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運使看著眼前的當鋪,搖著扇子道:“如今信豐縣的其他當鋪已經不敢開張了,這人估計是個愣頭青,不知道鬼怪的厲害。”


    聽到‘鬼’字,宋慈的身體猛的一抖,抓住轉運使的胳膊擠開人群就跑。


    “鬼,鬼來了……”宋慈專找人少的地方鑽,一看到牆角就縮了進去:“快躲起來!”


    轉運使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輕聲安慰道:“這青天白日的,哪裏有什麽鬼怪?我剛剛不過是隨口一說,你不要當真。”


    但宋慈就和沒聽到一樣,縮在牆角,警惕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稍微有人往這邊看一眼,他便嚇的將腦袋往懷裏埋。


    “大人這是?”隨後趕到的白發巡檢有些不解的問道。


    轉運使歎息道:“不知道宋大人是不是被嚇著了,聽阿實講他現在聽不得。”說到這裏轉運使降低了聲音:“他聽不得鬼字,方才本官一不留神說漏了嘴。”


    白發巡檢上前兩步,蹲在宋慈身邊,聲音很輕:“大人,這裏很安全,不會有東西過來的,我們回縣衙好不好?那裏更安全。”


    宋慈抬起頭,看著白發巡檢有些迷茫,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的點點頭,被扶上了轎子。


    一上轎子宋慈就躲在了最裏麵,巡檢和轉運使一左一右的坐在旁邊。


    “宋……”轉運使剛要開口,哐當一聲,轎子似乎撞到了什麽東西,劇烈的搖晃了幾下。


    宋慈猛的站起來,腦袋撞到轎頂發出一陣哀嚎,他一把掀開轎簾直接跳了下去,驚的轉運使大喊了兩聲停轎。


    宋慈一下轎子就鑽入了人群,七拐八拐的也沒什麽目的,轉運使和白發巡檢根本跟不上。


    大約半個時辰,宋慈竟然又跑回了新開的當鋪前,他看了一眼當鋪,撓了撓頭又往前走。


    剛走兩步他的胳膊便被拽住了,他來不及回頭看,就被拉進了當鋪。


    “大人。”當鋪老板也就是阿實叫了一句:“如今小的已經開了當鋪,縣城裏其他老板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做生意,怕是那幅夜宴古畫很快就會到小的手上,到時候又該如何?”


    宋慈呆呆的看著阿實,搖了搖頭:“有鬼……你捉鬼。”


    阿實歎了口氣:“大人,您趕緊好起來吧,這樣下去怎麽瞞得住滿城的百姓?”


    宋慈生病倒不是大事,但現在夜宴古畫在百姓口中已經成了宋慈害人的工具,這個時候他這幅樣子,難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裝瘋賣傻。


    這樣下去,怕是宋慈好不容易借著破山魈殺人案樹立的威望就要崩塌了。


    宋慈依舊呆呆的,阿實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走到一邊取出紙筆將今日的事情都記錄下來,包括他要問的話,然後卷起來塞到宋慈的懷裏:“大人,回縣衙後記得看,這紙條不可以給別人,知道嗎?”


    宋慈點了點頭,阿實這才鬆了口氣,然後引著他往後門走去。


    出了當鋪,宋慈走了大約一刻鍾,他的眼神漸漸清明,也沒回縣衙,而是一路往城外走去。


    他已經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受控製了,再這麽下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下去?因此,他打算在失控之前再去一次辦夜宴的地方。


    宋慈有些急切,幾乎一路小跑著,到夜宴荒地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


    他站在當初劃破手的地方,朝著北方又前進了幾步,大約五六丈左右停了下來,畫了一個圈。


    這是當日夜宴上閻王爺與他的距離,當時霧氣很重,他不知道方向,因此才將這一塊全部圈了起來!


    隨後他順著圈的外圍一點點的往裏走,眼睛盯著地麵一眨不眨,就這麽走到了天黑……但卻沒有任何收獲。


    他歎了口氣,當時他被嚇傻了,第二日帶著阿實來也沒有仔細的檢查,如今已經過去了好幾日,就算有什麽線索也找不到了。


    宋慈頹然的坐在地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似乎沒有再突然失憶了!從出城門到現在,早已過了一個時辰,但他的思緒非常清晰,沒有一點斷開的痕跡。


    “宋……慈……”一字一頓的叫喊聲讓他來不及思考為何會突然就好了。


    聲音從遠處傳來,宋慈順著聲音看過去卻隻看到一片濃霧,霧中似乎有黑氣翻湧。


    宋慈轉身拔腿就跑,跑了兩步卻停了下來。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他沒瘋沒傻,什麽都記得,不若趁這個時候再看一次?


    宋慈深呼吸一口氣,抬起腳步便慢慢的走進了濃霧……


    啪嗒!


    一滴水滴在他腦袋上,沉悶的聲音在黑夜裏非常的清晰,嚇的宋慈心髒一縮,差點就逃了。


    “宋慈……宋慈……”濃霧裏的聲音聽不出方向,宋慈隻覺得這聲音更加尖細縹緲,不似人的聲音。


    他捂著耳朵在濃霧中前進,耳朵中除了尖細的喊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肩膀被拍了拍,觸感冰涼,宋慈嚇了一跳,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敢慢慢的回頭。


    啪!


    腦袋剛回了一半,幾個青麵獠牙的怪物就將他拖到了巨大的夜宴麵前,強行把他按到了閻王爺的位置上!


    “怎麽會這樣?”他喃喃的說了一句,此時有人向他敬酒,正是金相公。


    隻見金相公滿臉笑容,但是他卻能看出這金相公的臉似乎是僵硬的,永遠隻能保持這麽一個表情。


    宋慈顧不得許多,直接從位置上站起來:“金相公,你……”


    他說了一半就停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聲音被吞了,說出的話別人根本就聽不到。而金相公似乎有些急切的向他敬酒,他的手不受控製的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和金相公搖搖相敬。


    一杯酒下肚,宋慈的腦袋如同塞了棉花一般,什麽也想不出來,最後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底下載歌載舞,眼睛裏的清明逐漸被迷惘取代。


    夜宴在月上中天的時候進入高潮,白無常從咕嚕咕嚕冒著泡的鍋裏舀出一碗粘稠的血水遞給宋慈。


    宋慈呆呆的接過,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鑽入鼻子,他本能的抗拒這碗血水。


    但下麵的人全都盯著他,一旁的白無常更是上前示意他喝下去。宋慈搖了搖頭,底下的人突然憤怒了,一個一個的湧了上來,似乎沒有盡頭一般,有些已經踩上了他麵前的桌子。


    白無常端著血水,嘿嘿笑著往宋慈嘴裏灌,宋慈嚇的尖叫一聲,猛力推開他直接從椅子上滑下,鑽入了桌底,將自己縮成了一團。


    “宋慈……宋慈……”尖細的喊聲就在桌子外麵,他連忙屏住呼吸,嚇的渾身發抖。


    一邊的桌角被掀開,一張隻有眼睛的臉趴在地上,定定的看著宋慈,同時伸手進來捉宋慈。


    “啊啊啊。”宋慈發瘋似的叫了起來,整個人在桌子底下爬著避開伸進來手。


    可四周都是手,他沒有辦法一個一個的避開,他慌的直接站了起來,腦袋重重的磕在桌子上,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昏迷前他的手似乎撞到了桌角,下意識的將什麽東西攥在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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