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靠著一顆兩人合抱的樹,屍體就在他眼前,他覺得眼睛幹澀的厲害,這些人不僅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死了,甚至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為什麽而死?


    天色漸漸晚了,也不見阿實回來,但宋慈卻如同感覺不到,就這麽站著,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他知道現在應該先回縣衙,不然在林子裏待上一夜就是不死也沒了半條命,更何況他身上的傷沒有完全愈合,最怕的便是受凍。


    他挪到了屍體旁,將每具屍體的衣服都脫了,然後慢慢的翻著。


    不出所料,每具屍體上都有紅色的印記!


    鄉紳分明是在說謊,這絕不是從娘胎裏帶下來的,他弟弟分明是被別人所殺。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宋慈以為阿實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的時候,阿實終於提著鄉紳回來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不是故意說謊的,不是故意說謊的。”鄉紳一看到宋慈便開始求饒,宋慈的目光看都不看他,隻是聲音清冷的道:“如今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你總該將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本官了吧,你已是同犯。”


    宋慈不僅痛恨自己,也痛恨鄉紳!


    他痛恨自己掉以輕心,痛恨鄉紳蓄意隱瞞,即使他查下來,這十具屍體也不會因為他複活的,但總歸比什麽都不做的強。


    鄉紳的不遠處便是十具屍體,他再也不敢說謊,不過他知道的也很有限:“草民什麽也不知道,弟弟他在外麵風流無度,惹的情債很多,所以這一次他和這個女人跑了之後草民也不覺著奇怪,但有一天他偷偷摸摸的回來了,臉上還蓋著紗布,問他什麽也不說,再後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出去了,草民再見到他便是在縣衙的停屍房。一開始草民覺著是意外,但剛回到家便有人在桌子上留了一封信,叫草民幹擾大人查案,還具體教草民如何做才能不讓大人起疑心,草民隻知道這人似乎是個女人,其他的便不知曉了。”


    “他讓你做你便做,令弟的命你便不管了?”宋慈冷笑一聲,鄉紳痛哭流涕道:“草民自然也想管,但……那女人用老婆孩子的命威脅草民,草民一時糊塗。”


    宋慈擺了擺手,讓阿實打暈鄉紳,多餘的話他也不想聽了。


    “阿實,挖坑。”宋慈吩咐道。


    阿實奇怪的問宋慈是不是要埋屍,宋慈麵無表情的道:“驗屍。”


    坑很快便挖好了,不過一個水缸的大小,宋慈讓阿實將屍體在坑麵前擺成圓,腦袋都朝下,懸在坑上麵。


    “去取水來。”宋慈再次吩咐道,阿實跑了兩趟才灌了一半的水,宋慈擺擺手示意夠了。


    之後他又命阿實買來大量的檀香,在每具屍體的旁邊都插了十多捆,用火點著後,濃密的煙霧在林子中騰起,連屍體的樣貌都已經看不清。


    “大人,這是作何?”阿實將湧到麵前的煙扇掉,奇怪的問道。


    宋慈淡淡的說了句一會兒便知道,就沒再說話。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煙霧這才散去,阿實湊過腦袋去看,驚異的睜大了眼睛:“這……這是什麽?”


    宋慈呼了口氣,快走幾步看向大坑,隻見水裏出現了十多隻血紅色的圓頭蟲子,正軟軟的浮在水麵上。


    “蠱蟲。”宋慈心裏發寒:“本官先祖留下的筆記中曾經記載,苗疆大王洞中盛產一種蠱蟲,無足,頭圓,色鮮紅!這種蠱蟲可以順著人的七竅鑽入大腦,隻要養蟲人吹出特定的口哨,它就會跟著控製活人,甚至是死人。”


    因為蠱蟲在信豐縣被視為不詳,宋慈怕百姓過於激動而造成什麽亂子,這才讓他們都散了。


    這種蠱蟲好香,特別是旱香,若它們進入人體的時間不長,是可以配合著檀香驅逐出來的。


    之所以用水,是因為這些蠱蟲一旦被引出來就會逃走,但若是落在水裏,它們便隻有死路一條!


    宋慈眼神一凜:“這些蠱蟲應當都是子蟲,如今被本官引誘出來,母蟲必然會被驚動,死掉的這人都是信豐人,凶手一定還在城裏,察覺到母蟲不對勁,肯定會逃。阿實,你快馬加鞭回去,命令捕快和縣兵全部警戒,封鎖所有城門,本官要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整個信豐戒嚴,許進不許出,信豐的百姓都知道出了大事,縮在家裏不出門。


    而在南城門往城裏三十丈的一條巷子裏,一個女子背著包袱,剛轉身就被阿實堵住了。


    “原來是你。”阿實冷笑,這女子便是之前他在街上遇到的那位,當時她義正言辭的指責宋慈,怕是擔心被宋慈查出尾巴來。


    這女子雖然穿著中原衣服,但五官卻比較深邃,與常人不同,她看到阿實等人也不掙紮,很快就被幾個捕快五花大綁到了縣衙。


    “你為何接連害死數十條人命,當真不知道大宋律法嗎?”


    看著被押在堂下的苗疆女子,宋慈一拍驚堂木,聲音泛冷的道。


    “為什麽?”苗疆女子紅著眼睛吼道:“自然是因為這些臭男人他們不配活著,他們該死。”


    吼完之後,苗疆女子癱坐在地上,神色哀婉:“我為了他背井離鄉,從南疆一路逃到了中原,他答應疼我愛我,一輩子對我好,結果居然隻是逢場作戲。最後為了討好新歡,居然連我肚子裏的孩子都被一腳踹掉了,那一攤血水到現在還印在我的腦子裏,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孩子啊!”


    原來苗疆女子生活在遙遠的黑苗寨,她的性格直爽潑辣,敢愛敢恨。


    有一天,一個英俊的中原男子無意中來到了這裏,對她一見鍾情,苗疆女子也被中原男子所打動,便跟他私奔了。


    然而這個中原男子根本就不愛她,真正覬覦的是苗疆的巫術。


    雖然苗疆女子知道巫術不能外傳,但是禁不住男子的花言巧語,又懷了他的骨肉,還是將大多數巫術傳給了他。


    之後,這男子便一腳踢開苗疆女子,轉而追求新歡去了。


    苗疆女子這才知曉,男子一直有著心上人,但是他的心上人卻看不上他,男子恰好聽說苗疆有一種癡心蠱,可以讓中蠱的喜歡自己一輩子,於是一氣之下才去了苗疆試試運氣,自己不過是他的獵物了。


    讓苗疆女子徹底瘋狂的是,她去找男子,想要求一個結果。


    男子為了在新上人麵前表現自己的忠貞,竟然一腳揣在她的肚子上,孩子當時就掉了。


    “他明明知道的,他明明知道的!”苗疆女子控訴道:“他為了那個賤人,竟然連自己的孩子也殺了!他憑什麽活著。”


    冷靜下來的苗疆女子自然而言的想到了報複,但是男子已經學會了她的巫術,打起來她並沒有很高的勝算。


    “估計是老天也看不過眼,苗疆有一種巫術,傳女不傳男,所以我沒有交給他。”苗疆女子嗬嗬笑著,宋慈厲聲問道:“是什麽?”


    “剝臉術!”苗疆女子瘋狂的笑道:“將他的臉剝下來,放到羊身上,最後他在沒有臉的情況下豬狗不如的活了一個月,怎麽樣,不錯吧?他不是不要臉嗎?我幫他啊。”


    “剝了臉還能活一個月?”宋慈皺著眉,女子嗬嗬笑著:“因為蠱蟲啊,那些蠱蟲可是我花了大價錢養的,這些寶貝能讓他如同行屍走肉的活著,哦,不,他已經算不上活人了,不過偶爾能吐出一兩個字罷了。你們看到了吧?我手藝不錯吧?那臉皮被剝下來後,我可是用了大量的藥材將傷口都治好,那皮膚嫩的,嘖嘖……不過這是別人的待遇,他嘛,我自然會更用心。”


    宋慈現在明白那羊身上的最後一張沒人認識的人臉是誰的了,正是辜負了苗疆女子的那個負心漢,也是巡檢說的一年前人麵羊身上貼著的臉皮。


    “你將那個男子如何了?”宋慈忍著顫抖問道。


    女子哈哈笑著:“自然是將他的臉剝下來,然後將整個人剁碎了,喂了那隻羊。”


    旁邊的人聽到都一副作嘔的表情,宋慈差點就吐了出來,但最後生生的忍住了:“你為何選擇在信豐縣繼續作案?”


    死掉的另外十一個人都是信豐縣的,宋慈覺著一定有她的理由。


    “嗬嗬,當然是因為那人祖籍在這裏,你想,一個人為何會如此的不要臉,必然是他的家鄉就不要臉!”苗疆女子說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話,卻將在場人的怒火都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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