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消息果然被敲定下來,製片方確定要給許露希增設一個角色,身份是女二號的好姐妹,一直站在綺蘭身邊支持她幫助她的一個同樣美麗善良的好姑娘,同樣也暗戀著男主角,卻為了綺蘭,始終都沒有說出口。相較傻白甜的綺蘭來說,她這個角色其實很相似,隻是相對來說更加活潑一點,更加嫉惡如仇一點,敢於在綺蘭受欺負的時候站出來罵男主角。


    許露希是曾經出演過一個小配角的,也算不是第一次“觸電”了,但遠遠算不上經驗豐富。那時候秦公子曾經打算捧我,我們倆也是同時被安排進同一部片子裏,結果她是順利出演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配角,而我連單曲都沒能出,反倒陰差陽錯,倒是和秦公子促成了一段奇妙的緣分。


    在角色確定下來以後,許露希也被安排來飛娛大廈,跟我和章邵宇會麵,提前培養一下感情。


    所以沒過多久,我就毫不意外地在飛娛的辦公室裏遇見了許露希。


    她看起來氣色很不錯,我記得上一次見到她,因為墮胎的緣故,她蒼白虛弱得很,如今應該是已經完全平複了。現在的她,化著明豔動人的妝容,大概是為了更貼合劇本的角色一點,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嫩綠色的絲質改良旗袍,頭上綰了一個比較複古的發髻,看起來明眸皓齒,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俏佳人。


    她臉上掛著可以稱作甜美的笑容,居然還學著港台明星的樣子,故意帶了一點造作的港台腔,老遠就朝我揮著手,一副親親熱熱的樣子:“leaf,leaf!”


    這場麵怎麽看怎麽覺得詭異得很,我身邊的人,隻要稍微熟悉的,絕不會叫我的英文藝名。我原本不想再和她有什麽恩怨,情願把過去的事情都一筆勾銷,本來那時候在醫院裏送她離開的時候,我們看起來的確已經相當友善了。但她這一次又這麽費盡心機地來借我的東風,這多少讓我有些不齒。


    可是身為藝人,場麵上的工夫總不能差,我於是也笑著迎上去,帶著一點不懷好意,“原來是你,lucy,你現在的普通話說得不錯呀。”


    她稍微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朝我擠擠眼睛,依舊用那一口嗲聲嗲氣的港台腔說道:“當然啦,人家很努力的啦!leaf你不是在台灣讀的書麽,人家作為你的中學同學,再不努力就被落下太遠啦!”


    她故意把“中學同學”這幾個字咬得很重,扳回一局。飛娛和辰藝在捧我的時候,為了聽起來逼格高一點,故意把我的履曆改得麵目全非,說我是來內地發展的台灣妹。許露希連這一點都順便借了個東風,反正她知道我肯定是不會戳穿她的,她索性就自稱跟我是中學同學,簡直陰魂不散。


    站在我旁邊的章邵宇撇了撇嘴,對於我的底細,他是知道不少的,畢竟他剛來飛娛的時候就是我來給他簽的合同。對於我和許露希之間的這點小疙瘩,他是聽明白了,上前來幫腔:“看來lucy小姐果然是有備而來,果然是努力得很。”


    許露希對於他的暗諷充耳不聞,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我們是頭一次見麵吧,祝我們合作愉快。”


    章邵宇再怎麽想譏諷她,也不能明麵上跟一個小女孩過不去,隻好跟她握手,於是氣氛看起來一片和氣。


    我們仨站在走廊上說了一會兒話,這時候秘書過來招呼我們,“葉小姐,lucy小姐,章先生,這邊來坐。”


    我剛一轉身,猝不及防的,目光落在走廊盡頭那個逆光站立的高大頎長的身影上,一時腳步幾乎沒有辦法挪動。


    我不知道他在那裏到底站了多久,我隻能看見一個逆光的輪廓,但我知道是他,這個輪廓太過於熟悉。而每一次見到他,我都要花很長的時間來平複自己,從前是因為愛他而心跳不已,而現在,是因為心痛心傷。


    許露希也看見了他,她顯得比我自然得多,腳步輕快地朝他走過去:“奕哥。”


    這個稱呼也顯得很微妙,她沒有像從前那樣叫他“姐夫”,因為他和許素菲的過往,在墜樓的那個瞬間就徹底的灰飛煙滅了,而許露希大概也不願意再提自己和許家的關係。她當然也不會像陌生人一樣叫他“秦先生”或者“秦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也是熟悉的陌生人。


    一句“奕哥”,既表達了他們之間曾經熟識的關係,也摒棄了往昔的種種。飛娛是秦公子的產業,想跟著飛娛的人馬混下去,當然不能得罪了這位大神。


    秦公子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語氣很溫和,“原來是許小姐,歡迎許小姐來飛娛。”


    我尷尬地在後麵站了一會兒,正要直接轉身離開,身後卻傳來他清冷涼薄的聲音:“葉小姐有這麽不待見我麽,碰上了,也不打聲招呼就走。”


    我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幾步,擠出一個笑容來:“秦公子好。葉蘭心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秦公子公務繁忙,所以……怕太打攪了,您忙,我這就回十五樓去。”


    他也朝我走了幾步,在距我不到兩米的地方停住,“恰好今天,現在,我不忙,不如請葉小姐喝杯咖啡。”


    他不想忙的時候,隨時都可以“不忙”。可我並不想再麵對他,讓自己再一次跌落到深淵裏去。我有些生硬地拒絕他:“秦公子大概不記得了,我不愛喝咖啡。”


    其實我並不是不喝咖啡,我隻是喝得少,我現在無非是在找個借口拒絕他。


    “那麽喝茶,我記得很清楚,你喜歡喝君山銀針,你說過,看茶葉在杯子裏沉浮起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像人生的跌宕起伏。”


    他把我隨口說的話,都還記得這樣清楚。這些話從他口裏說出來,我心裏一陣緊抽的難受。我支支吾吾地搪塞:“我……還是不耽誤秦公子的時間了,我現在要去跟邵宇還有許小姐對一對台詞……”


    “電影開機還早呢,對台詞的事,還有的是時間,你們說,是不是?”秦公子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看起來相當危險的表情,看了看章邵宇和許露希。


    許露希當然不願意得罪他,況且他為難我跟她可沒什麽關係,她很快地說道:“當然,奕哥您有事的話,我和章先生先去聊聊,熟悉熟悉好了,不著急的。”


    章邵宇有些擔心我,可他也得看秦公子的臉色吃飯。他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很快就被許露希拉走了。


    走廊裏隻剩下我和秦公子兩個人,我的心又不爭氣地噗通噗通跳起來。


    “蘭心。”他叫我。


    我生硬地答應他,喉嚨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見他這樣叫我的名字了,我甚至已經有些不習慣。


    “蘭心……”他再一次叫我的名字,這一回,像是在細細地咀嚼這兩個字,帶著一點無奈的歎息。


    曾經想說的話太多,如今麵對他,卻一句都說不出來,千言萬語都梗在了喉嚨裏,最後脫口而出的竟然是:“秦公子有何吩咐?”


    “我能吩咐得了你什麽?”他苦笑,“從前我說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秦奕,不要老是這樣叫我秦公子,秦公子,像陌生人一樣。”


    我的心有那麽一瞬的痛楚,用力地咬了咬嘴唇,“難道,我們不是陌生人嗎?”


    “陌生人,陌生人!”他低聲怒吼,似乎被我激怒,欺身上前,逼得我不得不後退,背脊都貼到了牆上,已經退無可退。他一條胳膊撐在牆壁上,阻止我從側麵逃走,另一隻手捏住我的下巴,用了幾分力氣,捏得我生疼。


    我沒有辦法低頭,就這樣和他四目相對。他的眸子有些發紅,眼裏閃動著難得的憤怒情緒。


    “陌生人,你跟別的陌生人也是這樣的嗎,和陌生人上床,和陌生人在浴缸裏做,嗯?”


    我的眼睛酸澀。上一次和他狹路相逢,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可是他冷冷地說他討厭這種遇見我的巧合。然後,唐一平打電話來說許素菲的身體有些問題,他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解釋,直接揚長而去。


    再後來,我想他想到要發瘋,大半夜的一個人跑到牡丹園去,卻看見他懷裏抱著韓雨夢。


    每一次的想要靠近,遇到的始終都是冰冷的石頭,我隻能選擇封閉自己的心,離他遠一點。如果明知道前路隻有傷害,我又何必拿一顆柔軟的心狠狠地往上撞?


    可現在,他又是什麽意思,他還提那些幹什麽!


    我的聲音裏帶著哀求的嗚咽,“秦奕,你放開我,我從前愛過你,很愛很愛,可是現在,你放開我好嗎,我們就這樣做陌生人,不好嗎?即使之前我是誤會了你,以為你和許素菲真的複合了,可現在你身邊已經有了韓雨夢,你又何必再跟我糾纏不休……”


    他捏著我下巴的力道稍微放鬆了幾分,神情忽然有些茫然,仿佛根本就沒有聽懂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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