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頭。


    “因為林總?”他追問。


    我搖頭。


    我道:“不能說因為誰,也不會單純因為某個人,可能因為很多事情吧?這些事情壓得我喘不上氣來,所以……”


    “所以你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謝鵬盯著我道。


    我道:“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逃避?可我的心真地很累很累了,我想去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生活一段時間。”


    “這座城市讓你傷心?”謝鵬看著我道。


    我看著他道:“也不是。說傷心太沒有重量。而我積壓在我心上的東西是沉重的,我想去別處卸下這些沉重的東西。”


    倆人麵對麵看著,謝鵬低下頭,輕歎一聲道:“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太多沉重的事情,你出去轉轉絕對有利無害,隻是總得有一個歸期,否則聽上去像是遙遙無期,就像敏兒的離開,還有郝建……”


    我扭頭看向窗外,吸了一口煙,回頭噴出一口煙霧道:“相信我,謝鵬,我總會回來的。我不會徹底消失的,至少我們會通過電話聯絡的。我會回來的,我隻是想找個地方把心靈倒空,我對濱海這座城市還是有感情的,我會回來的,我還要在這裏買房成家,我還會把我老媽接過來一起生活呢。”


    倆人無言,都扭頭看窗外。


    暮色四起,這座城市一如既往的喧囂,車流人流川流不息。


    因為是下午下班交通高峰期,交通是一天中最擁擠的時刻,那些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


    行人步履匆忙,帶著一天的心情,急急地往住處趕。


    我喜歡在暮色四起的時候,坐在街邊的店子裏,看人來人往,看他們帶著疲憊卻又輕鬆起來的神態急匆匆地往家裏趕去。


    我認為我能洞察他們的內心,那些喜悅的痛苦的快樂的悲傷的或者絕望的心情,我能從他們的臉上想象出他們是否被上司訓斥了或者被開除了,我能想象出他們是正處在熱戀中還是被戀人拋棄了,或者是孤單的一個人,我能想象出他們為了買房買車為了追求幸福而在這座城市奔波尋找的內心軌跡。


    但不管怎麽樣,下班回家對他們來說,是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


    因為這個時候沒有領導的監督,沒有上司的訓斥,有的是一頓愉快的晚餐,或者晚飯後還跟戀人或者朋友約了去哪兒玩耍,因為“家”這個字眼對大家都意味著輕鬆舒適與安全感。


    人是高級動物,但終歸也是一種動物,他們跟所有的動物一樣,都有自己的安全領地,隻有待在自己的安全領地裏,他們才是覺得而最輕鬆也最有安全感的。


    就像非洲的鬣狗,離開自己的地盤1000米以外,尤其是進入了別的鬣狗的地盤,它們就會失去安全感,不敢跟另一幫派爭搶獵物。還有那些公牛,如果你了解一點西班牙鬥牛常識,你就知道鬥牛場內的公牛也有自己的安全位置,那個位置讓它們感覺安全,如果讓公牛們占住了安全位置,鬥牛士會瘋掉的!這個時候再勇敢的鬥牛士也不敢輕易進攻公牛,否則他就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我和謝鵬對著窗外望著,都有片刻的失神,回過神來後,我們不約而同得端起酒杯,用力碰了一下。


    接下來我們沒再就我離開這個話題繼續深化,隻是兩個人一杯接一杯喝了很多酒,直到倆人酩酊大醉了才互相攙扶著往外走。


    我再次見到曦兒時,是我出發的前一天下午,那天下午我沒有去公司,呆在家裏收拾東西行囊。


    我不準備興師動眾錯了,使用興師動眾這個成語本身就不準確我離開這個消息除了對謝鵬和彤彤說了,還沒有對其他人說過。我想走得輕鬆一點,就像早上用完早餐後出門去公司上班一樣離開這座城市,去往另一座城市。


    我隻帶了幾套夏天穿的衣服,至於冬天穿的衣服,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帶去,況且烏魯木齊的冬天要零下幾十度,我在濱海穿的冬裝或許在那遙遠的邊疆,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再說,我或許根本在烏市待不到冬天就回來了呢!誰知道呢!


    幾本我喜歡讀的書,是必須要帶的。


    幾套夏裝,幾本我愛讀的書,還有一些日常必須生活用品。再無其它。


    我很快就收拾妥當了。


    我直起身,準備出門買些在火車上吃的東西,對,我沒打算坐飛機,我喜歡坐火車,我喜歡火車在沉沉的夜色裏穿越茫茫戈壁灘的感覺。


    我點了支煙,換上鞋,準備出門去樓下的超市買些在火車上吃的用的東西。


    當我拉開房門時,我就看見了曦兒。


    不難想見,她一直在門外徘徊,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才驀地抬起頭看向我。


    我也看著她,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顧彤這臭丫頭不會又出賣我了吧?


    愣怔了兩秒鍾,曦兒徑直衝向我。


    我本能地讓開,她的目的也不是要衝撞我,她徑直走進屋裏去了。


    我回頭看著站在客廳裏的她,抬手摸著鼻子。


    “姓顧的!你跟我進來!”她突然轉身怒視著我說,“進來!我有話問你!”


    我看著她,張著嘴巴,腦筋飛快地轉起來,該如何應對她的質問,看來顧彤真的出賣我了?


    既然她來了,既然她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他們遲早都會知道的!而我明天就要離開了,出發後我也會用手機一一通知他們我要離開這座城市,而且我已經在飛馳的火車上了。


    我吸著眼,低頭蹙緊屋裏,把門帶上了。


    這時候曦兒瞄見了我臥室裏的行囊,一隻棕色的行李箱。


    她愣了一下,然後眼睛快速地眨了眨,拔腿“哢哢哢”地奔進我的臥室。


    我慢慢跟到臥室門口,低頭抽煙,不看她。


    “姓顧的!你這是幹什麽?”


    曦兒站在行李箱邊上,陡然轉過身來,怒視著我質問說:“你去哪裏?”


    咦?這麽說來,曦兒並不知道我要離開這座城市?也是,顧彤今天早上出門去公司上班之前,我十分嚴肅得叮囑過她不能告訴曦兒的,而顧彤是昨晚才知道我要離開這座城市的,是我跟謝鵬喝了酒回來才告訴她的!


    看來顧彤還是替我保守了秘密!可是,那曦兒突然出現登門是為哪般呢?現在是上班時間,她怎麽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呢?而且似乎在門外還徘徊不定了一陣子。


    “顧陽!我問你呢!”曦兒盯著我說,“你這是要去哪裏?”她伸手指著我那隻旅行箱。


    我摸著鼻子,訕訕地笑了一下道:“沒去哪,要出趟差……”


    “出差?”她審視地盯著我說,“去哪兒出差?”


    我走到電腦桌邊上,背對著她道:“去哪出差為什麽要告訴你?這是我的人身自由……”


    “好吧,”她在我身後說,“那本小姐以朋友的身份問你,你這是要去哪出差呀?”


    我道:“恕不能相告”我依然背對著她,我怕看著她的眼睛後我會慌亂。


    “好吧,好吧,”她說,“那要去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同樣無可奉告!”我笑了一下道。


    曦兒似乎愣了一下,爾後衝我凶道:“喂!你太囂張了吧?”


    “我有權保持沉默!”我回頭看她一眼,表現得很平靜


    “你連朋友也不告訴?”她盯著我說。


    我道:“別說朋友了,對於戀人,也應該有自己的隱私。”


    “好吧,好吧,”她氣得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了,“可是,難道這有什麽不能說的麽?”


    我回頭看著她道:“曦兒,我們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吧?你不好好上班,跑我這裏來幹嗎?”


    “還問,”她白我一眼說,“我來告訴你,杜峰調動的事兒,我都幫你辦好了。”


    我摸著鼻子道:“幫我?”


    “不幫你幫誰,”她又白我一眼說,“要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我會主動幫別人辦理調動的事兒麽?”


    “謝謝,”我看著她道,“不過,杜峰是個很忠誠的人,你調她到總部,絕對是一個非常明智的做法。”


    “也是,”她說,“說不定在特殊情況下,她還能保護我的安全呢。”


    關於這一點,我絕對沒有異議,我相信在你需要的時候,杜峰一定會全力保護你,而且非常忠誠。


    這話我沒說出口,說出口的卻是。


    “杜峰絕對值得你的信任!林總。”


    “別喊我林總,”她瞪我一眼說,“噯,我問你,顧陽,你已經好幾個星期沒去emba培訓班了。你不能浪費我替你繳納的學費吧?”


    “噢!對了!”我看著她道,“你說這事兒,我差點忘記了,曦兒,我會叫謝鵬把學費打到你個人銀行賬戶上的。”


    “顧陽!”曦兒衝我叫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提醒你明天你該去培訓班上課了。”


    “欠債總要還的,”我看著她平靜地道,“欠被人的太多,終究會積壓成一筆沉重的人情債務!”


    “反正我不要你的錢!我不會告訴你我的銀行賬戶號碼的。”曦兒蹙眉盯著我說。


    我笑了一下道:“那我就讓彤彤上班給你帶過去。”


    “你!”曦兒伸手指著我,氣得說不上話來


    我則報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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