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我,隻是緊了緊摟著我的臂膀,沉沉睡去。


    我等著身邊的呼吸聲漸漸地均勻,便又是躡手躡腳的起來,披著衣服去書房批閱文件。


    自打前些日子起,為了不讓他們父子憂心,我便是每天都早早的回來,然後再半夜起身將白天留下的文件批完。


    雖然很累,但卻很滿足,我仿佛跨越了光陰回到了幾年的牡丹園,隻不過那時候每晚起身待在書房的人是他。


    我望著桌上這盞橘色的台燈,它到底陪著秦公子走過了多少日夜,看著他從一個青蔥少年漸漸被世俗磨礪,變得深沉,變得腹黑。


    但當初或許就是因為這份帶著陰霾的高貴,讓我覺得他分外強大,是一個需要我仰視的人。


    而如今卻人在枕畔,可以天天看著他的容顏,感受到他的體溫,不得不說命運真是個奇特的東西。


    不能讓自己再發呆了,坐在桌前的我拍了拍臉頰讓自己盡量清醒一些,便開始拿起文件接著白天的工作繼續,不想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幸好手機被我調的震動,沒有讓它在這個靜謐的夜晚驚起半分漣漪。


    發亮的屏幕散出刺眼的光,周啟文的名字在上麵不停的跳躍著,我緊蹙著雙眉盯著它,心裏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煩悶。


    我裝作沒有聽到,但它卻間隔了幾秒鍾再度堅持不懈的響了起來,我有些惱怒,畢竟大半夜的這樣子打電話確實讓人厭煩。


    “有事麽?”我盡可能的忍著心中的不悅,聲音裏帶著些許不耐煩,接起了他的電話。


    然而周啟文卻仿佛沒有聽出我的不快,依舊用著那很是溫和的語氣說道:“蘭心,這麽晚都不睡,身體會吃不消的。”


    雖然我確實沒在睡覺,但我仍舊不想給他好臉色,“你這樣打電話,覺得我能睡著麽?”


    我最近脾氣好像也大了起來。大概是因為心裏壓抑著太多的事情,又不忍心對著秦公子發火,所以這時候周啟文撞上門來,我把氣都對著他撒了。


    “有話就快說,我要休息了。”


    似乎這樣的逐客令才使得他回歸正題,隻聽見他低啞一笑,“蘭心,咱們明天中午一起吃個飯吧,就在”


    他說了一個地址,我聽了以後微微的皺眉。他說的是當初和我表白的那個餐廳麽?大半夜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難不成他有什麽其他的用意?


    看我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笑道:“怎麽,難道想起什麽美好回憶了?”


    美好個頭啊!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和周啟文敘舊。雖然說他給我的提醒,經過廖仁凱證實,可能是真的,但我心裏實際上對他依然是懷著戒心的。我總覺得他應該還有什麽其他的陰謀,不僅僅是為了提醒我幾句而已。


    他這個人,從來都有著那麽一種無利不起早的感覺。


    然而就當我想開口追問時,一直修長的臂膀從我的身後伸出,徑直拿走了我的手機,然後直接掛斷。


    秦公子居然來了,他什麽時候醒的?是我吵到他了麽?還是說他現在的睡眠依舊很淺,我每晚做些什麽他都心中有數


    “秦奕……”我想從他手裏拿回手機,但他胳膊長,手往背後一放,我根本夠不著。


    “你……”我有點心虛,趕緊換個話題,“你怎麽還沒睡?”


    “他不是什麽好人。”我的轉移話題沒奏效,秦公子眉頭擰了起來。


    “秦奕……”


    我聲音裏帶著一點討好,雖然我也覺得周啟文可能有什麽目的,可是現在他知道的事情好像很多,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從他那裏得到那麽一點也許有用的消息。


    對於周啟文這個人,如果在經曆了那些之後,我現在依舊不能將其看清,那麽我未免也太過癡傻了些,畢竟他可是一個可以拿著槍指著我腦袋的人。


    好像從他知道周啟文這麽一個人以後,就對他沒什麽好印象。每每得知我是和周啟文聯絡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不那麽好看。


    我語氣放軟,息事寧人,“我也知道周啟文可能有什麽目的,可是我……”


    “如果你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需要幫忙,唐一平、何亞隆。廖仁凱三個人都可以供你差遣。他們辦不了的事情,你還可以找秦揚。不知姓周的那小子何德何能,能解決什麽秦家上上下下全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麽?”


    這話說得有點刻薄,我本來還想解釋幾句的,被他這麽一說,我完全沒有了解釋的餘地。


    我隻好擠出一個笑容,再次嚐試岔開話題,“好了,不見就不見,我們回去睡吧。”


    這一次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我忽然覺得他像一個別扭的大孩子,仿佛心裏有很多的想法,可是又因為知道我的處境,很多話都沒有辦法就這樣說出來,心裏也憋屈得厲害。


    不過他這樣的表現讓我多少也有點欣喜,最近他時不時的會跟我說他做了什麽樣的夢,有不少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可見他的記憶是在慢慢恢複的。而周啟文,這個跟我曾經有過婚約,曾經和他在訂婚宴上喝酒喝到胃出血的人,他果然還是不見麵就知道不喜歡那個人。但他的話語裏無處不在的向我透露著他對秦揚的信任,可是秦揚最近頻頻的大動作卻讓我有些心驚。


    秦公子現在對於秦揚倒是一臉的信任,


    這讓我心中很矛盾,但我卻不敢將秦揚的所作所為這麽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先不想秦公子是否會相信,可萬一隻是一場誤會,那豈不是給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無形中埋下了一道隔閡


    我終於體會了一把有口難言是種什麽樣的感受。


    秦公子把手機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了,我伸手去拿的時候,他一直在看著我。我有點心虛地把手機收起來,關了書房的燈,往臥室走去。


    “你每天晚上都這樣?”


    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我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半夜又起來工作。我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可是我有太多的事情,不做不行。現在整個陸家,還有秦家的一部分事情,都在靠我一個人撐著,我很累,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好在前麵三個月的時間基本上已經過去了,而且,肚子裏這一個大概也是懂得心疼我,妊娠反應沒有特別嚴重,還能撐得過。


    我笑一笑,“不要緊的。”


    他沉默地擁著我躺在床上,倒是沒再說什麽,可是我仿佛聽見他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我躺了一會兒,想側頭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睡著,可我的臉剛剛挪動了一點點,他就忽然睜開了眼睛。


    我知道,這個時候他恐怕也沒什麽睡意。


    我糾結了很久,終究還是問出了口:“你很相信秦揚嗎?”


    “當然。”


    “他一直都對你很好?”


    “兄弟血脈相連,秦揚是我哥哥,他當然不會害我的。”


    不會麽?


    血脈相連,他居然篤信這個。我真不知道當年剛從英國回來的秦公子,到底是怎麽麵對這麽一場兄弟反目的戲碼。他這麽相信秦揚,可後來,他們之間勢不兩立。


    那個時候,他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呢?我想,他身上的傷,一定遠遠沒有他心裏的傷痛得厲害。


    我吭哧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曆代的王朝更迭,互相殺戮的都是親兄弟……”


    我怕他覺得我是在挑撥離間,我又趕緊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我不是說秦揚,我隻是說,血脈相連這種事情,沒有那麽……”


    我支支吾吾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明白我在說什麽。


    他也沒有再堅持下去,而是說道:“到底要比外人強那麽一點,感情基礎在那裏擺著。”


    我知道他說的外人是周啟文,他的心思確實不比常人,現在的他就像一個惡鬼,比之前更甚。但是對於秦公子對秦揚的這份信任,我心中還是百味陳雜。


    那個在左肋下的槍疤是當年他親手給秦公子烙上去的,據說秦公子因此還險些喪命。


    在利益麵前,親兄弟有時候也會變成仇敵。秦家是一塊巨大的蛋糕,我不知道在這樣巨大的利益麵前,秦揚會不會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如果重來一次,秦揚到底會和他兄弟情深,還是抓住機會,反敗為勝呢?


    其實對於秦家的產業,我倒沒有那麽擔心,就算秦家沒有了,我還有陸家。隻要秦公子好好的,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我對於權力和金錢也沒有那麽大的欲望。


    可我擔心的是,當年秦揚既然能下這樣的狠手,那麽現在他會不會為了獨吞秦家的產業,而對我和秦公子不利?


    再加上,我和錦心之間的關係,雖然錦心自己不會對我做什麽,也不會來搶豹三爺交給我的東西,但如果把我給除掉了,陸錦心將成為陸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最終整個陸家,也能一並落到他手裏去。


    我忽然有種危機重重的感覺,好像身邊跪伏著無數的刀斧手,隨時隨地都要對我不利。


    我的憂思落在秦公子眼裏,他輕歎一聲,把我摟在懷裏,“蘭心,你還是太累了,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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