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吃了飯離開了餐桌,曦兒看著我笑了一下說:“送我回家好麽?”


    我道:“你的車呢?”


    “我坐公交來的。”她又笑了一下說,“車壞了。”


    我道:“我看你是坐公交坐上癮了。”


    “去!等我一會兒,我去下衛生間……”曦兒朝我呡唇一笑說。


    她把手中的包包塞在我手裏,轉身踩著高跟鞋哢哢哢地朝衛生間的方向快步奔去。


    雨點子就開始砸下來了。


    曦兒說去衛生間,讓我在門外等她一會兒。


    我摸出一支煙點上,走到門口。


    我在門廊下,一邊吸煙,一邊看雨。


    入夏以來,還是頭一回砸下來這麽大的雨點子。雨越下越大,漸成滂沱之勢,像是天河潰堤了,天河裏洶湧的河水在往人間傾瀉。


    我靜靜的觀賞著這場遲來的夏雨,空氣中飄蕩著灰塵氣息,以及街邊花圃裏淡淡的花草香氣。


    我不由地微閉雙眼盡情享受,傾聽著大雨跟地麵熱烈激吻的聲響,傾聽著大雨跟花圃中的花草接吻的聲響。


    睜開眼,噴出一口煙圈,眼前是一道密不透風的雨簾,對麵街上的一切都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下吧!下吧!把這世俗的世界全部衝垮吧!”我在心中叫了一嗓子,同時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身後穿來“哢哢哢”地高跟鞋的聲響。


    “下雨了呀啦!”曦兒出現在了身後


    麵對這場暴雨,她似乎顯得很驚喜。


    我隻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轉臉繼續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我站得離廊簷很近,撲麵而來的水汽,我的牛仔褲腿也被微微打濕了,但我沒注意到。


    “怎麽辦?”她走來,並排跟我站在一起,仰臉看著大雨欣喜地說,“我們怎麽回去?”


    大概是雨水飛濺到她裙擺下的圓潤大腿上了,她“哎呀”叫一聲,跳著腳後退兩步。


    我把煙送到嘴裏吸了一口,感覺不對,低頭一看,煙火已經被撲麵而來的水汽弄滅了。


    我順手把煙丟在積水的地麵上,扭頭看著曦兒道:“走吧?”


    “下這麽大的雨!”曦兒睜大眼睛看著我笑說。


    我道:“沒辦法!這雨要是下兩小時,難道我們也在這裏站兩小時麽?走吧?”


    我還真想讓這場大雨把自己給淋濕呢!最好裏裏外外都濕透!


    曦兒“呃”了一聲說:“那好吧!看來本小姐今天要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停車場了!嗨!誰跑在後麵誰是小狗?”


    說著她把她那頂漂亮遮陽帽扣在頭發,率先鑽進大雨中,連身尖叫著朝對麵的停車場跑去。


    我跟著也鑽進大雨裏,不過我不是跑,而是走。


    跑在前麵的曦兒頓住腳步,回頭見我在暴雨漫步,驚愕地說:“喂!你瘋了呀?”


    見我不為所動,她就奔回來,伸手拽著我往前跑,跑向停車場。


    打開車門,坐進車裏。


    我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已經濕透了,如果不是曦兒拽著我跑,我估計我早就渾身濕透了!


    鋪天蓋地的暴雨啊!我額前的頭發梢還在滴水呢!


    在座上坐定,曦兒又衝我叫:“喂!你瘋了麽?在暴雨中悠閑散步,你真有詩意哈!”


    她拉開包包,從裏頭掏出紙巾,伸手把我額前發梢上的水滴擦幹,又換了一塊紙巾伸出手臂輕輕擦拭著我臉龐上的雨水。


    我扭了一下脖子,躲開她的手。


    “讓暴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咕噥了一句,沒開她,發動了車引擎。


    “神經!”曦兒白我一眼說,伸手撥弄著裙子上的雨水。


    越野車駛出了野味餐館門口的停車場,朝街上疾馳而去。


    街麵上已經積了一層淺水,越野車呼嘯而過,飛濺起一路水花!


    這雨下得不是一般的大!坐在車裏就像消防車的噴水頭正對著越野車頭直噴!


    車前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唰唰唰地運作著,才得以看清楚前方迷蒙的街麵。


    “開慢點啦!都看不清楚方向了!”曦兒扭頭衝我嚷著。


    我頭眼珠都不轉地沉聲道:“不覺得在暴雨中開快車很過癮麽?多刺激啊!你不是喜歡……”


    “刺激你個頭!危險呀!”她繼續衝我嚷嚷


    “我看你真瘋了是不是?”曦兒瞪視著我說。


    我隻好把車速降了下來,轉臉看著她道:“你爸哪天大壽?”


    大概是我的話題轉換得太快了,曦兒愣了一下說:“這個禮拜五,怎麽了?”


    “禮拜五?”我自言自語似地道,“今天是禮拜三……那就是後天……”


    “那……”曦兒定睛看著我,猶疑了一下說,“你會參加我爸的壽宴麽?”


    哈哈哈!


    去玫瑰莊園參加林嘯天的壽宴?去看林氏姐妹的訂婚儀式麽?好啊好啊!那一定是一種與眾不同的體驗!


    “有何不可呢?”我扭頭瞟了她一眼笑道。


    曦兒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過了兩秒鍾才小聲說:“陽陽……我覺著你還是別去了吧?”


    我故作不解地看著她道:“為什麽不去?”


    “……”曦兒把目光投向車前積水的街麵。


    即使關著車窗,依然可以聽見窗外“嘩嘩嘩”的暴雨聲……


    我掌握著方向盤,繼續對她道:“為什麽不去?我,顧陽,是你林曦兒的朋友,是你姐的前任男友,而且我和你爸算熟絡,我怎麽能不去?我怎麽能失了禮節呢?”


    見她目視前方,不言語,我瞟了她一眼接著道:“而且,林家是壽宴和訂婚宴一起搞了,還是林家姐妹一起的訂婚儀式!多麽難得的機會啊!我怎麽能不去呢?我就想親眼看見你們成雙成對比翼雙飛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嘛,我就想看見你們那兩隊相親相愛的人在訂婚儀式上喝交杯酒!”


    “說實話,一位是溫柔美嬋娟,一位是翩翩美少年,這是人造一對天賜一雙,這是天賜良緣哪!這是普天下癡男新女們的終身夙願!這是安徒生童話般裏的王子與公主的美妙結合!如此盛況,我怎麽能不到場呢?我可不想留下終身遺憾呢!禮拜五對吧?我絕對第一個到場,我會親口對你們說出我最美好的祝願,祝你們白首不相離!”


    “別說啦!”曦兒驀地轉過臉,蹙眉怒視著我叫著


    我迎視著她的目光,笑看著她道:“怎麽了?這是好事兒!難道這不是你們父親對你們最殷切的希望麽?這難道不是他老人家最想看到的結局麽?難道這不是你們姐妹一輩子的幸福麽?你看看歐陽澤和張天瑜,簡直就是現代版的白馬王子!既英俊瀟灑,又富甲一方,這不是全濱海城所有曼妙少女心目中的心儀人麽?我是真地願意到場祝福你們……”


    “別說了!我叫你別說了!”曦兒莫名其妙地暴躁起來,一雙腳用力跺著


    我伸出一隻摸了下鼻梁,笑笑道:“好,好,我不說了。天底下這麽好的姻緣,還不讓人津津樂道一番?唉!”


    倆人都沉默下來,目視著車窗外的大雨,越野車在暴雨中疾馳向前。


    我的心在痛,一想到夕兒要跟歐陽澤訂婚,一想到他們要結婚,還要去日本北海道、韓國巴厘島或者夏威夷度蜜月,我的心情就像雨果的《巴黎聖母院》裏,敲鍾人卡西莫多看著吉普賽少女艾絲美拉達被劊子手拽上絞刑架一樣痛苦!


    大約十多分鍾過後,曦兒轉臉看著我說:“送我去西西裏莊園……”


    我轉臉看她一眼道:“去那幹嗎?”


    “去換件衣服!你不覺得如果我們這樣回到玫瑰莊園會感冒麽?”曦兒看著我說。


    我看著她道:“這麽說……西西裏莊園的公寓你真沒把它賣掉?”


    “為什麽要賣掉?”曦兒看著我說。


    我道:“可也沒有留著的必要,何不賣點錢呢?”


    “你覺得本小姐缺那兩個錢麽?”曦兒睥睨著我說。


    我道:“至少可以租出去呀”


    “憑什麽?”曦兒看著我說,“你覺得我是那麽隨便的女孩麽?你覺得我的心裏隨便什麽人都可以進來踐踏和破壞麽?”


    她的語氣顯出了一種激動


    我看著她,摸著鼻梁道:“可房子和你的心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她看著我說,“西西裏莊園的房子,就是我的心。沒有西西裏莊園的房子,我的心就無家可歸了,賣掉西西裏莊園的公寓,就是出賣我自己的心,我不想讓我的心流浪街頭……”


    這話說得很漂亮,當然,也說得有幾分貌似高深。


    我看著她道:“好吧。送你去西西裏莊園。”


    我原本就不想送曦兒回玫瑰莊園,我想見到夕兒,可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這麽做!事實上,我現在要是去到玫瑰莊園,那天夕兒跟歐陽澤在草坪上嬉戲的情景一定會在我腦海裏複活,深愛的心,受不了那種刺激!


    “去西西裏莊園洗個熱水澡,換件幹淨衣服。也許今晚會睡在那裏。”夕兒笑了一下說。


    我看她一眼道:“噢!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她萬分期待地盯著我問。


    我道:“我明白你為什麽不賣掉西西裏莊園那套公寓了?”


    “為什麽麽?”她追問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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