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一次決定躲起來,去對付葉老虎的時候,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她都不知道我忽然消失去了什麽地方。那時候,即使我明明知道她很著急,知道她傷心難過擔心,但我尚且能忍住,我對自己的自控能力一向都有著極大的自信。


    但這一次,我想我快要瘋了。明明這是我們一起商量做出的決定,可當我真正站在機場送她離開千裏之外的時候,即使有秦揚那個逗比在邊上插科打諢,我還是心裏一片氤氳。


    我是越活越回去了。


    自己都覺得自己簡直跟個娘們似的。


    我不斷地在想她從來沒有離開我這麽長時間,她從來沒有去過美國,她的英文也有點差勁,她會不會吃不慣美國的食物甚至不習慣美國的空氣,她會不會……


    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思想,說話的時候都有點走神。


    趁著她轉身的時候,秦揚在背後偷偷地對我豎起了中指。


    我對他豎了兩根中指,然後轉身去超級vip櫃台買了一張機票,從綠色通道直接登機。


    哪怕是送到以後我還是必須馬上回來,也好過丟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去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我對她的辜負和傷害,已經夠多的了,這種我其實能做到的事情,隻不過是費那麽一兩天時間而已,我不能不去做。


    當我不動聲色地出現在她麵前,飛機已經起飛。我坐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我的存在,眼睛睜得跟銅鈴似的,然後從眼角眉梢開始湧出很多很多的欣喜,慢慢擴散到整張臉,整個人,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


    單單就為她一個發自內心的驚喜的笑容,我勞累那麽一兩天什麽的,簡直都是小意思,全都值了。


    哪怕隻有一天時間,我陪著她在這個全新的陌生地方度過,在枕畔留下我的氣息,好叫她在那裏的時時刻刻都能有一點念想,以及……提醒。秦揚那個壞小子,居然說提醒她可以在國外泡個洋小夥?我真不想承認那家夥跟我是從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真是不說一句人話。


    那什麽,怎麽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某種撒尿劃地盤宣告主權的動物呢?咳咳,我什麽都沒說。像就像吧,誰叫我就被這隻小豹子給拴住了呢!


    再回到家裏以後,我開始發現牡丹園根本沒法住了。該死的秦揚居然趁我不在家的時候,請終點工把家裏的床單被罩通通給清洗幹淨了……洗幹淨了!還故意說你不是最愛幹淨的麽。我根本就不想戳穿他,這家夥對於滿地彈煙灰滿屋子泥腳印毫不顧忌,甚至可以一個月都不換床單,我簡直懷疑把他直接扔進泥坑裏他都懶得抖一下毛,偏偏這個時候來裝模作樣,絕逼是故意的!


    我一氣之下從牡丹園搬出來了,還順便在枕頭底下塞了一坨塑膠做的看起來惟妙惟肖的大便——那東西是當年文佩和小彤鍾悅她們幾個玩鬧的時候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搜羅過來整人的,我整理文佩遺物的時候,一直收在儲藏室的雜物箱子裏,估計蘭心從來沒有注意過樓下其實還有一間雜物室來著。那個,秦揚當年好像也見過這東西的,所以……


    讓他對著一坨大便去睹物思人去好了。


    我知道我一走他肯定會第一時間霸占那間寬大舒適的主臥的。


    雖然我不缺住處,但是其他的地方都沒有好好收拾,也沒有帶蘭心去過,沒有她的氣息。我於是索性就……睡到知微路去了。


    那是她的地盤,到處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來布置的,到處都有她的氣息,感覺真是棒。躺在她的床上,滿滿的都是她的氣息,簡直洗都洗不掉,抱著枕頭都有種擁她入眠的感覺,真好。


    其實,偶爾嚐試一下寄人籬下的感覺,也是很不錯的。想當初她剛剛到我身邊的時候,我總是對她板著一張臭臉,讓她受了不少的委屈,贈送了一份寄人籬下體驗大餐,現在我自己來體會她當初的心境,也覺得很有趣。


    我怎麽好像有點受虐傾向呢。


    唔,可能是在別人麵前我受虐比較少吧,我可不喜歡被被人虐,對我來說,隻有我虐別人的份。


    秦揚這小子一回來,就好像已經不願意再走了。他時常給我抱怨地道的日本料理其實很難吃,以及日本的清酒味道也很糟糕,特別是白子和鹽辛口味魷魚,難吃程度簡直令人發指。


    其實不管日本料理到底好吃不好吃,對於任何一個背井離鄉的人來說,總歸月是故鄉明,我完全能理解。我在劍橋郡的那幾年,雖然我適應能力其實挺強的,但還是時常懷念家中的每一株重瓣榆葉梅,每一棵合歡樹,一草一木總關情。


    但他回來,我知道目的不會單純。


    他說,總覺得父親的死另有隱情。


    其實我也有這種懷疑,但事實上,我對於這件事也有所懷疑,但是暫時我忙不過來這些事情,所以還沒有正式把這件事提上日程。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和秦景東之間的父子情義並不深,如果為他複仇要付出很高的代價,我其實並不情願。


    我是一個比較沒心沒肺的兒子。雖然我能有今天,父親給我留下的產業功不可沒,我所接受的教育也同樣蒙他所賜,但我沒有辦法像愛母親那樣愛他。


    秦揚不一樣,他比我大那麽幾歲,他始終也不知道母親去世的那樁隱情,而且對於少年時代的那些事情,也許他的認識比我更多幾分理智,所以他對此執念比我要深很多。


    雖然我並沒有那麽在意,但是他執意想查明的事情,我無論是出於情義還是出於道義,我都應該協助他來完成。而且這幾年我一直都在省城,我已經有了一定的根基,在很多方麵有著極大的便利。


    而我知道,在省城這個地界,能動我父親的,省城裏恐怕也就那麽屈指可數的幾個人而已,其中陸兆祥首當其衝。


    我有點擔心,蘭心知道這件事以後,該如何應對。雖然陸兆祥是個便宜爹,雖然陸家對她真的虧欠太多,但是她始終都是個心軟的女人,她從小對於親情的缺乏,使得她內心其實很舍不得那一絲半點的溫情,隻要陸兆祥稍微給她一點父愛,她都可能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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