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夢看起來是那種單純好騙的女孩子,秦公子這麽解釋的時候,她似乎根本就沒有多想,直接指著廚房說:“你去收拾一下廚房吧。”她轉向秦公子,“奕哥,你昨天提起雞湯和香橙蘇芙哩,我本來想試一試的,可是,這也太難了,我們還是出去吃吧,我知道有一家法式餐廳可以做香橙蘇芙哩的……”


    我的心狠狠地一緊。


    這兩樣,我隻給他做過一次。是他過生日的時候,可惜他那晚沒有回來,第二天早上吃的時候,湯已經冷了,蘇芙哩塌陷變形。


    我也是頭一次做這麽複雜的食物,我隻是更用心。我並不擅長廚藝,但我多買了十幾份材料,照著食譜,一點一點地試最佳時間和配方比,並且把每一次嚐試都認真地用筆記下來。我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才找到看起來比較合適的配比和時間,忙得滿頭大汗,才做出了一個色香味俱全的香橙蘇芙哩。


    秦公子淡淡地表示太晚了,下次再去吧。韓雨夢嘟了嘟嘴,說了聲“那我先去睡了”就回了房間。我出神地盯著她的背影,她進的是另一間客房,不是秦公子的房間,也不是我從前住的那一間。


    我抽了抽鼻子,低頭進了廚房。


    廚房裏淩亂得一塌糊塗,像剛剛經曆過一場浩劫似的。我熟門熟路地找到幹淨的抹布和清潔劑,認真擦洗每一個角落,越擦就越覺得心酸。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有我留下的痕跡,我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和這裏的一切久別重逢。


    櫥櫃下麵的角落很難清潔到,之前請的那個鍾點工也基本上不擦那個角落的,一般都是我親自擦。我跪在地上,拿著抹布把手伸到櫥櫃下麵去,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一滴一滴,掉到剛剛擦幹淨的地板上。


    不知什麽時候,麵前出現了一雙錚亮的皮鞋,一塵不染。秦公子在家也沒有穿拖鞋的習慣,也極少穿睡衣,他總是穿得整整齊齊,然後腳上穿一雙幹淨的新皮鞋在家裏走動。


    我不敢抬頭,生怕他看到我的眼淚。


    “叫你打掃個衛生,有這麽委屈麽。”


    我用力搖了搖頭,我不委屈,我隻是觸景傷情。


    我擦完廚房,不敢看他,然後回到客廳裏,把茶幾上的指甲油擺放整齊,然後把茶幾擦得幹幹淨淨,這才低頭去掃地拖地。秦公子始終都抱著雙臂站在旁邊看我,卻一言未發。


    我收拾完,洗洗手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在背後說道:“還有我的臥室也要打掃。”


    我知道秦公子平時不喜歡任何人進他臥室,也從來不讓鍾點工進他的臥室打掃的。但既然他這麽說了,我也隻好重新拿起掃把推門進去。


    臥室裏依然是秦公子一貫的風格,根本就是一塵不染,我現在站在門口都覺得掃把掃到地上會弄髒地板。


    我翻了個白眼,“不知道秦公子想叫我打掃哪裏?”


    “隨便清掃一下就好,如果屋裏有多餘的東西,也幫我扔一下。”


    我覺得此刻屋裏最多餘的東西是他,我很想把他直接從窗戶扔下去。他這屋裏的布置一向都簡單得很,根本沒有一樣多餘的東西好麽,除了……除了我曾經看到的,浴室裏那些女士用的洗發水沐浴露之類的。


    雖然我曾經確實很想把那些東西都從他的世界裏徹底清除,但我不以為我現在還有資格去扔那些東西。我深吸了一口氣,“有什麽不要的東西,還是秦公子您自己拿出來吧,我可以幫你帶下去,扔到樓下的垃圾箱裏。要是我不小心扔錯了東西,把那些您愛若至寶的東西給扔了,那豈不是罪過?”


    “那麽葉小姐覺得,什麽東西是我愛若至寶的?”


    “這要問秦公子您了,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擔心扔錯了東西。”


    “伶牙俐齒這一點,還真是沒變。”秦公子輕嗤一聲,將我拉進房間裏,然後把門關上,背脊頂著門,輕佻地捏著我的下巴,“不知葉小姐重遊故地,感覺如何。”


    什麽感覺如何?我一時沒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怔怔地看著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不在家的時候,葉小姐應該都是睡在我房間裏的吧,這麽快就忘了不成?”


    我忍住要崩潰的怒火,壓低了聲音,“別再給我提從前!”


    “好,好,不提從前,那麽我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不過,這大半夜的,良辰美景,佳人相伴,你的老板興致不錯,打算潛規則你,如何?”


    潛你個大頭鬼!


    我指指隔壁:“秦公子身為caesar的老板,手裏有上百個願意被你潛規則的女孩,環肥燕瘦,什麽樣的都不缺。再不濟,那還有個韓雨夢等著呢。我勸你別碰我,現在我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無依無靠任你欺淩的孤女了,我背後有偌大一個陸家,豹三爺可不是好惹的!”


    “嘖嘖,真是有底氣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葉小姐一向都有本事,就算是沒有底氣的時候,也敢背著我偷男人。你那個林醫生,怎麽就自己拿了許家的一份家產一走了之了啊,也不帶著你一起走?還是說,你嫌棄他分到的那一份太少,你開始籌謀陸家了?”


    我張口結舌,他的想象力還真是夠豐富。


    我對於他無端的猜測嗤之以鼻:“好,隨便你怎麽想!”


    我不想再同他爭辯下去,既然他是叫我來當清潔工的,那我就做一個稱職的清潔工好了。我重新戴好一次性手套,走到他臥室的浴室裏,努力控製自己像一個專業的清潔工,不去想從前的種種。


    但浴室裏實際上也沒什麽可打掃的,我打開櫃子,我記得這裏曾經放著好幾瓶女士用的沐浴露和洗發水,還有一個紫色的浴帽。不知道那些東西,算不算在他所說的“多餘的東西”。


    但我打開所有的櫃子,裏麵除了秦公子自己用的以外,再無他物。我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他這裏,幹幹淨淨,好像從來就沒有那些東西出現過的痕跡。


    秦公子站在身後,帶著一點譏誚,“不知道葉小姐是在找什麽?”


    我對他質問的語氣有些不滿,脫口而出:“文佩,白牡丹,你這裏原來的東西,都是她的對不對。”


    他的身子微僵,隔了片刻才輕嗤一聲,“就這些?”


    我原想問他那些東西,還有文佩到底是怎麽回事,可他這樣的反應,我忽然覺得沒有必要問下去。我介意與不介意,其實又有什麽差別?我曾經介意,很介意,我介意他心裏的那個人不是我,我介意他隻是拿我當成別人的影子。可是走到這一步,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我看了一眼一塵不染的櫃子,“我覺得這裏並沒有什麽需要我打掃的,既然已經沒有,我先回去了。”


    我不敢再多停留,我怕我會忍不住繼續落淚。我推開他,幾乎是逃一般的,奪路而出。我飛跑出門,下樓,一直跑出了牡丹園的小區大門。


    他沒有追出來。我靠在路邊的燈柱上喘息,心酸不已。我的心髒還不夠強大,麵對他,麵對牡丹園熟悉的這一切,我還是沒有辦法當做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他曾經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跡是實實在在的,這些日子以來,每次我一看到明瀚,我就沒有辦法忘掉。


    午夜的街心,大概是灑水車剛剛經過,帶著潮濕的清冷。我在路邊深呼吸了幾下,努力平複了情緒,然後攔下一輛出租車,回我的知微路。


    好在我還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在我難過的時候,可以回去,在那裏我不需要寄人籬下,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我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客廳裏好像還亮著燈光,這燈光看起來很暖。我怕驚動了黃嬸,自己拿出鑰匙開了門,推開客廳的大門,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人正坐在沙發裏看電視。他大概是覺得電視節目都很無聊,手裏拿著遙控器,在頻繁地換台。


    “……啟文,你怎麽……在這裏?”


    他抬起頭來:“等你。”


    我當然知道他坐在這裏肯定是在等我,我隻好問道:“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他神情有幾分落寞,“本來是想過來看看你,給你帶一點宵夜的……梅姐說你不到十點鍾就離開公司了。”


    桌子上的快餐盒裏,食物已經冷掉,表麵膩著一層已經凝固的油脂。


    我拿出手機瞄了一眼,上麵從十點鍾開始,有七八個未接電話。因為剛才在牡丹園,我怕秦公子聽見電話又節外生枝,就開成了靜音。所以現在,我需要給他一個解釋,畢竟他是我親口答應的未婚夫,我這大半夜的不知道去了哪裏,讓他等了好幾個小時,是有些不應該。


    我不擅長撒謊。


    “那個……”我遲疑著,“我今天心情有點悶,所以,所以我去找鍾悅出去走了走。”


    “這麽晚了去哪裏走?你要首先顧及自己的安全,最起碼要帶上司機或者保鏢一起。”


    “我……”我連忙說道:“隻是在她家附近走了走,就回她住的地方了,帶那麽多人太打眼,就讓司機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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