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三年的夏天,蘇簾坐在澹寧殿內殿晝榻的象牙席子上,聽著外頭聲聲不停的知了叫聲,看著坐在她身旁如意小繡墩上的小媳婦阿克占氏,她正在手腳麻利的縫著荷包,飛針走線,熟稔又麻利。


    蘇簾也不由驚歎阿克占氏的針線功夫,她原以為阿克占氏是個呆笨的,沒成想做起女紅來倒是比她好多了!


    阿克占氏長得帶孩子氣幾分,可身為媳婦該有技能她還真一點都不缺,針線女紅不必說,就這一日不落地來請安這點,就做足了孝順。胤祚尚住在西園,需要日日讀書,她留在清溪書屋也是獨自一人,故而常常一來就是大半天,直到玄燁派人說要過來用膳,她才急急忙忙告辭。


    相處了些時日,阿克占氏大約是摸準了蘇簾的性子,已經不再擔心蘇簾會算舊賬了,倒還是十分敬畏著玄燁,盡量避免麵君。


    瞧著那荷包上蹁躚飛舞的蝴蝶、蜻蜓或者蜜蜂什麽的,一隻隻都活靈活現的,阿克占氏甜笑著道:“是教養嬤嬤教的,兒媳學過幾年的蘇繡。”


    蘇簾點點頭,蘇繡……怪不得針腳那麽細膩,“對了,我還不曉得你閨名叫什麽呢。”


    阿克占氏手上針線不停,柔柔笑道:“兒媳閨名富蘇裏。”


    “富蘇裏……額!”蘇簾黑線了半晌,“我記得富蘇裏是芙蓉的意思……”


    阿克占氏連忙點頭:“是啊,兒媳出生在芙蓉花開的時候,所以阿瑪才給取了這麽個名兒,兒媳也最喜歡木芙蓉花了!”


    好吧……木芙蓉還好些,是一種開得嬌豔的花兒,倒是合宜。隻不過一想到芙蓉二字,她怎麽就忍不住往後世的某醜女身上聯係呢?


    蘇簾又仔細端了了阿克占富蘇裏,長得青蔥水嫩,體型略豐。卻不算胖……額不對,她好像比之前在宮裏的時候胖了幾分的樣子,莫非是宮裏的飲食太好了,把她給養胖了?


    四禧端了日常的小點心也奶茶上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阿克占氏似乎胃口格外好,雖然是小口小口吃著,但是嘴巴卻不停,吃得格外香甜的樣子,蘇簾忍不住懷疑,莫非她這個兒媳婦是個吃貨?俗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胤祚小時候也是枚吃貨啊!(你自己也是個吃貨!)


    消滅了大半的點心,阿克占氏才不好意思地道:“額娘……我、我大約是懷孕了。”


    “啊?!”蘇簾瞬間被雷了個外焦裏嫩。


    阿克占氏紅著臉道:“我的月事已經遲了七八日了,不過太醫說脈相尚淺。不大敢確定,需再等上十日才能確診。”


    蘇簾已經完全石化了。胤祚他才十五歲啊,阿克占氏也十五歲,居然就要當爹當娘了?!


    等待十日後,太醫診斷出阿克占氏懷胎剛剛足月之時。最興奮的便是玄燁了,他嘴上的胡子都一翹一翹的,一把握著蘇簾的手道:“蘇蘇,果然是你的眼光最好!這個阿克占氏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人!!”


    然後大手一揮:“魏珠!賞賜阿克占氏和田玉如意一柄,赤金如意一對,叫她好生安胎!”


    玄燁握著蘇簾的手尚未鬆開,他可嗬嗬道:“蘇蘇。這是咱們的孫兒,更是朕的長孫啊!”


    長孫?!蘇簾頓時一個激靈,大福晉連生四女,太子哪兒雖然側福晉生了長子,可惜早夭了,三阿哥哪兒屁沒蹦出一個來。四阿哥的侍妾宋氏生過一個格格,可惜沒多久就夭折了。所以到現在為止,玄燁還沒孫子呢!


    隻不過這皇長孫,是輕易能得的嗎?蘇簾倒盼著富蘇裏這一胎是個小格格了。


    富蘇裏到底一團孩子氣,蘇簾著實不放心。第二天便親自去了清溪書屋,胤祚已經去讀書了,獨留下她在此養胎。


    蘇簾來得突然,富蘇裏匆匆迎了出來,連忙行禮:“娘娘萬福!”


    蘇簾瞥見她腳下的花盆底,不由一皺眉頭:“怎麽你身邊嬤嬤沒告訴你,懷了身孕最好不要穿花盆底的嗎?”


    阿克占氏茫然地搖了搖頭:“奴才的嬤嬤們不懂這些。”她也就私下裏才敢叫蘇簾“額娘”,人前的時候倒是處處不逾矩。


    蘇簾忙回首,目光落在螺玳身上,便道:“這些日子你暫且留在清溪書屋!”螺玳在她身邊服侍她多年,已經十分懂得如何照顧孕婦了,且她忠心不二,自是可信。


    螺玳忙俯身:“是,奴才一定會看護好側福晉的胎。”


    且進了內室,蘇簾掃了一眼還燃著濃鬱香料的琺琅彩三足熏爐,不禁皺著眉頭:“懷孕的人,是不宜焚香的,尤其是這麽濃的香,你聞著,也沒覺得不舒服嗎?”


    阿克占氏搖了搖頭:“奴才一直都是燃壽陽公主梅花香的,太醫也說,裏頭沒什麽不妥的東西,所以奴才就……”


    蘇簾道:“以後別焚了,等生產了再說。”


    阿克占氏忙認真地點點頭。螺玳則二話不說,上去便拿著一盞殘茶便將那熏爐給澆熄了。


    蘇簾又微笑道:“若是喜歡香,這行宮裏花兒朵兒多得是,大可日日叫人折了含露的新鮮花卉養在清水中。”


    蘇簾目光掃過她鋪了胭脂水粉的紅潤的臉頰,便叫四禧把自己帶來的珍珠粉拿了出來:“以後脂粉就用這些,你從前用的應該都是加了香料的,固然芬芳撲鼻,也是孕婦需多注意些。著是純珍珠粉,用南珠磨成的,裏頭隻加了少許的滑石粉和桃花末兒,雖然味道清淡,但絕不傷胎。”


    阿克占氏忙含羞接了:“多謝額娘。”


    蘇簾又叮囑道:“還有你那花盆底,以後切不可再穿了。”


    阿克占氏看了看自己那織金緞麵兒的花盆底兒鞋,不禁有些猶豫:“額娘,我不到處多走動,應該就無妨吧?”


    蘇簾皺眉:“這不是多走動少走動的事兒,而是這花盆底太容易摔倒了,你現在月份淺,若是狠狠摔一下,肚子裏的孩子還能保住嗎?”


    阿克占氏頓時白了三分臉蛋,頓時謹慎了三分,認真點頭道:“是,富蘇裏明白了。”


    蘇簾看著她的身形,頓時便明白了,阿克占氏的身高……比尋常人家格格都要矮幾寸,她穿花盆底的時候,就和蘇簾穿平底繡鞋的時候差不多高,隻怕淨身高也就一米五幾的樣子,難怪她在這上頭自卑了!


    蘇簾又道:“隻不過撤了花盆底,你的旗服怕就長得拖地了,那樣也若是踩著了,也容易摔著,我會吩咐針線房重新給你做合體的衣裳,這幾日就先不要出門了。”


    一一叮囑了這個不諳世事的兒媳婦孕婦的注意事項,又格外叮囑了晚上絕對不能和胤祚親近。


    阿克占氏紅著臉點頭記下,眼中卻隨即黯然了三分,她咬唇道:“額娘,我身邊有幾個陪嫁的丫頭,長得都不錯……”


    蘇簾頓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正想著開口拒絕,卻見魏珠走了進來,他笑嗬嗬打千兒行禮:“奴才給娘娘請安,給側福晉請安。”


    來的不隻是魏珠,他身後還帶了四個一水碧綠色衣裳的宮女,都整整齊齊跪在地上。


    蘇簾皺眉問道:“這是做什麽?”


    魏珠笑道:“側福晉有了身孕,六爺身邊便沒了服侍枕席的人。恰好今年小選,皇上叫奴才選了幾個長得周正的,請娘娘甄選一二。”說完,魏珠側身吩咐道:“都抬起頭來,讓娘娘和側福晉好好瞧瞧!”


    “是!”齊刷刷是嬌滴滴的聲音,那一張張俏臉,含羞帶怯,個個透著嬌柔嫵媚。


    阿克占氏臉色頓時發白,她忙垂首道:“請娘娘做主吧。”


    蘇簾心裏暗罵了玄燁一通,怎麽就那麽等不及了?雖然說這種狀況避免不得,起碼也得等阿克占氏胎相稍微穩固些吧,這個時候就刺激她,也不怕她小產了!!


    蘇簾瞥了一眼,指了最後頭那個長得俊俏,但身材有些幹癟的丫頭,問道:“那個叫什麽名字?”


    那宮女連忙道:“回娘娘的話,奴才是高氏。”


    蘇簾一皺眉:“內務府世家之女?”


    那宮女連忙點頭,歡欣地道:“是。”


    魏珠連忙笑眯眯道:“回娘娘,這些都是包衣世家之女,不但長相出挑,禮儀規範都是上佳之輩。”


    蘇簾冷冷睨了魏珠一眼,譏諷:“包衣世家,家底豐厚,想必也舍得塞銀子給你吧?!”


    魏珠一聽,頓時膝蓋便軟跪了下來,“奴才、奴才絕沒有收受賄賂啊!”


    “行了行了!少跟我說這些廢話!”蘇簾不悅地道,不收賄賂?哪兒有太監不愛黃白之物的,隻是蘇簾懶得管罷了,便道:“聽好了,去選個長得周正,但決不可嫵媚嬈嬈,性子要安分,出身尋常包衣人家的就成了!懂了嗎?”


    魏珠急忙點頭,“奴才明白了!”――娘娘您的條件也太低了點,這種的在行宮裏簡直一抓一大把啊!


    阿克占氏不禁動容,感激道:“多謝娘娘。”


    現在最要緊的自然是阿克占氏的肚子,蘇簾其實倒覺得根本不必給那臭小子再挑選什麽通房丫頭,可是玄燁那邊肯定不會肯,蘇簾也隻能選個不打眼的,盡量少給阿克占氏添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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