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下再翻開了幾張報紙,倒是沒看出什麽別的特殊來。


    我剛把報紙放下,豹三爺就走進來,“剛聽見人說你來了,難得你主動來一次東樓——其實你平時也可以過來多走動走動的。”


    我不確定他這話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試探我,我禮貌地推辭道:“最近專輯的事情很忙,下一步飛娛那邊似乎打算要我出鏡參演一部電影,恐怕每天都是早出晚歸,也難得碰上您在家的時候呢。這不是有時間了麽,看見這邊亮了燈,就特地過來看看三爺。”


    他點了點頭,目光瞟到我剛剛翻動過的報紙,有些意味深長,“可看見什麽有趣的新聞了麽?”


    我笑著搖搖頭,站起來,繞到他身後替他捏捏肩,“有趣的新聞倒是沒看見,不過今兒同林醫生一起吃了個晚飯,倒是聽見幾件有趣的事。”


    豹三爺的太陽穴明顯的跳了跳,我故意賣了個關子沒做聲,隔了一會兒,他問道:“什麽事?”


    “許家老爺子這記性真是差到家了,都病入膏肓了,起都起不來,卻偏偏想不起來自己兒子是當醫生的,從來也不叫他去看病。一個好女婿手握著這麽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如今許家出了那麽大的事,也想不起來去求一求他。你說,有趣不有趣?”


    “病入膏肓……”豹三爺低聲重複這幾個字,似乎在仔細咀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你這都是聽誰說的,林礫?”


    “我還能聽誰說。”我用力按了按他肩上的穴位,替他鬆鬆脈絡,“我的關係網那麽簡單,三爺又不是不知道。”


    豹三爺摸出一支煙點上,用力吸了一口,然後按住我的手,“不早了,你最近也很辛苦,早點回去休息吧。”他頓了頓,又說道:“飛娛大廈離這裏挺遠的,你這麽忙,來回跑也很辛苦。我在知微路有一處別墅,當年特意選在那個地方,也算是為了紀念采薇。現在你回來了,就交給你吧,明兒我叫律師去給你辦理過戶手續,過到你名下去。你忙的時候可以在那邊小住,離飛娛大廈隻隔一條街。”


    我乖順地點頭:“謝謝三爺。”


    我從東樓走出來,剛才仿佛隻是父女之間最尋常的幾句交談,卻完成了一項交易。之前陸家一直都按兵不動,主要可能是因為不確定許家老爺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他們對於老爺子到底還是存了三分忌憚,不敢輕舉妄動。現在我可以斷定豹三爺一定會對許家趁火打劫,所以作為支付我提供的信息的代價,他給了我一處別墅。


    我並不介意這樣的交易,但我不喜歡聽他提起項采薇。倘若那處別墅真的是為項采薇建的,或者說他對項采薇和我真的有多大的愧疚,真心想要送我一處房產,又何必挑在這個時候!對於項采薇,我完全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對她也談不上多深的感情,可是我覺得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她已經過世這麽多年了,我不喜歡聽人拿她做筏子。


    知微知微,見微知著。從一點小小的事情就能看出很多世態人情,看出那一張巨大的陰謀的網。


    第二天果然有豹三爺的律師過來找我,安排別墅過戶的事宜。我隨意翻看了一下文件,在文件的末尾簽上大名。


    這個時候我是多多少少有一點興奮的。之前的兩年時間,即使秦公子護著我寵著我,即使我在陸家人模狗樣地當大小姐,可我始終都是寄人籬下,毫無自由可言。現在我終於開始有了自己的私產,即使往後我不再靠著別人,我也可以有一處可以避風雨的房子了。


    盡管,這房子來得並不算十分光彩,這是我出賣許家的秘密得到的報酬。


    在辰藝那邊忙了一上午以後,下午暫時沒什麽安排,我索性往知微路去看屬於我的那棟別墅。


    不得不說,豹三爺的房子都是那種外麵看起來挺低調,但裏麵的布置十分氣派的類型。別墅不算很新,看起來應該起碼有七八年了。從知微路外頭看去,隻能看見不甚寬敞的院子和裏麵三層小樓。但走進去以後,才發現後麵十分寬敞,甚至有漂亮的遊泳池和健身房,還有玻璃花房和仿蘇州園林式的抄手遊廊。這裏大概定時有人會來打理,所以裏裏外外都很幹淨整潔,玻璃花房裏的花草也都長得十分好,姹紫嫣紅,襯得整個後院都美不勝收。


    小樓後麵對著遊泳池和玻璃花房的一麵有巨大的半露天陽台,上麵有一座秋千架,十分適合喝茶休閑,麵積完全可以舉行一個燒烤趴。


    不得不說,我對這處別墅感到十分驚喜。


    我才剛進別墅沒一會兒,就聽見有人上樓來,腳步不徐不疾,很沉穩。我回過頭,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嬸走過來。她身材微胖,短發有些花白,但梳理得十分整齊。身上穿著灰色的西裝,裏麵套著整潔的白襯衫,整個人看起來簡單低調又幹淨利落。


    她走到我麵前站定,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微微垂眸,“葉小姐突然回來,我準備倉促,未能及時迎接,希望葉小姐不要見怪。我是這裏的管家,我姓黃,葉小姐可以叫我老黃。”


    她的態度很恭敬,我知道豹三爺和律師應該已經跟她打過招呼了。她這個人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給人的感覺倒是頗有親和力,說起話來讓人聽著很舒服。別墅裏裏外外都收拾得很好,大概也是她的功勞。


    我對她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幾分敬重,問道:“黃嬸,你來這裏多長時間了?”


    她依然沒有什麽表情,答道:“從別墅竣工開始,我就一直在這裏,整整七年了。”她頓了頓,見我沒有急著馬上再問下去,又補充道:“不過,我跟在三爺身邊做事,到現在為止,是二十三年零五個月。”


    “二十三年零五個月……”我咀嚼了一遍這個聽起來十分漫長的時間,脫口而出:“那麽你見過項采薇?”


    這一次她沒有馬上回答,雖然她低著頭,但我還是看見了她臉上轉瞬即逝的一絲感慨。她過了片刻才說道:“見過,見過很多次,三爺當年……曾經很鍾意她。”


    在她回答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一直都緊緊盯著她的臉,我看到的隻有對歲月變遷的感慨和對故人的悲憫。


    能跟在豹三爺身邊二十多年的老人,應該是頗有些手段而且十分忠誠的,這樣的人對於豹三爺自己來說,應該也是寥寥無幾,可遇而不可求。我有些不確定,問道:“黃嬸,以後你還會繼續在這裏嗎?”


    她對於這個問題似乎也早有準備,很快地說道:“後院裏停了一輛邁巴赫,價值超過一千六百萬,是三爺最喜歡的一輛車。我沒什麽本事,就是跟著三爺的年頭久一點,三爺說還是覺得身邊多年的老部下比較貼心。這兩樣,三爺說,葉小姐還是留一樣給他吧。”


    她說著引我走到大露台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了停在玻璃花房後麵的那輛看起來幾乎是嶄新的限量版邁巴赫。車身和車輪都是白色,我聽說過那叫安提瓜白,不過從前都隻是在圖片和電視裏才見過這種超豪華的車,整個省城恐怕也未必能找到第二輛。


    我忍不住在心裏冷笑,豹三爺到現在還不忘試探我麽,他到底打算玩到什麽時候?


    豹三爺的行事作風一向都很低調,怎麽可能最喜歡的是這麽拉風的超級豪車!他一向最常用的座駕就是那輛黑色路虎攬勝,我猜那才是他最喜歡的。


    我問道:“如果我留下車子,是隻有使用權呢,還是直接像別墅一樣,過戶到我名下?”


    她神色不變,說道:“當然是會過戶到葉小姐名下。”


    我心裏有了點底,這才問道:“那麽如果是你留下,也是一樣的麽?”


    其實我對於這種高調的車子根本沒有太大的興趣,目前我出入,豹三爺安排了一輛奧迪和一個專用司機隨時跟著我,我不缺座駕。往後如果leaf真正成為了明星,恐怕還巴不得低調再低調,別一出門就被狗仔隊跟上才好。我的前一個問題,也不過就是為了引出後一個問題而已。


    我對於這個黃嬸還是有幾分好感的,但我想知道的是,如果黃嬸跟著我,她會不會真正把我當做她的主子。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當然寧願要一輛沒有生命的車子,沒必要在自己身邊放一架會行走的監控儀。


    黃嬸顯然沒有料到我是這麽問的,她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當然是一樣的。如果葉小姐看得起我這個不中用的老太太,隻要葉小姐往後不趕我走,我永遠都不會離開知微路。三爺身邊是有規矩的,給出去的人,和給出去的東西一樣,除非毀滅,絕對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她說得很坦白,我放下心來,衝她微微笑了:“那麽,就請黃嬸幫忙安排司機把車子給三爺送回去吧。既然是他最喜歡的座駕,我總不好奪人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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