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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默沿著座艙間長長的過道向前走,兩側的太極龍學員們有些在閉目養神,有些在透過全景玻璃窗瀏覽巴黎的夜色。


    不遠處的巴黎聖母院開始敲鍾。


    十二月間,天氣寒冷晴朗,鍾敲了十三下。


    成默拉開座艙的滑門,整個河川似乎隻有馬達聲在回蕩。座艙與駕駛艙隔著一條寬闊的過道,過道中央被欄杆隔著,作為駕駛艙和座艙的分界。成默推開了欄杆中間的柵欄門,船頭的方向立刻有狗叫聲傳了過來。成默雖然看不見狗,卻知道是白秀秀特意弄了幾條狗拴在船頭試毒。他越過了欄杆,敲了敲右側駕駛艙的鐵門,等裏麵傳來了“進來”的聲音才推門而入。


    進去第一眼,成默就看見了站在船頭的比格和泰迪,此刻它們已經偃旗息鼓。隔著擋風玻璃成默絲毫感覺不到巴黎的異樣,站在溫暖的駕駛艙裏,他隻覺得自己仿佛是隔著雪幕在窺視天上的街市。他順手關好門,將視線投入駕駛艙內,白秀秀和顧誌學、張左庸全機械化的載體站在一個黑人駕駛員旁邊,張左庸屬於重裝半機械人,塊頭大不說,個子也高,頭幾乎頂在了天花板上。三個教官都盯著駕駛台上的小電視機,此時此刻電視機上在播放菲利普神將暴打小醜西斯。而握著船舵的黑人駕駛員正瑟瑟發抖,很顯然,他害怕旁邊的白秀秀他們,但又忍不住不停的偷看旁邊似乎是來自未來的殺戮機器。


    成默原來不知道黑人麵色蒼白是什麽樣子。


    現在知道了,恐懼像一層光膜覆蓋在他的臉上,讓他的情緒像是可視的畫麵,直觀的傳遞到了旁人的眼睛裏。他知道眼下不是研究表情的時候,便直接開口問:“白姐,找我有事?”


    白秀秀將視線從電視上挪開,看向了成默說:“嗯,貌似現在隻有5g的手機能打得出去電話發得出去短信,普通的4g也就能聽聽收音機,沒有其他的用,我就想問下你那裏有弄到5g手機嗎?”


    成默點了下頭說:“有一台,在謝旻韞手裏。”


    白秀秀按開了麵罩,貼合在麵部的銀白色裝甲如水一般退到了脖子處,露出了麵部,她笑著說:“那就再好不過,要不然隻能等出了市區在聯係機場那邊的人了。”


    白秀秀的笑容在全機械化裝甲的映襯下有種妖異的美,成默從未想過機械和人類能夠結合的如此完美無瑕,他短暫的被這樣不可思議的奇特美麗給震撼了一下,隨即說道:“我去拿。”


    “不急這一會,反正船也隻能朝這個方向走,遲點和機場那邊聯係也不礙事。”說著白秀秀回頭看向了電視,“你和小醜西斯交過手,對他有一定的了解,你覺得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會不會把毒氣裝置的遙控器交出來?”


    白秀秀問了一個很引人矚目的問題,旁邊的顧誌學和張左庸立刻都解除了頭部裝甲,把視線投向了成默,明顯電視裏播放的內容還不如成默的回答吸引人。


    成默也轉頭看向了身側的電視機,穿著法蘭西元帥裝的菲利普神將一拳砸在小醜西斯的鼻尖,鮮血四濺,小醜西斯的頭被這一拳嵌進了隕石坑狀的大理石地麵。成默在地下墓場就看見小醜西斯在挨揍,來到船上看到的還是小醜西斯在挨揍,他有些不解的皺了皺眉頭說:“目的是什麽我說不好,但肯定不是在巴黎製造一場混亂這麽簡單。而且小醜西斯是不可能會把遙控器交出來的......倒是菲利普神將會碰到大麻煩.......”


    “麻煩?你認為菲利普神將會向小醜西斯這條瘋狗妥協?”張左庸搖了搖頭說。


    白秀秀也看向了成默說道:“你可能不太了解菲利普神將,這位神將看上去很好說話,實際上是個極其強硬的人,他不會向小醜西斯妥協,更不能向小醜西斯妥協。”


    “是啊!更何況小醜西斯要的還是神將的傳承.....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張左庸補充道。


    看到熒幕上小醜西斯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顧誌學略有些不屑的說:“能有什麽麻煩?我覺得小醜西斯在巴黎搞事也太自不量力了吧?打菲利普神將一點抵抗都沒有,也不知道他怎麽混到天榜十九的.....”


    白秀秀和張左庸還有顧誌學都不覺得小醜西斯能有所作為,成默心裏卻隱約的有些不對,他注視著電視裏的小醜西斯,他用手抹了鼻血,擦的一臉都是,然後對著菲利普神將露出神經質的笑容,他的表情和瞳孔裏絲毫沒有能稱之為“恐懼”的情緒,反而有種興奮在瘋狂的燃燒。


    不少人對小醜西斯都有種誤讀,覺得他這個人精神有問題,但成默知道,小醜西斯確實屬於表演型人格,但他其實很正常,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自己的目標是什麽,他智商極高,擅長玩弄人心,絕對不是那種神誌不清見人就咬的瘋狗。


    那麽小醜西斯明知道來巴黎會遇到菲利普神將,就一定會有萬全的準備,也許情況不妙的是菲利普神將。當然,也有可能是小醜西斯認為自己憑借“毒氣”能夠要挾菲利普神將,但目前看來似乎效果不是那麽好。


    成默盯著熒幕上的小醜西斯虛了下眼睛,低聲說:“是,化學係是不太擅長角鬥,但三年前在k20上,小醜西斯就能和拿破侖七世打的有來有回。我不知道神將到底和普通天選者的差距有多大,但菲利普神將沒有想要殺死小醜西斯的情況下小醜西斯也不至於連還手都做不到。”頓了一下,成默說,“所以小醜西斯不是還不了手,而是不想還手......”


    “不還手?”顧誌學顯然無法理解,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


    成默點了點頭說:“也許你們沒有我這麽關注小醜西斯,我仔細查過小醜西斯所有的角鬥記錄。目前為止他保持著全勝,不僅如此,他每一局的勝利時長都在一兩分鍾之內,可化學係的天選者角鬥時長一般都在十分鍾以上.....”


    “這和小醜西斯不還手有什麽關係?”顧誌學不置可否的說。


    成默淡淡的說道:“小醜西斯有個習慣從來不主動發起挑戰,都是從挑戰者中選擇對手......我們換一個角度,當我們選擇角鬥對象時,會有兩種心態,一種為了榮譽、為了名氣、為了更快的達到更高的名次,所以我們會主動向強者發起挑戰;一種單純的隻是為了贏,所以會挑選自己肯定能贏的對手......後一種行為我們稱之為‘控分’,這麽玩的也不再少數。不過仔細分析小醜西斯的對手,不管對手的排名和實力怎麽樣,每一局都在一兩分鍾內結束,實在太奇怪了。這隻能說明小醜西斯是在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輕鬆獲勝的情況才會選擇接受挑戰。我甚至懷疑他也許做了很多角鬥之外的工作,而不是純粹的用角鬥技術來獲得勝利的.......”


    “你的意思小醜西斯有辦法對付菲利普神將!”顧誌學笑著搖頭,“這絕對不可能!菲利普神將不可能被小醜西斯所威脅的。而這個世界上能夠打敗神將的隻有另一個神將!”


    “我也覺得。我猜這種形勢下小醜西斯來到巴黎,是趁機想要達成某種政治訴求.....我不認為小醜西斯這種恐怖份子能得逞。”張左庸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顧誌學的說法。


    白秀秀沒有說話,隻是淺笑了一下,大概是認為成默因為和小醜西斯遭遇過,過於高估了小醜西斯。


    成默心想:“政治訴求?小醜西斯這種人的訴求大概就是全世界的政府都消失。另外,打敗是打敗,殺死是殺死,神將無法打敗,並不代表神將無法殺死”,不過這話實在太驚世駭俗了,除了米國神將的本體偶爾會乘坐航空母艦出國之外,其他國家的神將都是鎮國神器,絕對不會出國不說,還都在重重保護之下,接近都很難,更不要說刺殺了。再加上神將本身也實力強橫,可以說想要刺殺一個神將的本體比刺殺米國大統領還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過那是在局勢穩定的情況下,戰亂之中又有什麽不可能發生?尤其是歐宇的人幾乎全在德意誌和克裏斯欽菲爾德。成默心中一驚,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又轉頭看了看玻璃窗外的巴黎,漫天雪花中有黑煙在飄搖,陰沉的天幕倒映著橙色的光,也分不清哪些是火光哪些是燈光,他下意識的自言自語:“貌似眼下倒是個機會.....”


    “什麽機會?”白秀秀狐疑的問。


    成默正待搖頭說沒什麽,這時電視重新恢複了音頻信號,裏麵傳來了小醜西斯那沙啞而詭異的聲音:“神將閣下,這個世界上最艱難的,絕對不是上帝給你的考驗,而是惡魔給你的選擇......現在,你就麵臨這樣的選擇,如果你還在這裏拖下去,拿破侖七世就會殺死你的本體,讓你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選擇殺了我的載體再回歸本體,我就會馬上釋放毒氣,讓整個巴黎刹那之間變成死地......如果你不殺了我的載體,直接選擇回歸本體,我就能殺了你的載體,繼承你的神將之位.....”


    聽到拿破侖七世的名字成默倒抽一口冷氣,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屏幕。


    “選擇?在讓別人選擇之前先看看自己的處境。”菲利普神將的聲音讓整個天地進入了一種龐大的靜止,可惜這個瞬間鏡頭沒有給到菲利普神將的麵部,隻能看見他猩紅的披風在大雪中像是被凍結住了,空氣中的雪花靜靜的凝固在他的四周,路燈撒下來的光線如同剪影,小醜西斯的動作和表情也定格在了電視機裏。


    菲利普神將高舉右手,藍白色的“執水者——歐申納斯之劍”出現在了菲利普神將的手中,“執水者”散發的碧藍光芒在空中漫卷,像是藍色的核光輻射。


    整個畫麵格外詭異,像是被切割成了互不關聯的三部分,小醜西斯、菲利普神將和其他的觀眾。


    “執水者”化作一抹碧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刺向小醜西斯的額頭,躺倒在地的小醜西斯目光無神,但最後的表情還是在放肆狂笑,像是完全不畏懼這樣的結局。就在“執水者”抵達小醜西斯眉心的刹那,菲利普神將的動作凝滯了一下,那高大偉岸的身軀在空氣中化作dna螺旋,幾乎是一秒都沒有凝滯就消散在靜止不動的風雪之中......


    而那把如璀璨的執水者之劍在小醜西斯的眉心刺出了一個紅點,隨後歪倒在隕石坑狀的凹陷裏。


    “啊~!”幾個人不約而同驚叫出聲。


    所有人都知道載體在回歸本體的時候需要一分鍾到三十秒的時間,這個時間段屬於不可防禦的狀態,被人抓住就是白給,即便是神將也不例外。隻有一種狀況下,載體才會不需要讀秒瞬間消失,那就時本體死亡的時候。


    其他人都像是失了神,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著電視機。


    成默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跳動,他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白秀秀的嘴角在抽搐。不過很快他就被電視裏的畫麵給吸引,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電視上。


    路燈下的雪花重新開始流動。


    隕石坑中央的小醜西斯左顧右盼了一下,發現了掉在雪地裏的“執水者”,立刻就笑了起來,剛開始隻是笑,後麵是大笑,接著他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直到笑的咳嗽了起來,才拾起那把發著幽幽藍光的“執水者”,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小醜西斯將“執水者”舉了起來,像舉著一把傘,接著他在隕石坑裏悠悠的漫步,開始哼唱起來:“du~bi~du~bi~du,o~du~bi~du~bi~du.....”


    他在紛揚的雪花中做了個聳肩的動作,又把“執水者”當作傘,揚著頭做了個收傘的動作,接著把“執水者”抗在了肩上,開始在雪花中舞蹈,同時大聲的唱了起來:“i''msingingintherain


    justsingingintherain


    whatagloriousfeeling


    i''mhappyagain......”


    小醜西斯的聲音一點也不好聽,一首愉悅優美的《雨中曲》被他唱的像是催命的魔咒,讓人想起了《發條橙》裏亞曆克斯在實施犯罪時唱的那首無比驚悚的《雨中曲》。小醜西斯的舞蹈格外的有魔性,雖然算不上優美,但每一個動作都那麽協調和渾然天成,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成默和白秀秀他們都震驚的無以複加,像著了魔一樣有些呆滯的凝望著電視機。大家都沒有從菲利普神將的死亡中走出來。


    “我.....是不是看錯了?”顧誌學吞咽了一口唾液,顫抖著問,“不會真的......死了吧?”


    “好像是.....要不然死的.....應該就是小醜西斯的載體了。”張左庸語氣不是那麽確定的回答,遇到了“神將”任何原本可以確定的事情,似乎都變的不可確定了。


    “如果菲利普神將真死了,那局勢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我們得更快的離開巴黎!”白秀秀轉頭看向了成默。“成默你快去把手機拿過來,先了解一下機場那邊的情況。”


    成默點頭應了聲“好”,剛打算離開駕駛艙就感覺到手表在振動,他抬起手腕,眼前彈出一片綠色光幕,上麵寫道:“請各位天選者注意:首位‘弑神者’誕生,係統將在十分鍾後關閉,六小時後重啟,更新十二神將名單。”


    “我的天!真死了......”即便有所準備,顧誌學還是語氣驚愕的低喃出聲,聲音裏飽含著不敢置信。


    沒有人相信能夠與“神”比肩的“神將”,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眼前化為泡沫。以這樣一種方式死去,自從神將出現以來就以神的代言人高居於人類金字塔的頂端,除了時間,他們沒有敵人,近乎於無敵的存在。


    可一位神將居然被殺死了。


    以無數人的生命和一座千古名城作為陪葬。


    這實在太石破天驚了。


    眾人看著電視上還在翩翩起舞的小醜西斯陷入了沉默,有種還在夢中的錯覺。過了好一會張左庸才歎了口氣說:“沒幾分鍾就要強製下線了。要更新十二神將名單........看樣子繼承十二神將席位的不是小醜西斯就是拿破侖七世,這裏世界不得天翻地覆!”


    “應該是拿破侖七世,歐宇要被玫瑰十字會翻盤了。說實話我寧願是小醜西斯,拿破侖七世這種野心家比小醜西斯這種瘋子要可怕的多!不過,不論是誰,對我們太極龍來說都是好事。”頓了一下,白秀秀又對成默說,“你是不是和這個拿破侖七世也挺熟的?上次你和謝旻韞還一起去參加過他舉辦的晚宴......”


    (bgm——《notalone》furarnalds)


    “是參加過.....”成默話還沒有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麽,飛快的轉身推開駕駛艙的鐵門衝了出去。這個刹那成默心裏的擔憂像是開水般沸騰了起來,讓他渾身發熱遍體冒汗。他越過過道間的欄杆,對麵就是座艙,隔著一道門都能聽見裏麵的喧鬧,毫無疑問所有人都在議論關於“神將”的事情,成默扯開乘客艙的滑門,聲音大的讓整個座艙的太極龍學員都停止了討論,轉頭看向了他。


    成默顧不得那麽多,朝著剛才謝旻韞坐的位置望了過去,果然沒有看見謝旻韞。成默腦子裏“嗡”的響了一下,像是站在一口銅鍾的裏麵,此時此刻外麵正有人不停的用木錘撞擊著銅鍾,他被強烈的震顫弄的頭疼欲裂,像是腦子要炸開了一般。


    他一向都無比清醒和靈敏的腦子陷入了宕機的狀況,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腦海裏全是在k20那節被肢解的車廂裏所看到的謝旻韞,他看著她像花一樣慢慢的凋謝,陽光在她將要陷入沉睡的麵容上移動,緩緩的將她拋入陰影。


    各種負麵情緒在成默的腦海裏激蕩,像是洶湧的波濤。


    他嚐試著讓自己樂觀一點,於是他想,就算謝旻韞回到了巴黎又怎麽樣?她可是具有“上帝基因”的人,就算遇到了小醜西斯也不需要怕,肯定不會有事。六個小時所有人都無法激活載體,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就算是神將都拿她沒辦法,是啊!她還有“歌唱者號角”這樣的神器,自己有什麽好擔心的?


    可成默的心裏就是像灌了鉛一樣的沉,被一些恐怖的念頭拉扯著一直往下在掉,像是墜入了無底洞。


    “成默,怎麽了?”付遠卓站了起來大聲問。


    聽到付遠卓的聲音成默才從暈眩中清醒過來,他沒有理會付遠卓,而是沿著狹長的過道朝著船尾疾步走了過去,所有人都坐在座椅上看著他,成默能清楚的從每個人的瞳孔裏看到自己,頭頂的日光燈像霜灑在他的臉上,讓他麵容蒼白的嚇人。


    成默看到了恐懼。


    和駕駛艙裏的那個黑人臉上的恐懼一模一樣。


    成默飛快的走到了座艙的盡頭,他拉開了滑門,冰寒的風灌了進來,他看到謝旻韞於一片氤氳的霧氣中抓著扶手站在船尾的欄杆邊。


    遊船在微微的搖晃,光與影於塞納河上沉浮,遠處的金色埃菲爾鐵塔在夜空下熠熠生輝,細碎的雪花落入粼粼的波光,瞬間就消失不見。沿岸的樹木早已幹枯凋零,燈火孜孜不倦的照耀在聲名顯赫的左岸右岸,讓冷寂的巴黎浮在了明亮的光暈之上。


    謝旻韞看著成默微笑:“成小默啊!我不會不告而別。”


    成默抓著門把手站在門口,平複了一下糟糕的心情之後才低聲問:“非去不可嗎?”


    “你也知道的,我在巴黎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對於我來說巴黎......並不是那個燈火通明的埃菲爾鐵塔,滿大街的路易威登,或濃或淡的香水,甚至它不是盧浮宮前的金字塔,聖母院廣場上自由自在的鴿子,左岸午後的咖啡與陽光,這些都不算是巴黎,就連法蘭西的浪漫都是電影裏杜撰出來的東西。實際上我剛來巴黎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城市有多好,它比京城和尚海差遠了,街道又髒又亂,到處都是小偷和強盜,還有騙捐款的吉普賽婦女,一不小心你就會掉進坑裏。直到我一步一個腳印的走遍了巴黎的街巷,走過了畢加索、海明威暢飲過的小酒吧,走過了薩特、波伏娃寫作過的咖啡館,拿著學生證每個周末去逛那些永遠逛不完的畫廊與博物館.....我覺得這才是巴黎。後來戴娃帶我去了瑪黑區,我們兩個在孚日廣場的街頭,看著一個瘦小的街頭藝人旁若無人的唱著歌劇,他的虔誠和專注讓我幾乎熱淚盈眶。”頓了一下,謝旻韞望向了左岸,輕聲說,“我也時常坐這樣的遊船,要是在傍晚的時候,經過聖伯納德,你能看到夕陽的照耀下左岸有無數的人在跳探戈和薩爾薩舞,那場麵真的浪漫極了。尤其是在周末,去巴黎劇院看上一場法蘭西康康舞,感覺就像文藝電影的現場重現,美麗的法蘭西女郎撩起大長腿,紅藍色的裙角像花一樣盛開,那是巴黎人民的激情狂歡,整個畫麵宛如印象派的畫作,浪漫而嫵媚......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海明威為什麽說,20年代在巴黎雖然他很窮,卻是最開心的一他段時光.....我想他所喜歡的,是巴黎人骨子裏對自由的追求與對世俗的反抗。當你了解了這一點,你會對令人煩惱的罷工和遊行也甘之若飴.....”


    “我知道巴黎很好,我也很喜歡巴黎。但拯救巴黎這件事不該由你來做,你沒有這個義務,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巴黎有兩萬警察和七千消防員,除此之外還有特警和軍隊,如果他們什麽都做不了,你一個女孩子又能做什麽?”成默停了一下,注視著謝旻韞冷冷的說,“別告訴我你要去阻止小醜西斯!”


    “這座城市裏有我的老師,同學,朋友,有無數與我擦肩而過的人......在k20上,我看著那麽多無辜的生命在痛苦中消逝,我看著瑞貝卡的爸爸媽媽就那樣無助的死去......那個時候我可以告訴自己我無能為力,除了質問小醜西斯幾句我什麽也做不了,但今天不一樣......”謝旻韞閉了下眼睛,堅定的說道,“現在除了我......已經沒有人能阻止他了。我不能再逃避.....”


    —————————————————————————


    克洛德·蓋昂帶領著自己的手下跟著拿破侖七世衝出了夏悠宮,見拿破侖七世毫不猶豫的直奔戰神廣場,他低聲問道:“殿下,我們現在去哪裏?”


    “先去克裏斯欽菲爾德!”拿破侖七世頭也不回的說。


    “克裏斯欽菲爾德?”克洛德·蓋昂一臉的驚愕,“那巴黎怎麽辦?就讓小醜西斯這麽亂來?”


    “蓋昂,巴黎的責任不在我們,而在歐宇和法蘭西政府。小醜西斯鬧的越大,對我們來說局勢就越有利,等我去克裏斯欽菲爾德解決了歐宇,法蘭西zf收不了場的時候,我們再出來收拾殘局,才是最佳的策略.....”


    “可是!!”


    拿破侖七世麵無表情的打斷了克洛德·蓋昂,冷冷的說:“沒什麽可是。現在不是製止小醜西斯的最佳時機,再說我們現在也激活不了載體,沒必要冒不必要的風險。不要在乎眼前的得失,目光放長遠一點。我們的目標是改變這個國家,改變歐羅巴,乃至改變世界,眼下的犧牲是我們必須得承擔的,必須讓所有的人知道天選者的存在,並且讓他們為之恐懼,以至於憎恨現在的zf,我們才能順利的控製整個國家。”


    克洛德·蓋昂渾身冒汗,他不敢繼續說下去,就連看一眼拿破侖七世都不敢,他低著頭注視著腳下的台階,潔白的雪花一點一點的在堆疊,燈光撒在上麵像是血紅色的。


    克洛德·蓋昂揉了揉眼睛,想起了很早以前拿破侖七世告訴他的一句華夏成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什麽是“小節”?


    走到戰勝廣場上時,拿破侖七世停下了腳步,他像是看穿了什麽,轉頭看向了克洛德·蓋昂誠懇的說道:“蓋昂,你得相信我。小醜西斯做的一切我根本不知情,我以為他隻是想要炸掉歐宇總部,我怎麽可能會幫他在巴黎安裝毒氣裝置?這可是我們拿破侖家族世代守護的城市!”


    克洛德·蓋昂連忙說道:“殿下,我怎麽可能會相信小醜西斯這種瘋子的話。”


    直升機的聲音從空中傳了過來,兩架閃爍著紅光的海豚直升機正準備在勝利廣場降落。一群注意到了直升機的路人大叫著像喪屍一樣圍了過來。


    克洛德·蓋昂望向了狂奔而來的人群,猶豫了一下低聲問:“殿下.....要不要我去攔住他們?”


    拿破侖七世遲疑了片刻回答道:“不用,我們能救多少救多少。”


    克洛德·蓋昂心中鬆了口氣,在褲管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我去安撫他們,你拿手機裝成路人拍攝下來,等下找人發到網上......”


    —————————————————————————————


    成默走回駕駛艙,恰好在門口碰到了已經回歸本體的白秀秀,他麵無表情的將手機和一塊烏洛波洛斯塞進白秀秀的手裏,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看到還有一塊烏洛波洛斯白秀秀有些愕然,同時她也覺察到了成默的異樣,於是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問:“發生什麽事了?”


    成默沒有回頭,隻是毫無情緒的說道:“某人一定要當救世主,留下了烏洛波洛斯下船回巴黎了。”


    “啊?”白秀秀驚叫出聲,接著她對成默說,“你等會,不要走。”


    隨即白秀秀返回了駕駛艙,成默走到了船側的欄杆邊,腳下是塞納河的滾滾波濤,眼眶裏是巴黎危險的夜色,成默抓緊了伸手欄杆,讓冰冷刺骨的寒意從掌心侵入他的身體,好緩解心中的焦躁不安。


    片刻之後,白秀秀從駕駛艙出來,走到了成默身邊望著塞納河岸歎了口氣說,“謝旻韞.....真是那種能稱之為光芒的女生。”


    成默冷笑:“如果是別人我會鼓掌,會讚頌她的偉大。然後在心裏說世界正因為有這些傻子才變的和諧,這種傻子地球上越多越好.......可我不希望是她.....”成默抓著欄杆盯著幽暗流逝的河水,壓抑著憤怒低聲說,“而且.....而且她考慮過我的感受沒有?在k20上救她的是我!剛才在倫斯本來我可以離開,最後也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回去,就因為她說她有義務幫助大家一起回去......這我都能理解,作為太極龍的人她確實應該這麽做,所以我沒說什麽。可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回巴黎去找小醜西斯!就算她在巴黎生活過那又怎麽樣?這個世界上隨時隨地都在發生可怕的事情,她管的過來嗎?她為什麽不能理智一點?”


    白秀秀沒有立刻回答,她也低頭注視泛著波光的河水,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說:“成默......沒有人能真的理解另外一個人。就像我.....別人也不能理解我為什麽執著於複仇。”白秀秀轉頭看向了成默,“我們總說如果這個世界多一些理解,人與人之間多一些理解,會變的更美好。但這是不可能的,其實不理解沒有關係,在對方沒有幹擾到其他人正常的生活秩序時,其實他們不需要你理解,隻要你不站在敵對的立場曲解,隻要你不站在看客的立場批評,就是最大的善意。尤其是身邊的人,我們往往對待身邊的人更加苛刻....”


    “道理我都懂,可這件事擱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時候,我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不是必須發生的事情,這可以避免的!”


    “成默,你真的了解謝旻韞嗎?你知道她把你們兩個的名字掛滿了嶽麓山是有多決絕?你知道她為了你的自由和安全作出了怎麽樣的承諾?你知道她和你結婚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我想就算你不知道,你這麽聰明應該猜的到......她並不像你這樣理智,實際上她是個表麵冰冷,內心卻如同火山般熾烈的女生。”


    成默緊緊的抓著欄杆,望著河水出神,仿佛這一霎他又回到了冰封的湖底,巴博斯在寂靜的魚群中漂浮,謝旻韞擁抱著他在他的耳邊說“真幸福”。可他似乎很少對她說一些甜言蜜語,也沒有做過什麽浪漫的事情。相比之下,謝旻韞卻給他留下了無數美好的回憶,嶽麓山上的領養牌,橘子洲頭的煙火,清華迎新會上的宇宙誕生史,還有拉斯維加斯雲頂教堂上的婚禮......


    他覺得自己總是把一切都計算的很清楚,就像謝旻韞為他付出的那些可以變成數值一樣,他在心中默默的計算著兩者之間的數額差值,小心翼翼的平衡著,讓彼此對等,可他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謝旻韞本身的價值.......


    她自身就是一個金子做的砝碼,而他不過是個普通鐵砝碼而已,即便重量等同,謝旻韞的價值也比他要高太多了。更何況自己還是個三心二意的人,不僅如此,還當著她的麵說出了自己違背普世價值的愛情觀,而謝旻韞從來沒有責怪過他。


    成默有些難過,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有些難過。他知道如果是自己要去做什麽,不管去的是龍潭虎穴還是深淵地獄,謝旻韞一定問都不問就會陪他一起去,可自己還在計較剛剛為了她回到倫斯的事情。


    別人不清楚,但成默自己心理清楚他經過了多少心理鬥爭,又計算了無數次風險才做出這樣的決定,自己真的有資格站在感情的至高點指責謝旻韞不照顧他的感受嗎?


    成默的腦子裏一片亂麻。


    “謝旻韞在手機裏給我留了一段話,她說如果你要回巴黎的話,務必讓我阻止你,一定要把你帶回京城。她還說,假設有什麽萬一的話,求我一定保護好你,她不希望你成為多厲害的人,也不希望你是組織裏的培養對象,她讓我想辦法把你調去科學院,做做學術方麵的研究,安安穩穩的就好了。”白秀秀從口袋裏掏出剛才謝旻韞用過的手機,輕聲說,“要看看嗎?”


    成默沒有去接白秀秀手中的手機,他看都沒有看,抓著欄杆的手在微微顫抖,他閉上了眼睛。


    “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想起了我自己,高旭走的時候,我並沒有埋怨他的做了這樣一份工作,加入太極龍的時候我們就知道有危險,也沒有埋怨他承擔了本不該他承擔的任務,為國捐軀的不隻是他一個,總會有人犧牲。我隻是懊悔為什麽我沒有和他一起去,陪在他的身邊......每每想起這件事來,我就心如刀絞......成默,我不想你將來後悔。”


    成默睜開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麵對著白秀秀,他臉上那層恐懼的光膜消失了,重新變得淡定而沉著,他堅定的說道:“白姐,麻煩你讓船靠一下岸。”


    白秀秀笑了,她將手機裝回口袋,抬手撫住成默的臉頰,全神貫注的平視著成默,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在嚴肅的氣氛中,白秀秀稍稍垂了下頭,將溫軟的唇在成默唇上貼了一下,接著她揚起頭拍了拍成默的肩膀,若無其事的說:“一定要平安回來。”


    這個吻讓成默陡然間從沉重的現實中抽離了出來,如同被人從不能呼吸的深海中拉上了船。


    他目瞪口呆的瞪著白秀秀,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應該做什麽。


    塞納河上閃爍著的粼光倒映在白秀秀白皙的側臉,讓她變成了有些透明的幻象,仿佛整個場景都像是高速播放的膠片,漂浮在明亮的白色幕布之上。


    ————————————————————————————


    成默回到船艙去拿防毒麵具,他記得付遠卓背了背包,便先走到了付遠卓身邊說:“把背包給我。”


    這時船已經在慢慢靠岸,付遠卓從腳邊拿起背包問:“怎麽了?學姐呢?”


    成默接過書包,打開看了眼,裏麵隻有筆記本電腦充電器和兩件t恤,他將東西拿了出來遞給付遠卓淡淡的說道:“她上岸去殺小醜西斯了,我現在去找她。”


    “什麽?”付遠卓驚訝的一下站了起來,充電器掉了下來砸在塑料椅子上“咚”的一聲巨響,把船艙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成默聳了聳肩膀,轉身朝著座艙的出口處走了過去,防毒麵具都堆在那裏。


    付遠卓抱著筆記本電腦,不敢置信的大聲問:“你是說你現在要上岸幫學姐去殺小醜西斯?”


    “主要是要拿到毒氣裝置的遙控器,但我認為殺掉小醜西斯,不讓他釋放更多毒氣更容易一些。”


    “靠!你們這是瘋了嗎?”付遠卓連忙將筆記本電腦放在座椅上,追了上來。


    “世界沒有好運氣的時候,總需要英雄站出來給普通人一些溫暖和希望。”成默彎腰拾起一個盒子,拆開檢查了一下,然後把防毒麵具裝進了背包。


    “當英雄是好,可當烈士就有點.....”付遠卓苦笑著說。


    成默又拆開了一個盒子,一邊檢查一邊說道:“你要我說真話,我也不想去啊!可沒辦法,我總不能把我老婆一個人扔在巴黎,她是個路癡,萬一找不到回家的路怎麽辦?”


    “真要去?”見成默又拿了一個防毒麵具裝進背包,付遠卓語氣低沉了下來。


    “嗯。”成默點了點頭,開始拆第三個盒子。


    付遠卓默默的看著成默拆盒子,直到成默開始找濾芯的時候,才躊躇著說道:“我.....我陪你一起去......”


    成默轉頭一臉驚訝的看著付遠卓,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背後站了不少人,他剛準備開口拒絕,這時顧非凡也開口淡然的說道:“算我一個.....”


    成默愣住了。


    顧非凡冷哼了一聲說:“別誤會,開始就說過了我欠你兩條命,現在隻是還你罷了.....”


    (恢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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