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容院出來,已經差不多十二點鍾了,朱老板已經來接鍾悅,我看著她上了那輛保時捷以後,叫唐一平送我回家。


    秦公子還沒有回來,我先去洗澡收拾了一下,然後坐在沙發上等他回來。


    大概等到淩晨一點鍾,他還是沒有回來。這時候手機響了,是一條信息,我打開,是秦公子發來的。


    別等我,自己先睡,乖。


    我握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我猜他又在許家,上一次許素菲給他下藥,這一次不知道又在鬧什麽妖蛾子,簡直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明明她才應該是名正言順的秦夫人,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錯覺,好像牡丹園才是秦公子正兒八經的家,她是破壞我家庭的小三一樣,用盡各種段數不高的小伎倆,勾引我男人似的。


    我想了一會兒,回複道:“許家有事?”


    他過了片刻才回複:“老爺子病了。”


    我的小心髒稍微顫抖了一下,秦公子這一段時間以來都很關注老爺子的身體狀況,還一度叫我從林礫那邊留意,但林礫行事謹慎,而且有可能老爺子對他也有所防備,所以我一直也沒探聽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來。現在老爺子病了,這也就意味著,可能能找到什麽破綻探知真相?


    我如果處在秦公子的那個身份地位,這個時候我也一定會選擇留在許家,名義上是陪伴看護,還能贏一個尊老的美名。


    這麽說來,別說是今晚,秦公子有可能這一段時間之內都不會經常回來。以他的性子,做戲自然要做全套,很可能會衣不解帶地守在那邊,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


    這個時候最分身乏術的人是許素菲,估計她也不會趁這個時候再耍什麽手段,畢竟這個時候比她的婚姻大事還要重要的事有很多,許家有太多的麻煩,以及老爺子的處處留情導致的各種後遺症都會逐漸的爆發出來,現在這些問題都會落到她的身上。她甚至不得不尋求秦公子的幫助,不大可能在這個時候惹她唯一能用得上的盟友生氣。


    所以我的心稍微放了下來。


    我也需要抽時間去找找林礫才是。身為醫生,在這個時候,即使老爺子考慮到許素菲,對他有所忌憚,但到底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老爺子多多少少應該更信任他才對。如果病情比較嚴重,我想林礫一定會知道實情的。


    果然秦公子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晚上我睡得不太安穩,很早就起來了,思慮再三,我給林礫發信息,借口說唐一平沒空,問林礫能否來接送我上下班。


    林礫的信息回得很快,也很簡單,就一個字:好。


    等到下午四五點鍾的時候林礫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哪裏,吃飯了沒有。我順勢說沒有,他說過來接我,帶我去吃飯。


    他這一次隨身背了一個小公文包,裏麵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麽。他帶我去一家順路的小私房菜館吃一餐簡單的家常菜,從在餐館裏坐下開始,我就不斷地看到他手機屏幕閃動,好像是有信息。他打開手機看信息的時候眉頭一直都是擰著的,表情看起來很凝重。


    我試探著問道:“聽說老爺子病了,要緊麽?”


    林礫一麵盯著手機,劈裏啪啦打了一行字發送出去,同時漫不經心地說道:“要緊不要緊,看看你家秦公子這麽衣不解帶地守在旁邊當好女婿不就知道了。他那無微不至的,我這當兒子的看著都嫉妒,這不已經被擠到一邊來了,也就能幫他陪陪小情人。”


    繞了一圈,他還是在跟我打太極,沒正麵回答我的問題。


    我瞪他:“喂,什麽叫幫他陪小情人。咱們之間好像也是說好了吧,上次你問我的事我都幫你辦了,那現在你得負責我的安全啊,要是沒人接送我,萬一又被葉老虎之類的殺出來,我可怎麽辦啊。”


    其實林礫沒有義務照顧我,可是當我求助於他,他二話不說就來了。


    林礫把手機放下,眯起眼睛笑笑,“不是幫他陪小情人,那是我自己在陪小情人?要不然,又接又送還得請吃飯,我覺得我這個男朋友做得挺稱職的。”


    我同他繞圈子,“林醫生如果有女朋友的話,的確應該很稱職。”


    林礫給我夾菜,順便語帶曖昧地說道:“那麽如果哪天葉小姐覺得秦公子力不從心了,林某不介意取而代之。”


    我笑起來:“林醫生說的是哪方麵呢?”


    林礫伸手輕輕扶了一下眼鏡,“那就看葉小姐需要哪方麵了。”


    他的手機就放在旁邊,已經有好一會兒沒有動靜了。我探著身子去盛湯,湯勺一歪,濺出來一點點,正好濺到他的手機屏幕上。


    我連忙放下湯勺,說一聲不好意思,拿起餐巾紙要幫他擦。他已經先我一步拿起手機,接過了餐巾紙。


    我把湯濺出來多少帶一點刻意,可他生怕手機被我看到什麽,一副很可疑的樣子。但我不能表現出來,重新給自己盛了半碗湯,不緊不慢地喝著。


    林礫把手機擦幹淨,順手就拉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把手機扔了進去。


    在他拉開公文包的那個瞬間,我在長發的掩飾下迅速瞟過去,看到他的包裏好像有幾個紙盒,看大致的包裝應該是藥品,上麵印的都是英文。


    一盒是bayaspirin,一盒是vinpocetine。


    應該是藥名,藥學的專業名詞我並不認得,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但我讀書的時候記憶力就好,英語也學得不差,隻那一眼,我就牢牢地記住了那兩個單詞。


    我低著頭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繼續吃菜。


    晚上回到家裏,我進了門就直接往書房裏去,準備打開秦公子的電腦去查一查那兩個單詞到底是什麽意思。可我剛一推開書房的門,就看見裏麵亮著燈,秦公子就坐在裏麵,嚇了我一大跳。


    “你……你回來了。”


    我像做賊被抓了現行一樣,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


    秦公子轉過頭來,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怎麽,我才一天沒回來,你就不想看見我了?”


    “沒……沒有,你也不打聲招呼,嚇我一大跳……”


    “這裏好像是我家。”他對我招招手,我腦子有些混沌,傻乎乎地走到他麵前,他伸出三個指頭抬起我的下巴,勾了勾嘴角,“還有你,也是我的。”


    對於他的宣誓主權,我很清楚他的潛台詞,那就是,我有事不應該瞞著他。他坐在這裏,隻一眼,就把我看得跟個透明人似的。


    我遲疑了片刻,然後從他桌上摸了一支筆,把那兩個單詞寫了下來。


    “派阿司匹林,長春西汀。”他往寬大的轉椅後麵仰靠著,轉了半個圈,“腦血栓導致的腦梗和腦出血,對於老年人來說,的確是一種很危險的病。”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這也未免太專業了吧,光看個藥名,還是英文名,立馬就知道是治什麽病的,好像我麵前這位也是秦醫生一樣。


    他的目光有些悵然,“當年家父也死於腦梗,用的這些藥都是我親自經手。”


    我沒敢再問下去,他堅毅而冷漠的麵容此刻莫名的感覺淒迷,我向前一步,抱住他的脖子,忍不住脫口而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沒來到你身邊的時候,真不知道你的過去經受了多少苦難,才有了今日叱吒風雲的秦公子。”


    “嫌棄我老?”他故意曲解了我的意思,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道:“沒在那個時候出現最好,免得看見我最狼狽的時候,連自己都差點保護不了,更別說保護我的女人了。那時候你若見到我,大概也隻有鄙夷。”


    我心裏忽然一陣酸楚,眼窩有點濕潤。我看不見過去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可這樣的語氣讓我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樣的難過。如果我能早一點出生,早一點參與他的生命,也許他的心就不會那麽難以靠近了。無論過去的他是什麽樣,哪怕連他自己都唾棄,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正是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才成就了今日的秦公子。


    隔了很久,秦公子才抱住我的腰,順勢一用力,讓我坐在他腿上。他看我眼圈紅紅的,伸出修長的指頭去撫我的眼瞼,“傻丫頭,想那麽多做什麽。”


    不是我要想那麽多,我隻是心疼過去的那個秦公子。從許露希對過去那個秦公子的描繪中,我能想到的隻是一個浪漫而深情的年輕人,絕非現在我認識的秦公子。二十幾歲到三十歲,他失去了親人,愛情婚姻也全都死去了,是多麽慘痛的事,逼著他這樣脫胎換骨?


    他輕歎一聲,“蘭心,往後這一段時間,隻怕還得委屈你。”


    我抬起頭,看見他的目光正落在我剛才寫下的那兩個藥名上。我心裏一顫,“你是要設法……”


    我說不下去。


    他替我說完,“是,老頭子反正也沒幾天可活了,早點死了,一切才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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