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了林礫的電話,再照了一遍鏡子確認妝容打扮無誤,便換鞋下樓,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六點半,他等了我五分鍾。


    林礫對我一絲不苟的配合表示滿意,嘴角微微挑起一道弧線,“葉小姐是個很好的女伴。”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彼此彼此,林醫生也是個不錯的男伴。”


    坐在前麵開車的馮涯板著一張臉,並沒有對我的出現表示出一點熟悉的模樣,甚至連招呼也沒有打一個。當我坐到林礫身邊,他對於我們帶一點曖昧的調笑也絲毫沒有動容,啟動引擎,飛馳而去。


    車子開得很快也很穩,到達echo的時候,離七點還有十分鍾。林醫生照例發揮他準時準點的嚴謹精神,坐在車裏巍然不動,等到六點五十九分,才拉開車門下來,然後頗有紳士風度地繞到另一邊來,替我打開車門。


    從停車場走到echo的門口,我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眼廣場上的一隻座鍾,林礫前腳邁進大廳的時候剛好七點正,幾乎一秒都不差。


    我挽著林礫的胳膊,踏著七點的鍾聲走進去,踩在大廳鋪設的紅毯上。這時候作為大半個主人的秦公子轉過頭來,目光穿透大廳裏的人群,落在了我身上。我下意識地就要把放在林礫臂彎裏的手抽出來,但林礫的胳膊肘忽然一緊,牢牢地夾住我的胳膊,讓我動彈不得。


    這細微的動作也落在了秦公子的眼裏,他微微眯著眼睛,薄唇抿起,那目光就顯得分外的涼薄,我猜想他心裏是不高興的,但我此刻隻能把目光投向別處。


    他身邊站著許素菲,穿著黑色的高開叉晚裝長裙,端莊而明豔。在察覺到這邊目光瞬間的交纏,她也把目光投向我和林礫。那目光銳利而危險,讓我渾身都不舒服,但當林礫衝她遙遙頷首的時候,她終於還是收回了目光。


    林礫的胳膊肘這才稍微鬆開了一些,但我也並沒有馬上就把手抽出來。他帶著一點戲謔的笑容,低聲問道:“怎麽,來都來了,還是你求我帶你來的,現在又怕你那情郎不高興?”


    我白了他一眼:“什麽情郎,那是你姐夫。”


    我明明說的是許素菲,可語氣聽起來倒像是在占林礫的便宜。林礫當然也聽出來了,他好像在咀嚼那個稱呼,過了片刻才露出了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我看未必。當然,我也不希望他是。”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死死地盯著我,以致於我生處一種幻覺來,仿佛他下一刻馬上就要張嘴對著我叫“姐”,使得我隻好轉過臉去看別處。


    我在大廳裏見到了許多熟麵孔,這其中有為數不少的人曾經見過我作為秦公子的女伴出現在各種場合。所以此刻落在我臉上的目光很多,都在探究我到底是什麽來頭,為何能這般如魚得水地周旋在許家和秦家的男人身邊。


    我早已預料到有這樣的可能,幸而我穿著打扮都十分低調不惹眼,跟著林礫周旋了一小圈便躲到了角落裏。


    從我進入這大廳開始,我的目光就一直在大廳裏逡巡,我在找一個人。


    按說她到底還是許家的人,即使許家之前雪藏她,甚至鬧了一些矛盾,但她曾經作為藝人,也算是開始走進了許家的交際圈。這種廣邀賓客的盛會,應該有她出現才對。


    而且作為許家的人,她甚至應該來得比客人更早一點。


    但我並沒有找到她的身影,甚至我想了無數種可能,也許她正好去洗手間,或者正好出去迎接某位大人物,又或者……


    可我等了半個小時,到底還是沒看見她。


    我想到她和林礫之間那個秘密的小紙包,不知為什麽,我有些莫名的心慌,總有那麽一種直覺,好像前麵有什麽樣的陰謀在等著我。


    我自己在一株盆景擋住的角落裏坐了一會兒,然後林礫找了過來,“葉小姐原來躲在這裏納涼。”


    我來這裏原本就是不是為了來交際的,這些上流人士的寒暄簡直叫我腦仁都疼。但林礫的身份不同尋常,他必須去做做場麵上的工夫。


    我打趣他,“怎麽,林醫生今天也算是半個主人家,不去招呼你的客人,也跑到這裏來躲什麽?”


    林礫伸手過來拉我:“就是來招呼你這客人的。”


    我大奇,一把拍開他的手,“我算什麽客人?你別鬧我,讓我好好在這坐會兒,免得待會要是你那姐姐姐夫給我扔炸彈,我還得接招。”


    林礫的目光閃了閃,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炸彈已經扔過來了。不過,不是許素菲,也不是秦公子,是老爺子。他瞧見我帶你進來了,叫我領著你過去喝杯酒。”


    不過是給他當一次宴會女伴,既不是女朋友上門,又不是擔任他身邊的重要員工,我到他麵前去喝什麽酒?我疑惑地看向林礫,他無奈地聳聳肩,“推脫了,沒推掉。幫個忙吧,老爺子在家裏說話沒人能違拗。”


    老爺子是許家的權威,估計最近所遭到的所有違拗都來自秦公子。我和許家人沒什麽關係,我也不用怕他。可是秦家和許家的渾水,我不知不覺就已經蹚進來了,再想退步抽身,恐怕也沒那麽容易了。


    許家人個個都是狐狸轉世,精明得很,老爺子更是前年狐狸王,我自知鬥不過。可我是晚輩,要想在省城裏混下去,我還真躲不了。平常都是秦公子罩著我,偏生這種秦公子都可能自顧不暇的場麵,我自己撞上來了。


    我被林礫拽起了身,低頭理了理身上的連衣裙,對著牆壁上的一塊能反光照出人影的玻璃稍微抿了抿發鬢,挽著他的胳膊走了出來。


    老爺子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唐裝,斑白的鬢發在這華貴的衣裳襯托下顯得很有福相,似電視裏福澤深厚的老壽星。不過當他看見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不像老壽星了,整張臉好像表演一樣,頓時陰雲密布,有些陰森可怕起來。


    我錯開視線,看向他麵前的地板,這時林礫叫了一聲“父親”,我不管他臉上的寒意,連忙堆上了滿臉類似於諂媚的笑容,“echo生意紅火,老爺子精神抖擻,能再活一百年。”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老爺子縱然對我沒什麽好感,這個時候也不好發作,臉上表情僵了僵,稍微點了點頭也沒說話。


    他身後站著的不知道是哪一房情婦,看年紀約莫四十多歲,皮膚和身材都保持得很好,配合著老爺子也穿了一件旗袍,不過大約還是礙於身份不明不白,沒敢穿大紅,而是更嬌媚一點的玫紅色。


    我雖不算十分能識人,但到底在夜場混了一年多,所以站在她麵前,看到她習慣性的一些姿勢眼神,幾乎一眼就看出她的過往。


    她應該屬於那種職業情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夜場的小姐要高級一點,但靠著青春和身體從男人身上獲取金錢財物,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隻不過夜場的小姐客人時時換,每天麵對不同的客人。而情婦,在一個時間段裏隻麵對同一個男人,時時都在勾心鬥角,手腕出盡。


    像她這個年紀,分明沒有去刻意掩飾自己的過往,也沒有把自己包裝成優雅的知性女人,卻還能穩定地待在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男人身邊,過著優越的生活,安度晚年,不得不說,這個女人一定非常懂得討男人歡心,情商很高。


    而在echo八周年慶典這種隆重的盛宴上,能夠陪伴老爺子出場,她在老爺子心裏的地位看來也不尋常。


    我不知不覺就多看了她一眼,她報我以一個應該稱得上慈和但依然風情萬種的笑容。


    在稍微寒暄了幾句以後,老爺子的鋒芒依然藏不住,目光森然地看著我,“老頭子沒記錯的話,echo應該是從未下過帖子給葉小姐。”


    echo今天邀請的人很多,但都是官商和闊太太富貴小姐之流,他是在暗諷我身份低微,等不得大雅之堂而已。今日的葉蘭心早已不再是玻璃心的小女孩兒,尊嚴在不斷的人身安全威脅和生存挑戰麵前顯得毫無價值,已經習慣了被人踩在腳下任意踐踏。


    所以他這樣的話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殺傷力,我盈盈一笑,輕啟朱唇,“echo的名聲已經響了很多年,就連caesar比起來也都是後輩。想來echo學習的人不計其數,蘭心也是其中一個罷了。”


    雖然老爺子對我早已沒有什麽好印象,但那都是秦公子的緣故,我這樣身份的人沒有必要直接得罪他。這話說起來仍舊是奉承,老爺子也沒法在上頭挑刺,過了一會兒才沉沉說道:“許家和秦家的事,跟你沒有關係,你最好離秦奕那小子遠點。”


    我迎上老爺子的目光,對視了兩秒以後,才不徐不疾地答道:“老爺子聰明絕頂,睿智過人,應當明白許家和秦家矛盾的症結不在於葉蘭心。不是葉蘭心,也會是別人。此時麵對閱曆尚淺,不過十七歲的葉蘭心,老爺子不覺得比一個城府深沉手段過人的女人要簡單得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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