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道:“真是沙漠中的寶樹!”


    “胡楊木還有著高貴的品質!”我媽又對我道,“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當地居民稱之為英雄之樹!”


    我點頭,也不由感歎道:“是啊!人世間有什麽可跟著胡楊木相提並論呢?”


    “愛情!”我媽麵帶微笑看著我,眼裏突然變得神采奕奕的,“真正的愛情就像這胡楊木,真愛是永垂不朽的!”


    沒錯!我媽說的是真愛!在這個缺乏真愛的社會,真愛變得彌足珍貴!


    “這裏,”我媽道,“就是我們現在坐的這裏,很久以前也有一條胡楊木搭的簡陋的長椅,不是現在這樣的,那時候這裏的那把長椅很簡陋,是你爸跟我來這裏後定居後親手搭建的!”


    我看著我媽道:“我爸?”


    “是的,孩子,”我媽點頭道,“你爸是個很浪漫的男人。我和你爸來到這裏後,住的小木屋就在現在小木屋的位置,你爸在這個小山坡上搭了個長木椅,因為這裏視野開闊,可以極目遠眺,看到很遠的草原和河流。每當夕陽西下之時,我和你爸就偎依坐在這裏觀看日落景色。你老爸還會哼唱這裏的民歌給我聽。那情景我至今記憶猶新!”


    我媽說這些時,目光投出去很遠很遠,似乎她的身心都回到了當年的舊時光。似乎此刻坐在她身邊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爸!


    “孩子,”我媽收回目光,緩緩抬頭看著我道,“這裏有我和你爸太多的回憶,媽每次駕車進入這個小鎮的地界,就像突然穿越到了過去,在這裏的每分每秒,媽都像是活在過去,活在有你爸在我身邊的舊時光。每次走進那木屋,或者在落日十分坐在這裏,或者在晨曦普照之時,縱馬馳騁在草原上,我都能感覺你爸就在我身邊,他正看著我微微發笑……”


    我媽麵帶微笑,眼睛卻是濕潤的。


    “媽這輩子最好的時光,”我媽接著道,“就是跟你爸在一起的時光,還有,就是咱們母子倆相認後的時光……”


    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我媽的話,我爸和我媽的愛情太浪漫了,太深刻了,太刻骨銘心!這也許是大部分人所體會不到的,在愛情泛濫的年代,真愛卻極其匱乏,能遇到真愛的人都是幸運的!


    書上總說愛可以超越生死,極致的愛情或許就是如此!


    “兒子,”我媽突然看著我道,“媽有個請求,你一定要答應媽!”


    “媽,說什麽請求,”我看著她道,“有話你盡管給我說。”


    “媽死後,請你把我的骨灰撒在這薰衣草農場,”我媽麵帶微笑看著我,“當年你爸火化後,我請求你養母把你爸的一部分骨灰給我,我帶著你爸的骨灰,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來到這裏,把你爸的骨灰撒在了這裏。這也是你爸臨終時對我的遺囑……”


    “媽……”我鼻子一陣陣發酸,“您別說這話……”


    “孩子,不要難過,”我媽麵帶微笑,安慰我道,“人生本來就是一趟列車,一段旅程,有人早一點下車,有人晚一點下車,是人終有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我讓你爸在那邊等得太久了!”


    我抬手擦了一下眼淚:“媽……”


    “答應媽,”我媽抬頭看著我,“讓我和你爸在一起,既然生不能在一起,死後就讓我們在一起吧!”


    “媽,”我含淚看著我媽,哽咽道,“我答應您,媽,我答應您……”


    這天傍晚,我陪我媽在那小山坡的胡楊木長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太陽完全消失在地平線,我們才起身往回走。


    這也是我和我媽最後一次長談,三天的一個晚上,我媽在睡夢中安然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老爸早逝,原本以為我很幸運,跟親媽相認了,一家團圓了。誰知好景不長,我親媽就這樣又離開了我。這次是永遠地離開!


    仔細想想,我和我媽相聚的日子並不多!我媽的事業中心在烏市和巴黎,我的事業中心在濱海,我們相聚的日子加起來都少得可憐!


    想起這些,隻會讓我的心更加的悲痛!


    一場簡單樸素的葬禮。這是我媽媽臨終前的要求。


    伊犁距濱海相聚遙遠,我外公身體又不好,所以大家都沒讓他來伊犁。阿波羅地產的董事長謝一鳴,也就是我的親舅舅,他告訴我們,老葉子聽到消息後非常悲痛,病情再次加重。


    這對於我而言,不亞於雪上加霜,心情十分難過!


    白文軒這個儒雅睿智的男人,在我媽的靈位前,竟然幾度失控,痛哭失聲!看得出他對我媽的感情之深厚,他一生未娶,追隨我媽,不求擁有,不求結果,隻求一路默默相伴!


    白文軒同樣詮釋了真愛的偉大!


    我媽把她最心愛之物,那本老影集留給了我。我媽臨終的前一天,我和謝一鳴圍在她床邊,白文軒也在場。那時候我媽隻有一絲氣息尚存,她拿著我的手,對我道:“媽沒留下什麽給你,隻給你了一個起步的台階,以後的事情媽不能再幫到你什麽了。你要自己好好努力,把你的事業做大做強。媽也就放心了。”


    我媽把阿波羅地產給了她親弟弟謝一鳴,不過,謝一鳴要在他五十歲後,把阿波羅地產過度給我。


    關於這一點,律師早已寫進了遺囑,謝一鳴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我媽還要求謝一鳴,在我有困難的時候,務必伸出援手!


    在跟我和謝一鳴臨終道別後,我媽緩緩轉動眼珠子,把目光投向了白文軒。


    倆人對視良久,好像他們都能通過目光交流,彼此心領神會。


    白文軒握住我媽的手,強忍著悲痛,強作笑顏:“婉兒,我懂……一切,你都放心吧……”


    我媽看住白文軒,艱難地道:“文軒……這些年,謝謝你……”


    按照我媽的遺願,在遺體火化後的一個晚霞漫天的傍晚,我、謝一鳴、白文軒、夕兒等一行人帶著骨灰盒子,登上了直升飛機。


    直升飛機在薰衣草農場低空徘徊,螺旋槳輕柔的轉動,飛向薰衣草農場的深處,那裏的薰衣草開得最好,從上空俯視,在傍晚的橙紅光線裏,薰衣草農場美如畫麵!


    直升機門打開著,我站在門口,回頭看了謝一鳴和白文軒一眼,他們都默默地朝我點點頭。


    我輕輕把骨灰盒子打開,低下頭輕聲道:“媽……你安息吧……現在你終於和老爸可以永遠廝守在一起了……即便天崩地裂、海枯石爛,這個世界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你們分開了……”


    說著我緩緩把盒子裏的骨灰一點點撒了出去……


    我和夕兒是次日下午離開的薰衣草農場,從伊犁飛往烏市,謝一鳴請我到烏市他家裏做客,順便玩兩天。


    我現在哪有心情玩!


    我們夫妻倆和兒子,還有阿虎和白文軒,當天從烏市轉機飛回了濱海。


    一路上白文軒見我意誌消沉,他安慰我我道:“陽陽,你要振作起來!你媽可不希望你就此消沉下去!好好努力,把你的事業發展壯大,這才是你媽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她在九泉之下才會為有你這麽一個兒子而感到欣慰,為你感到驕傲!”


    看得出,他的悲痛一點也不少於我,他反倒還安慰我。我看得出來,白文軒除了愛著我媽,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越界行為。白文軒心甘情願地陪伴在我媽身邊,全心全意地協助我媽,全心全意地輔佐我,鞍前馬後地無私付出,隻是因為他心中對我媽那份深沉的愛!


    最終形式的愛,就是很純粹,不求擁有,不求結果,隻求讓我默默地陪伴在那個人身邊就好!就像大家都在說的那句,陪伴就是最長情的告白!


    在這個世俗的社會,這樣做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極大的意誌力。然而白文軒卻做到了。光看這一點,他也不再是一個平凡而簡單的男人!何況他還是那麽風趣那麽睿智!


    “白大哥,”我看著他道,“你也要珍重啊!以後常來棲鶴居坐坐,你是我大哥,我這輩子都會認你這個大哥的!”


    “放心吧!”安文軒按按我的肩膀道,“即便你媽不在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也不會減少一絲一毫!我會像你媽在的時候那樣,繼續輔佐你,直到你登上福布斯富豪排行榜為止!”


    他強作笑顏,還說了句風趣的話。


    在濱海國際機場,一下飛機我就被一幫記者媒體包圍了。他們竟然知道我親媽病逝的消息,他們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當然,如果新聞媒體沒有他們的特別渠道,也不可能抓到新聞事件。


    “請問顧董事長,”一個女記者把話筒舉到我眼前,用很快的語速問道,“這次西域之行,對你會有什麽影響?據我所知,你此行是想陪伴你親生母親度過人生裏最後的一段時光……”


    廢話!你親媽死了,會對你造成什麽影響?


    這記者問的話就好奇怪,當然,記者的問話大都屬於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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