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什麽長島酒吧的應該地方不算太大,我之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我從車窗看見外麵的風景迅速倒退,這和芭比士多的方向是相反的。從行車方向來看,長島酒吧應該是為數不多的幾家開在西邊商業區裏的小酒吧。也就是說,雖然都在安縣,但長島酒吧離芭比士多挺遠。


    安縣的縣城布局有點奇特,最繁華的市區在西邊,政府、公安局等機構也都是在西邊。而酒吧、溜冰場、歌舞廳等一些娛樂產業卻大多都集中在東邊。相對來說,東邊有那麽幾條街,治安和環境是相當亂的,紅燈區和一些地下交易都集中在東邊的幾條街裏。


    我曾經在東幾街裏看到過很多亂象,有穿著暴露的超短皮裙、臉上擦了半斤粉攔過路男人的站街女,有叼著煙騎著摩托車搶包的年輕“扛把子”,也有女孩子尖叫著被拖進破舊的小出租屋裏。安縣那時候有很多老百姓背地裏說安縣的東邊有一顆大毒瘤,可惜多年來也一直沒有被徹底挖掉,為此很多人也特意舉家搬走。


    我甚至聽說,很多年前曾經有一個新來的公安局長,上任以後完全無視涉黑勢力的警告,準備拿東邊這幾條街開涮燒自己上任的三把火,結果沒過幾天,就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這局長自然當不下去了,三把火也沒法繼續燒。雖然老百姓私底下都傳說那件事是涉黑勢力幹的,但誰也沒拿出證據來,整件事就不了了之。而繼任的局長因為有了那麽個前車之鑒,也不敢再有什麽大動作,所以這一二十年的時間裏,安縣整個東邊娛樂區的亂象,也一直都無從整治。


    當然,東邊娛樂區的龍頭老大就是芭比士多了,這些娛樂場所最大的控製人,也就是葉老虎。葉老虎就是安縣最大也最囂張的涉黑勢力,雖然聽說在某段時間曾經一度也引起過省城領導的注意,但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最後還是沒把他怎麽樣。


    車子停下的時候我甚至還花了一點點時間才找到旮旯角落裏的長島酒吧,酒吧裏的霓虹燈有一點黯淡,顯然這裏的生意遠遠不如東邊那幾條街。秦公子沒有下車的打算,我看了他一眼,“我們就在這裏看戲麽?”


    “先看看再說。”秦公子淡淡地說了一句。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一個正在往長島酒吧裏麵走的女人身上,正是韓雨夢。我看看時間,八點五十五分。


    我看向秦公子,“你把她置於危險的境地了,如果你隻是想引烏鴉出洞的話,你明明可以不讓韓雨夢出現。”


    “你還不了解他們麽,葉老虎手下雖然都是些烏合之眾,可是反偵查能力很強,警惕性也很高,眼線更是多。所以他們才能囂張到這種地步,而且很難被警方抓到證據。如果韓雨夢不提前出現,他是不會來的——這也就是為什麽韓雨夢需要提前五分鍾進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秦公子看了看停車場四周,“烏鴉現在應該就在某一輛車裏麵,他還在觀察。”


    九點整,我看見停在離我們不遠處的一輛白色越野車車門打開,一個紋身男從裏麵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三個跟班,正是烏鴉。故人重逢,我有些緊張地抓住了秦公子的衣袖,秦公子淡淡說道:“他現在看不見你。”


    我這才想起來車窗緊閉,他根本看不見車子裏麵的情形,而且今天我們開的是一輛看起來毫無特色的大眾車,他不可能認得出我們。


    我看見唐一平拿出手機,好像迅速發了一條信息出去。


    然後,他收起手機,把車子開出停車場,停在了一處隨時可以迅速撤離的位置,沒有熄火。秦公子一手看似無意地搭在我前麵的座椅靠背上,另一隻手放在口袋裏,我很懷疑他的口袋裏此刻裝著手槍。


    我的目光一直追著烏鴉的身影走進酒吧,很快,好像聽見酒吧裏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但很短暫,似乎隻持續了不到三分鍾,就恢複了正常,整個過程中連酒吧裏的搖滾音樂聲都沒有停。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秦公子的人控製了酒吧內部,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看見落荒而逃的其他客人,如果不是我們事先知道裏麵會發生一些事情,從外麵根本就看不出來任何異樣,最多也就是以為有醉酒的客人打碎了什麽東西。


    表麵上太過於平靜。


    大概又過了兩分鍾,有幾個穿黑色西裝的人押著烏鴉和他的三個跟班出來,他們的嘴上都貼著膠帶,很快上了一輛商務麵包車。我這才想起來旁邊有一輛銀色的商務麵包車剛才也跟著我們開了出來,並且發動了引擎。


    濃重的夜色掩蓋了一切,商務麵包車很快就開走了,緊接著韓雨夢也從裏麵走出來,身邊跟著兩個穿黑色西裝的人,上了另外一輛黑色轎車,車子很快開走,消失在夜色中。


    最後一個走出來的人是何亞隆,盡管很黑,我依然認出了他。


    秦公子淡淡道:“好了,我們也回去吧。”


    “就這樣?”我睜大眼睛,他動作未免也太利落了,前後加起來總共也不到十分鍾,就把事情給解決了,直接撤退。說好的帶我看戲,我感覺我根本啥都沒看著呢。


    何亞隆拉開車門,在副駕駛位坐下來,朝外麵呸了一聲,吐了口吐沫,“媽的跟早泄似的,褲子還沒脫,就完事了。”


    他們幾個男人說話說得糙,唐一平咳了一聲,何亞隆這才從反光鏡裏注意到後座上還坐著一個我,他板著臉匯報道:“今天出動了景東堂最好的殺手和打手,提前進了長島酒吧,按照奕哥的吩咐,我另外派了兩個人專門給韓小姐當保鏢。媽的烏鴉那混小子連槍都沒來得及拿出來,直接就放倒了。後邊那仨,也沒什麽真本事,一看咱們這架勢,差點沒嚇尿褲子。我看這幾個蠢材肯定是剛逛窯子出來,一個個腿都是軟的。”


    “太他媽不經造。”秦公子隨口罵了一句,我看著他們兩個,怎麽都覺得他們的表情不太爽,感覺好像是沒打過癮。說來也是,秦公子手下三個得力副手一次性出動了倆,結果連槍都沒拔出來,分明是殺雞用了個牛刀。


    我插了一句嘴:“怎麽一點混亂都沒引起,場麵控製得那麽好?”


    何亞隆板著臉沒吱聲,唐一平解釋道:“是奕哥的意思,動靜越小越好,不能打草驚蛇。長島酒吧裏僅有的兩個包間,韓雨夢包了一個。烏鴉直接進的包間,沒鬧出什麽動靜來,外麵人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本來還想帶你進去轉一圈的,沒想到這麽快。”秦公子打量了我一眼,意有所指:“早知道不用下車,你愛穿啥就穿啥,不穿都行。”


    唐一平和何亞隆兩個人都板起了一張臉,對於主子的話充耳不聞。我默默地對著虛空翻了個白眼,在座位上端坐得跟碉堡似的。


    車子很快就開回了別墅,但我並沒有看到那輛銀色的麵包車。明明他們比我們先走,怎麽還沒到,還是說,他們另有去處?


    秦公子下了車,帶我上樓。何亞隆和唐一平兩個一左一右站在院子裏,跟門神似的。


    他帶我到了二樓陽台上,說是先賞賞月亮。這個位置視角特別好,即使是晚上,依然能把下麵的情況看個一清二楚。陽台上還有三根很粗的柱子,我簡直都懷疑那是他們特意布置的,這簡直就是一個狙擊的最佳位置,既能居高臨下看清對方的情況,又好隱藏。


    秦公子氣定神閑地帶我站定,過了大概十分鍾,我看到那輛銀色的商務麵包車開進來。車上的人很快跳下來,烏鴉他們幾個都被黑色頭套蒙著頭,手上戴著手銬,被帶進旁邊的車庫裏。


    秦公子解釋道:“他們對安縣太熟,直接過來的話,蒙著頭應該也能知道是哪。所以,叫他們繞了點路。”


    他辦事簡直太穩妥。即使是對付烏鴉他們這種烏合之眾,也相當謹慎,毫無破綻。


    秦公子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泡一壺茶來喝吧。今天的戲,可以暫停了,明天還要接著演呢。”


    我對他的故作神秘表示不滿,“什麽意思,抓回來這就完事了,不審了?”


    秦公子笑笑,“還記不記得你當初被抓到朝天苑去的事?剛把你抓進來的時候,是不是士氣最高的時候,能坐在那裏罵上三五個小時?等著吧,先扔小黑屋裏關著,關他個天昏地暗,回頭再說。”


    他提起那件事,我忍著沒吱聲,生怕一開口露出破綻來。被抓到朝天苑關地下室的時候,我因為懷著孩子,時間不長胎象不穩,還餓著肚子在大學城苦等了那麽久,根本就沒精神罵人,更擔心被許家發現我懷孕的事。要說士氣,還真沒什麽士氣。


    不過,不得不承認秦公子在折磨人這件事上,頗有天賦。烏鴉被抓到他手裏來,當然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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