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間,心情分外忐忑,耳邊始終都回蕩著剛才聽到的話。兩千萬,豹三爺打算把我賣給杜大成,所以此時的湞陽街陸家宅,在我看來也如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一樣。


    我必須想辦法盡快離開陸家,這裏不是久留之地。無論如何,在唐一平他們身邊,到底還是沒人能把我這麽綁走的。


    我聽見門“吱呀”一聲又開了,我以為是蘇正燁進來,哪知來人手腳靈巧地跳到我床上,甩掉鞋子,把冰涼的腳伸到我被子裏來。


    “葉姐姐!”她一出聲,我立即聽出來是陸錦心。


    豹三爺的事,同她並沒有什麽關係,她單純得叫人心疼。我不忍心對她說什麽話,連忙掩飾住臉上的低落,被她涼得連忙往裏麵躲,“陸錦心,我是病人,你不能這麽對待病人啊喂!”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嘻嘻笑起來,“前幾天你確實是病人,不過這幾天我看你過得比我還滋潤!”


    我輕嗤一聲,問她,“平時看你上樓下樓都噗通噗通的唯恐家裏沒人知道是你,怎麽今天這麽老老實實的,連進來都跟貓似的悄沒聲息的?”


    她臉色立即垮下來,帶著一點嬌憨趴在我膝蓋上,“哎呀還不是那個什麽周啟文,討厭死了,又來了,保姆都攔不住他。我剛才聽見他來,趕緊躲進洗手間了啊,聽見他離開了才出來,嚇死人家了!”


    周啟文來,當然還是借著探望我的由頭,當然他也的確是來看我了。方才他走之前,特地叮囑我出去走走,難道……


    我壓住心裏忽然冒出來的想法,朝陸錦心笑,“他又不是洪水猛獸,還怕他吃了你?”


    陸錦心像隻小貓一樣在我身上蹭了蹭,“可是他好粘人哦!一個大男人,幹什麽都要拉我一起去,人家要去逛街買內衣,他都非要跟著去,怎麽找借口都擺脫不了他,好尷尬啦!”


    周啟文這廝對於追女人這方麵,看來根本就沒經驗,明顯用力過猛。陸錦心又那麽單純,這兩個人簡直思維都不在一個次元裏。


    我忍不住逗她,“我聽說外國人都挺開放的嘛,難道在溫哥華沒有男朋友陪你買過內衣嗎?”


    陸錦心撅起小嘴,“爹地和哥哥管的太寬,一直安排了兩個保姆和一個女醫生跟著我,在溫哥華哥哥安排她們給我買好的內衣足夠十年穿的,我從來都沒去買過!可是我沒帶回來啊,而且上次看到外麵的內衣店裏好漂亮,就想去看看嘛!”


    我不禁有些詫異,難怪陸錦心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了那麽多年依然單純得像個小孩,原來陸家這對父子對她的安排那麽周詳,連內衣都屯下了十年穿的!


    這樣的保護,應該可以稱得上無微不至密不透風吧,難怪國內多年來沒人知道豹三爺還有個女兒。陸家這位大小姐,才真的稱得上是過著公主一般的生活。所以許家上一次抓了她,豹三爺應該是發了很大火的,父子倆親自出手,隻是不知道後續如何,他應該不會讓許家好過才對。


    我像閑聊一樣問陸錦心,“那你這麽多年都在外頭,這次回來,會在國內待很久吧?”


    陸錦心翻了個身,聲音忽然有一點憂傷,“我也不知道。我和noah分手了,感覺整個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園裏全是他的影子,每一步踩在鋪滿落葉的小徑上,我都覺得好像踩在回憶上,整顆心都難受。所以,我就放棄學籍回來了。也許在這裏待一段時間,也有可能,爹地再給我換一所學校,去蘇黎世或者柏林。”


    我覺得我是羨慕她的,甚至於在她麵前,我都有一點自卑感。她真是個任性的女孩子,為了一場戀愛,可以滿世界任意找地方療傷。英屬哥倫比亞大學應該是溫哥華最好的學校了,說放棄就放棄,眼都不用多眨一下。


    而我連一個辛辛苦苦考下來的高中都沒辦法讀完,更不用說大學了。我甚至要為了如何生存下去而出盡百寶,不惜進夜店坐台當模特,為了躲避來自各方麵的壓力和追殺而苟且偷生。我愛上一個人,卻也隻能想方設法地委曲求全,哪怕是懷了孩子,還要忍受各種委屈和他毫無半句解釋的消失。


    這就是我的命吧,我不認命,可是我信命。


    我輕歎一聲,這時蘇正燁進來,帶了一缽子聞起來很鮮美的湯。


    陸錦心抽抽鼻子,跳起來:“蘇正燁,原來你手藝也這麽好,我也要蹭一碗!等著葉姐姐回去了,你天天煮給我吃吧!”


    她一向口無遮攔,蘇正燁溫和地看著她笑,沒答應也沒拒絕。他先替我盛了一碗,然後才給陸錦心盛一碗,自己坐在一旁看我們喝。


    陸錦心很快就喝完一碗,然後咂咂嘴,伸出脖子一看缽子裏所剩無幾,也不好意思再跟我搶,忽然一拍腦門,“哎呀我這記性,人家剛才回來的時候給葉姐姐帶了點心呢,哥哥說那一家的是湞陽街最好吃的點心,叫那個混蛋一搗亂,差點都給忘了。我去給你拿!”


    她從床上跳下地,一時沒找到自己的鞋,不知道給甩到哪裏去了,於是套著我的寬鬆拖鞋就跑了出去。


    我聽見她噗通噗通下樓的聲音,可這聲音隻響了一半,就聽見嗵的一聲,然後是重物滾下樓梯的聲響。我一驚,“錦心!”


    蘇正燁也聽見聲音,連忙跑出去看,我也跟在後麵,顧不得地上冰涼,赤著腳就跑了出去。


    陸錦心蜷縮在樓梯底下的地板上,大概是剛才穿著拖鞋腳下一滑,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錦心,錦心,陸錦心!”我尖叫起來,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赤著腳跑下樓,跑到她身邊,伸手想要抱她起來,卻摸到了一手濕漉漉的。


    我抽出手,瞬間看到滿手殷紅的鮮血,我不知道她到底傷到了哪裏,也不敢再動她,嚇得語無倫次,驚叫起來,“正燁,送她去醫院,快,叫醫生,給豹三爺打電話……”


    我蹲在旁邊一直叫她的名字,可是她一點反應也沒有。樓梯很長,而且是旋轉的,她滾下去的時候應該摔得很重。


    我覺得難過,她這麽單純的女孩子,我不想她出事。


    蘇正燁先打了兩個電話,然後迅速跑過來,抬起她的胳膊看了看,“應該是肋骨骨折,頭部受撞擊所以暈過去了,不知道頭部傷得重不重。”


    他當機立斷,“蘭心你先回去躺著,我送她去醫院。”


    我用力搖頭,“不不不,我不放心,她是因為要下樓給我拿點心才摔傷的,我得陪著她。”


    看著蘇正燁緊鎖的眉頭,我急急忙忙跑去找了一雙鞋子套在腳上,“我沒事的,上次醫生不是都說了嗎,都是皮外傷而已,我已經好很多了,不會有事的!”


    他見勸不動我,隻好小心翼翼地抱著陸錦心出去,我跟著上了車,他把陸錦心放在後座上,“你照顧她,別二次受傷。”


    我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讓她平躺在後座上,頭枕在我腿上。蘇正燁把車開到最近的一家醫院,很快就有幾個醫生護士推了擔架過來,說要立即手術。


    陸錦心被推進手術室,我看見手術室的門緩緩關閉,一顆心高高地懸了起來。蘇正燁輕輕握一握我的手,我這才發現手心裏全是汗。


    我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一點點,蘇正燁陪著我去重新換藥包紮了一下,本來想安排我在病房裏休息的,可我實在放不下心來,包紮好了又往手術室外頭去等著了。


    這時候陸耀恒已經趕到,正在手術室外頭坐著,看見我過來,謔的一下站起來,衝到我麵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領,“葉蘭心,我就說不該留你在湞陽街,我妹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


    我知道他現在難過,所以我沒有反駁。我想他應該已經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明明知道並不是我造成的,可是他需要一個宣泄的途徑。蘇正燁有些擔憂地看著我,見我臉上一派淡然,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地說道:“葉小姐身上也有傷,剛剛包紮過……”


    陸耀恒鼻子裏“哼”了一聲,放開我,冷著臉沒再吱聲。


    過了一會兒周啟文也來了,在外麵攔住一位護士詢問了情況,然後走過來,坐到角落裏的一張椅子上。從他進來,陸耀恒和他始終都沒有正兒八經地對上眼神,也沒有半句交流,看起來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很僵。


    手術室的門忽然打開,所有人都衝過去,隻見裏麵走出一個護士來,問道:“請問哪位是患者家屬?”


    陸耀恒和周啟文都走了上去,陸耀恒瞪了周啟文一眼,周的腳步隻得停了一拍,被陸耀恒搶了先,“我是她哥哥。”


    小護士手裏抱著文件夾,眉毛都沒抬一下,“患者現在急需輸血,現在血庫ab型血告急,從總部調用需要兩個小時,患者恐怕等不及。你們有哪位是ab血型嗎?”


    陸耀恒頓時蒙圈,“我們家隻有爸爸是ab型,可是爸爸現在在外地,也要兩個小時才能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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