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幾天並沒有在飛娛大廈見到秦公子,大概他來這邊的時間並不多。合作倒是一直都在談著,看梅姐的樣子,一切都進行得很愉快。飛娛的效率很高,沒幾天我就收到了給我準備的新歌,開始指導我錄製。


    同當初朦朧的風格不同,這一次給我準備的兩首單曲,風格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憂傷。描述的是十八歲女孩對於愛情的憧憬,和一種近乎破滅的傷感交織在一起的殘缺美感。不知為什麽,我覺得這歌曲像是為我量身打造的。


    我很想盡快結束工作,但我在錄音棚裏的經驗不算十分豐富。錄音棚裏燈光昏暗,環境比較封閉,我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麽幾分緊張,加上錄音棚了特殊的聲學環境和設備的影響,總覺得聲音沒有辦法發揮最好的狀態,感覺很幹澀。


    連續錄了十來遍,錄音師還是不滿意,本來打算晚飯之前完成的工作,一直拖到了差不多午夜,梅姐都勸我幹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繼續錄,偏偏我現在就認了死理,今天的工作不在今天之內完成,我覺得我根本睡不著。


    此時的我,雖然名義上是豹三爺的私生女,在外人看來,我仿佛可以像陸錦心一樣過著凡事都不用操心的生活。可我自己知道,我身上的壓力比誰都大。如果我不努力,我會被所有人拋棄,隻有死路一條。


    但我不想連累別人跟我一起加班,總歸是有一點過意不去的。我勸了梅姐先回去休息,隻留了錄音師陪著我。在再一次被錄音師否決了以後,我閉上眼睛趴在台子上休息了十分鍾,喝了半杯潤喉的飲料,試圖讓自己找一下狀態。


    不知是因為那杯飲料讓我的喉嚨感覺舒服一些了,還是午夜的人更加感性一點,我一閉上眼睛,眼前滿滿的全是秦公子的背影,瞬間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我重新戴上耳機,朝錄音師做了個手勢,想著和秦公子相處的點點滴滴,讓自己完全融入那種憂傷的心情,用歌曲來表達了自己的感覺。唱到動情處,我甚至感覺到淚水劃過麵龐,聲音帶著輕微的哽咽。


    這一次錄音師沒有中途叫停,直到歌曲錄完,他才朝著我打了個響指,“ok,葉小姐,這一次很好。”


    我仍舊停留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愣愣地看著他,忍不住掩麵啜泣。


    我想念他。


    盡管他曾經不問青紅皂白地責怪我,他不聽我的任何解釋就誤會我,他或許並不愛我,可我還是不可抑製地,想念他。


    我甚至想要馬上跑到牡丹園去,哪怕隻是站在他的樓下,看一看他家裏亮起的橘黃色燈光,能感覺到他在離我那樣近的距離裏,我都會覺得很好。


    我哭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止住,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去洗個臉,然後回湞陽街去休息。我才錄完了一首,明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我一邊拿衣袖擦眼角,一邊往外走,才出門,就一頭撞在一個人的懷裏。


    那個人的懷抱很熟悉,熟悉到我根本不願意離開。我甚至想永遠就這樣,賴在這裏,天荒地老。


    午夜,我是在做夢麽?


    但他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他很快就抓住我的肩膀使我不得不離開他的懷抱,也許今日的物是人非分外地令人傷感,我用迷蒙的淚眼抬頭看向那張熟悉的麵孔,那冷峻的氣息逼得我忽然清醒了幾分,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在我看著他的時候,他依然毫無變化地穿著黑色的西裝和幹淨得一塵不染的白襯衫,一隻手裏夾著煙,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平整。我曾經覺得,這是世界上最耐看的一雙手,給予過我太多的溫暖和撫慰。這張臉,即使沒有任何表情,也有著生命中最美好的模樣。


    “沒想到葉小姐還是這麽多愁善感的一個人。”


    他語帶諷刺,我何嚐聽不出來,但我並沒有接他的話茬,卻反問道:“秦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把手裏的幾張什麽紙揚了揚,“一份文件忘在辦公室了,來取一下。怎麽,葉小姐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大半夜的我不睡覺特意來聽你錄歌吧?”


    我的嘴角抽了抽,這些日子以來,我在陸家上上下下麵前都是戴著麵具的,我裝作自己很堅強,很果決,我要讓他們都看見我骨子裏也流淌著豹三爺的血液。可是在他麵前,我覺得我依然是那個瑟縮在汽車後備箱裏的髒兮兮可憐巴巴的小女孩。


    那個時候,他會抱著我入睡,對我很溫柔。


    我當然不是這麽以為的,盡管潛意識裏的確這樣希望。我帶著一點苦笑,“那麽,還真是巧。”


    “我很討厭這種巧合。葉小姐的本事又見長,幾個月不見,已經攀上陸家的高枝了。”


    我葉蘭心,是一個孤女,千辛萬苦從安縣逃出來,如果我不攀附秦公子,也許根本就活不到今日。可林礫,還有陸家,我隻是被命運的轉輪推著往前走的。我並不在意別人怎麽說,可是這樣的話從秦公子嘴裏說出來,我覺得無比的刺心。


    我恨他沒有把我放在心裏,可這麽長時間,我也算是想明白了,至少我是應該感謝他曾經保護過我,使我免於被葉老虎、杜大成他們迫害。現在他就站在我麵前,我覺得我還欠了他一個解釋。


    麵對他滿臉的鄙夷和刻薄的語氣,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製了心裏的難過,抬起頭,好讓眼淚不至於落下來,“秦公子,我沒有……”


    “沒有什麽?”他輕佻地伸出三個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手上用了點力氣,於是我被迫退後了幾步,背脊繃直,緊緊地貼在了牆上。


    “葉小姐不僅本事見長,脾氣也大得很呢,果然是葉老虎培養出來的大小姐。枉我還擔心葉小姐大半夜獨自在外麵不安全,親自找了一晚上。看來,都是我多慮了。”


    什麽,那晚我離開牡丹園以後,他找了我一晚上,還是親自……


    我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湧出來了,我對他的恨太單薄,單薄到根本承受不起任何解釋和溫情。就是這麽一句話,我心裏的所有防線就近乎崩潰。


    這幾個月來心裏壓抑著的話,瞬間全都湧了出來,我想對他說的太多太多。我想告訴他,回到陸家並非我所願,想告訴他,午夜夢回的時候,其實我還是忍不住想念他。


    他眯著眼睛,涼薄地看著我的淚水,仿佛它們都無比的廉價。


    我顧不得這麽多,我並不在意,在我依然愛他的時候,我便低到了塵埃裏,在塵埃裏亦能開出花朵來。


    我想開口解釋,可我的喉嚨哽咽,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隻能淒然地望著他。


    他冷哼一聲,手上的力度又加了一點,捏得我生疼。


    “如果我不派人調查,還不知道葉小姐直接住進了湞陽街,成了陸家的大小姐。一躲就是好幾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還以為你已經做上哪家的闊太太呢。”


    我並不知道我住進陸家以後,陸家封鎖了我的消息。不過想想也不無可能,畢竟我當時是在待產,如陸家那樣的家世門第,雖然私底下都知道陸家涉黑,可明麵上,陸家的產業那麽多,總歸是要做一下麵子工程的。陸家的大小姐,才十八歲就生下孩子,在大眾的眼裏,的確可以算得上醜聞了。


    隻是我沒想到,瞞得那麽緊,連秦公子都打聽不出消息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秦公子又嗤笑了一聲,目光在我的肚子上掃了一眼,說道:“這一躲就是七八個月不見,葉小姐該不會是躲起來生孩子去了吧?”


    我當時和林女士在商場買嬰兒的用品,他是撞見了的,還看見林女士把耳朵貼在我肚子上,樣子已經很明顯,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


    我的心咚咚的跳了起來,我想告訴他這個事實,我覺得他有權知道這件事,並且,應該知道。


    我正要開口,這時他西裝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瞄了一眼,是唐一平的號碼。他微微皺眉,然後鬆開我,接起了電話。


    電話的聲音很大,雖然沒開擴音,但我離他很近,已經清楚地聽見了那邊唐一平的話:“奕哥,許小姐剛才見客戶很晚才回來,可能是太過勞累動了胎氣,現在正在往醫院裏送,你快過來看看……”


    動了胎氣?


    也就是說,許素菲懷孕了?


    雖然唐一平依然叫她“許小姐”而不是“嫂子”,可她懷孕了卻是事實。而且,她對秦公子的情深意重乃至死纏爛打我是知道的,如果她懷了孩子,一定是秦公子的。


    在我離開的幾個月裏,其實整個世界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而我還傻傻地以為,隻要我把那一切都解釋清楚了,就能夠回到過去?


    秦公子掛掉電話,幾乎是一溜小跑地離開了,好像根本就不記得麵前還有一個我。而我心裏那句徘徊了一萬遍的“我生下的是你的孩子”,終究還是沒有機會說出來,卡在了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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