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發慌。原本我一心都在想著要怎麽好好保護他,可是事實證明,我還是沒有辦法保護好他。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我就讓他遭受了這樣的厄運。


    “薑醫生,”我拉住她的衣袖,“我該怎麽辦?”


    薑醫生起碼比我要大十五歲,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女性長輩的愛,這個時候莫名的對她產生了一點依賴。她臉上也有一點動容,輕輕撫摸我的背脊,“葉小姐,作為一個醫生,我的責任是尊重你的意願,幫你調理好身體。但以專業的態度來看,我不建議你生下這個孩子,畢竟風險很大,這個孩子未來的身體狀況可能會很糟糕。”


    她頓了頓,“作為一個女人,我同樣不建議你生下孩子。你現在還不到十八歲,且不說沒有到最佳生育年齡會不會傷身,你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有很美好的愛情、婚姻和家庭,如果是以後為了孩子,甚至是一個身體不健康的孩子而影響到未來的生活,我覺得有點得不償失。”


    對於我來說,即使秦公子真的不愛我,我也沒有辦法那麽輕易忘情。而這個孩子,是我和他之間唯一的紐帶。哪怕我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再靠近他,隻要看到這個孩子,我就會想起曾經有過的甜蜜時光。


    可是,如果把他帶到世界上來,麵對的卻是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掙紮,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於自私了?


    我即將嫁給別的男人,雖然他已經承諾會像親生兒子一樣待他,可我並不放心。也許周啟文未來還會利用他,我一點也不願意看到我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卷入大人的糾葛裏去。


    我甚至不能許諾他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環境,我完全不知道未來如果嫁給了周啟文會是什麽樣的生活。假如他還是個身體有缺陷的孩子,我將更加愧疚。


    我覺得我現在麵臨著一個萬般艱難的抉擇。我從未懷疑過自己對這個孩子的期待與愛,可如果我給他的一生是痛苦而艱難的,也許他從未來過這個世界才是最好的。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喉嚨顫抖得厲害,“薑醫生,假如我現在做人工流產,可行麽?”


    薑醫生想了想,說道:“人工流產隻適合三個月以內。像葉小姐現在的情況,已經五個月了,不能再做人流手術,隻能引產。”


    我覺得心裏很痛,作為一個母親,卻要變成劊子手,親手結束腹中陪伴了我小半年的兒子的生命,仿佛整顆心都在滴血。


    “薑醫生,我再考慮兩天,兩天之後,無論是留下他,還是引產,我都會給你打電話告知。”我頓了頓,“這件事,暫時先不用告訴周先生了。”


    雖然周啟文對我還不錯,而且他也說過會把這個孩子看做是他的親生兒子,但到底是隔了一層血脈,他的愛護也僅僅是建立在我們的聯盟穩固的基礎上。所以我有那麽一點點私心,不願意他來過問。


    這兩天的時間,對於我來說是一種煎熬。我幾乎夜不能寐,整夜整夜都在翻來覆去地考慮這個問題,可我並不能想出個所以然來。每當想到自己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我就忍不住淚流滿麵。


    春末夏初的時節,天氣最是多變。往往頭一天還穿著厚厚的大衣,到了第二天,就不得不換上單薄的襯衫和裙子了。可剛剛把夾衣收起來,還沒感受到春天啥味呢,冷風呼呼的又刮起來了,叫人恨不得要把一年四季的衣服全部擺在麵前,隨時更換才好。


    在這樣的狀態下,我好像有點感冒了。


    看起來並不是十分嚴重,隻是嗓子有點咳嗽,鼻子有點不通,不太好受而已。


    反正心裏也是不好受,身體的一點點病痛我幾乎已經不放在眼裏了。


    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我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我不能留下這個孩子了。沒有孩子,裝作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對我,對他,甚至對孩子自己,都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我打電話給薑醫生,約她過來,我告訴她我決定做引產手術。


    薑醫生過來幫我檢查身體,可她剛做了一部分檢查,就表情嚴肅地問我,“葉小姐,你……感冒了?”


    我沒有放在心上,“有一點吧,不太嚴重。”


    “葉小姐,我需要先幫消炎。在身體有炎症的情況下,是不能安排引產手術的。”


    我不太懂這個,衝她點點頭,“那麽麻煩薑醫生了。”


    她把聽診器放回口袋,“這個手術肯定要去醫院裏做,我幫你預約一下手術,但要耐心一點,要等炎症徹底好了才可以。”


    我平時其實感冒的時間不多,但不知為什麽,這一次的感冒居然破天荒地拖了很久。因為引產的手術還沒有做,我依然是孕婦,薑醫生嚴格遵守了規定,那些孕婦忌用的藥還是沒有給我使用。這麽一拖,一個小小的感冒居然用了差不多兩個星期才徹底痊愈。


    這兩個星期裏周啟文已經知道我打算引產的事了,大概薑醫生還是告訴他了。他帶著一點遺憾的口吻跟我開玩笑,說還以為很快就可以直接喜當爹呢,這回又沒希望了。


    等到我的炎症已經好了,到醫院裏去做全身檢查正式確定引產的事情。我心裏一直都很忐忑,我甚至在想,倘若當初,項采薇知道我會受這麽多的磨難,她會怎麽選擇,會不會直接讓我消亡在腹中?


    我做了很多的檢查,然後回到專門的接待室裏等候。陸家有固定的醫院,去看病也會有特殊待遇,有專門的接待室,專人接待,醫生也大致是固定的人,像貴賓服務那樣。


    周啟文陪著我在接待室裏等著,過了不久有一個戴眼鏡的醫生走進來,問道:“是葉小姐嗎?”


    我心裏不安,周啟文替我回答了,然後那個醫生拿著文件夾走過來,看看周啟文,“你是家屬?”


    他點點頭,然後那個醫生才在對麵坐下來,把攤開的文件夾推到他麵前,“是這樣,片子裏顯示,葉小姐目前的胎位是臀位,也就是說,孩子在子宮裏是坐位,頭部朝上,而正常的胎兒應該是頭部朝下。這種臀位的情況,如果現在引產,對於孕婦來說非常危險。我們現在的建議,葉小姐還是先等一段時間,看看能不能把胎位糾正過來,再做打算。”


    我竟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本來我是花了很多時間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做手術拿掉他的,可現在居然告訴我還不行,甚至可能不得不堅持把他生下來。我不禁伸手去撫摸肚子,也許,是他自己不願意死,他想陪著他的母親來度過這些艱難的歲月?


    到底還是有點於心不忍,他是我的孩子,我不願意輕易剝奪他生存的權力。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語,周啟文看了我很久,然後說道:“蘭心,如果你想留下孩子,那就留下吧,以後我會盡力保護你們母子。”


    我沒有道謝,沉吟了片刻,反問道:“我能為你做什麽?”


    他沒有意外我的反應,很簡潔地說道:“討好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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