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我才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等我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秦公子不在客廳裏,書房的燈亮著。我知道秦公子有晚上睡覺之前喝點紅酒的習慣,為了對他今天的維護表示感謝,我倒了兩杯紅酒,去敲書房的門:“秦公子?”


    書房的門並沒有關嚴,我敲的時候稍微用了一點點力氣,門就已經開了,秦公子正坐在書桌前。


    我以為他在看什麽文件,於是朝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陪你喝一點……”


    話還沒說完,書房裏忽然響起一個尖利的女聲:“……她是誰,秦奕,你今天給我說明白,那女人是誰!”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手機就擺在麵前,還打開了外放聽筒。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講電話,尷尬得站在那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電話那頭的女人不依不饒,繼續責問:“秦奕,她就是葉蘭心對不對,你背著我養了個女人在家裏對不對,你告訴我!”


    原來秦公子的名字叫秦奕,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也沒有問過。


    我遲疑著,把紅酒放到他桌上,低頭準備退出去,忽然聽見秦公子說道:“你知道的還不少啊,是,我養了個女人在家裏,她叫葉蘭心。”


    我愕然望著他,這時他抬起頭,渾然不顧電話那頭的反應,衝我招招手,“蘭心,你不是來找我一起喝紅酒麽,別走,坐過來。”


    電話那頭的女人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哭泣,秦公子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端起紅酒抿了一口,對我說道:“你嚐嚐這酒,是法國東部葡萄園裏產的,味道很醇正。”


    然後電話掛斷了,那個女人淒厲的哭聲似乎依然回蕩在耳邊。


    上次我曾接過一個電話,那個女人,應該和今天這個打電話的是同一個人。


    我想起自己剛來的第一天,在浴室裏看到的那些女士用品,還有秦公子拿來的女人的衣服,我猜那個女人也曾經生活在這棟房子裏,在我來之前。


    她誤會了我,但是秦公子顯然並沒有想去解釋,而且還把誤會給描得更黑了。


    我靠著他的肩膀坐下,對他舉了舉酒杯,“是你的前女友嗎?”


    他輕歎一聲,“我前妻。”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是什麽樣,但我能從他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一種深刻的哀傷,這是他這樣一個從來都板著臉的人極少流露出來的神情。


    也許,那一段婚姻給過他極大的傷害?


    隻是一瞬間,他眼裏的傷痛已經消失不見,輕輕搖晃著酒杯,“蘭心,你的酒量,要多練練。”


    我抬起頭來看他的眸子,依舊黑沉沉的,似無底的深淵,幾乎把我吞噬。我把酒杯湊到唇邊喝了一大口,從他的眼眸中竟好像慢慢地品出了酒香。


    酒意上頭,我滿臉緋紅,醉醺醺地靠著秦公子的肩膀,仰起臉親吻他的側臉。


    在書房不夠明亮的燈光下,秦公子的臉顯得那樣柔和,眼角眉梢的線條如此優美。


    “秦奕,我喝醉了啊,你說,要是我趁著醉意非禮了你,可怎麽辦啊?”


    我無意中叫出了他的名字,他的眉眼好像彎了彎,染上了幾許笑意。


    “一切的酒後亂性,隻不過是因為自己想這麽做而已,卻把責任賴到酒上……你真的想非禮我?”他說著就把手放到胸前的扣子上,做出準備解衣隨時接受非禮的樣子。


    我喝多了,但是我並沒有醉,我隻是借著酒,開兩句平時不敢開的玩笑罷了。


    我不勝酒力,眼皮沉重,撐不住深深地滑落到幽深的夢境裏去了,似溺水一般。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客人很省心,我送了果盤酒水進去,他們大概有事要談,就叫我出去了。我從樓上下來,走到一樓的大廳裏,看見鍾悅一個人站在門口迎賓。


    我上去同她打了個招呼,這時聽見彤姐在叫鍾悅,說樓上的客人點名要她去送咖啡。鍾悅有些無助地看看我,我連忙說道:“你上去罷,這裏我替你站一會兒。”


    為著躲避一些不想見的人,我本來極少做這種在大廳裏拋頭露麵的事,好在隻是送咖啡的這麽一會兒時間。


    我站了一會兒,鍾悅還沒回來,這時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葉蘭心?”


    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隻見麵前站著的是一個女客,年紀不大,約莫二十七八歲,算不上十分漂亮,但臉上化著淡妝,通身的氣派應屬上乘。那女客身後還跟著七八個年輕男子,我不認得她,也不知道她是什麽身份,隻得客氣地鞠躬,“您好,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她咀嚼著這句話,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葉小姐,其實……我覺得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


    什麽意思?我愣了半天,她笑一笑,雖然她的個頭並沒有比我高很多,但卻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看著我,“怎麽,秦奕竟然沒跟葉小姐說過麽?那麽,我來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許素菲,是秦奕的妻子。”


    原來是她。


    我一時幾乎沒法把電話那頭總帶著尖利哭泣、歇斯底裏的女子同眼前這溫文爾雅的佳人聯係起來。


    不過,她現在來找我是什麽意思,正室來抓小三的麽?


    此時大廳裏眾目睽睽之下,我不能輕易示弱。我朝她淡淡一笑,“不好意思,原來您是秦公子的前妻。”


    秦公子大部分時間都在caesar,偏偏今天不在,她就來了,可見她未必是來找秦公子的。甚至她可能就是打聽到秦公子不在才來的,就是為了找我的麻煩。


    所以,我故意把“前妻”兩個字咬得很重。既然隻是前妻,來找我的麻煩實際上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許素菲的臉色果然變得不太好看了,“看來葉小姐知道的也不少。我和秦奕相識二十多年,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他現在隻是對我有些誤會。雖然已經離婚,但事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當時離婚也是有苦衷的……”


    雖然我並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離婚,也不知道他們居然還是青梅竹馬,但這關我什麽事?我禮貌地點點頭:“像許小姐這樣氣質超群的女子,秦公子當然應該放在心上。不過,您和秦公子之間的誤會,我想還是同秦公子解釋比較好。”


    許素菲點點頭,柳眉高挑,“我當然不是來和你解釋的。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你最好趁早離開秦奕,離開caesar,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她現在好像也並沒有對我客氣。而且,離開caesar,離開秦公子的庇護,我上哪兒去?相比之下,她的威脅好像沒有葉老虎恐怖。我於是挺了挺胸,“許小姐如果和秦公子有什麽誤會,還是盡早解釋清楚為好。不過,我住在秦公子家裏是他允許的,不是秦公子親口說叫我離開,我怎麽好意思走?”


    許素菲眉頭開始擰了起來,方才的淡定頓時掛不住了,抬手拿起門口台子上的一杯水就往我臉上潑過來,說話也開始難聽起來,“葉蘭心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年紀小一點,有一張臉就能勾引得了秦奕!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麵對她神經質的質問和憤怒,我其實有些不以為然。這時她身後的那幾個人卻呼啦啦的圍住了我,似乎是在企圖以氣勢壓我。


    這時我看見已經送完咖啡回來的鍾悅,她站在一旁不敢上前。我遠遠地朝著秦公子的辦公室努努嘴,鍾悅會意,轉身消失在大廳的角落。


    這是在caesar的大廳裏,我相信即使是秦公子的前妻,有那麽多安保人員在,應該也不至於真的動手打人。


    所以我抹幹了臉上的水,朝她微微鞠躬,“許小姐的話說完了麽?如果許小姐是到caesar來休閑的,樓上還有包廂。”


    許素菲臉上抽了兩下,正要說話,卻見大廳裏的旋轉門又走進來了一個人,戳著我的脊梁骨,“葉蘭心,不是我說你,你的臉皮還真是夠厚的,真以為省城沒人知道你的老底麽?”


    我回頭一看,竟是許露希。在安縣讀高中的許露希,怎麽會在這裏?


    許露希眉頭一挑,“表姐,對這樣的賤人,我就說過,能直接動手就不要費口舌!”


    表姐?


    哦,許露希,許素菲,原來是表姐妹。我恍然大悟,難怪第一個在caesar發現我的人是許露希,也許從一開始,許露希來caesar就有明確目的。


    她確認了我在caesar以後,故意把葉老虎引來,可是秦公子沒讓葉老虎得逞,所以現在,許素菲親自出馬了。


    我和許露希同窗好幾年,但絕對是無冤無仇。


    “許露希,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沒關係?”許露希冷笑一聲,指著我的鼻子,“虧你還說得出口,葉蘭心,你這麽不要臉,秦公子還不知道吧?你在安縣和自己的養父葉老虎亂倫,又跟他的手下搞到了一起,現在在安縣混不下去,就跑到省城來,讓caesar接你這隻破鞋?”


    說許素菲和秦公子如何如何,那不關我事。可是把我說得那麽不堪,我就不樂意了。這時大廳裏的客人和忙裏偷閑的小姐服務員都在偷偷地往這邊看過來,我反唇相譏道:“你知道的可真多,我來caesar大半個月相安無事,偏偏頭一天碰見你,第二天葉老虎就派人來caesar,我看你和葉老虎的關係恐怕比我要密切得多!”


    許露希被我一句話噎住,氣得滿臉通紅,大聲說道:“你當所有人都是瞎的嗎,全安縣誰不知道葉老虎把你捧在手心裏哄著護著,送你上學,隨便去哪裏問問,我說的是假話嗎?葉蘭心你這個賤貨,現在又來勾引我姐夫,想讓我姐夫養著你當金絲雀!”


    她說著上前兩步,動手來推搡我,手指都點到我鼻子上來了,“葉蘭心,你怎麽這麽不要臉,我要是你啊,早就上天台跳樓去了!”


    方才冷眼看著表妹“揭穿”我的許素菲上前一步,看向安保人員,忽然出聲:“都聽見了吧,這個小賤人是什麽貨色!我先把她帶走了,到時候等秦公子回來,我會跟他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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