩圈,確定沒有可疑的狀況後,才在離張雪英家數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很佩服宇城飛的心思縝密,覺得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下了車,慢慢朝著張雪英家而去,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細心觀察著小區裏的動向。一切都是平靜和諧的,遛狗的大爺,恩愛的情侶,閑聊的大嬸……並沒有一絲絲的反常。


    但是誰能知道?或許我敲開張雪英家的門後,就被一群真槍實彈的警察撲倒在地上。


    我在賭,賭自己看人的能力,賭自己對人性的把握。


    這個賭,危險到有可能再度把我送進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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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幾段有點虐,在道上混,把腦袋掛在腰上,刀口上舔生活,多多少少要有些犧牲,不會總是一路順風的。劇透了一些未來的情況,有人可能要心裏不好受了。不過我可以保證,幾位主角都不會出事(不過有人可能會坐牢),這本書的結尾也不是悲劇,而是大團圓的結局,大家可以放心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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