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哪一個國君也不願意拋下祖宗打下的家業去別人的屋簷下低頭,況且天都一直被百戰視為大敵,如果戰長虹去請求庇護,好像還有點認賊作父的意思。


    “親王那裏看似形勢大好,但畢竟人心浮動,真正能為他效死力的不過是山嵐關的老卒而已,就算那些軍士驍勇非常,在善水的大軍麵前也是無力回天,況且上官小武一路收攏,還不知有多少早就爛了心的甘心給他當走狗,所以山嵐注定是守不住的。”


    見戰長虹猶豫,宮先生立刻又用言語給他下猛藥,“老奴已經在信中對親王言明一切利害關係,可眼下看來,善水的士兵都已經切斷了皇城與山嵐的聯係,可親王還是沒有動作,想必是他不肯聽老奴的意見,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以他的暴烈性子,絕對是寧可玉碎不能瓦全的。”


    “朕的叔父有決死之心,而朕這個皇帝卻要做夾著尾巴逃走的打算麽?”戰長虹嘴角抽動,“如果我忍辱負重,真的會有重現戰氏輝煌的那一天麽?”


    宮先生沉默了一會,“會的,隻要陛下活著,失去的都會再討回來。”


    戰長虹不再說話,挺直的脊背終於又彎了一點,他就那樣雙眼無焦距的看著前方,透過大殿的門,外麵是灰蒙蒙的天空,至少這裏在名義上還是他的領土,那麽,這天暫時也是他的天空,雖然很快就會失去。


    做最壞打算的人不隻是他們,戰雅雖然性格暴躁但卻不是白癡,當得知善水大軍直入的時候,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會麵臨什麽,而在接到宮先生書信之後,他並沒有憤怒,沒有因為信中的逃意盎然而憤怒,隻是有一點悲哀。


    戰雅知道宮先生說得對,也明白拋棄家國是不得已的事情,他也相信待到百戰淪為善水的屬地之後,那些各懷鬼胎的人才會醒悟,才會更加激烈的反彈,重要的是,到那時他們將會需要一個帶頭人,而原本的皇家當然名正言順。


    大丈夫理應能屈能伸,順應時勢,看得清未來,才能成就大業。戰雅悲哀的發現,盡管一直不喜歡那個影子一般隱藏在戰長虹身後的宮先生,但好像這個人所想所做是唯一的出路,這樣也好,隻要戰長虹活著,戰氏的血脈不斷絕,那麽總會有機會的。


    至於其他皇子,如戰長林者早就銷聲匿跡不知道逃往何方,其他皇子也沒有和帝國共存亡的心思,在他們看來,既然戰長虹登上了皇位,那麽就應該擔起責任來,現在不是他們做夢都想當皇帝的時候,當雄途偉業變成了爛攤子,那就還是放聰明點的好。


    對於戰氏子孫如此的窩囊猥瑣,戰長虹的反應是不做反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就是了,偌大的鐵域城中所有的皇子府居然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變得空空如也,沒人知道這些沒有了皇家庇護的皇子們如何保得性命身家,或許,給上官家做狗是不錯的選擇。


    草原人在山嵐關外百裏處繼續聚集,任誰也想不到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鐵勒居然可以統一草原各部,至少在名義上如此,對於那些暫時臣服謀求日後再作打算的部族,無為應該也會有對策,隻不過這種事急不來的。


    眼見草原部族寇邊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戰雅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如今的百戰已經失去威懾草原的力量,那些原本唯唯諾諾仰視帝國的草原土包子們如今已經敢試著揮刀縱馬的垂涎百戰的領土,對此戰雅恨之入骨,也痛之入骨。


    大勢已去,他明白這一點,但作為堂堂的親王,他不想和戰長虹一起去天都仰人鼻息,盡管那隻是權宜之計,戰雅仍然不想在原本的敵人麵前低頭,所以他選擇殉國,當善水大軍到來的時候,他們麵臨的將是最頑強的抗擊,戰雅相信憑借自己手中的近三十萬人馬,就算盡數戰死,也能讓上官小武心痛到流血。


    而此時,意氣風發的上官小武已經忘掉了還沒有痊愈的傷口,也暫時放棄了尋仇的打算,兩位幽冥殿的供奉不但沒有將斬空和那個寒荒奴的腦袋帶回來,並且吃了大虧,這讓他不得不權衡輕重,更重要的是涅國的和尚居然踏出了國門,於是上官家不得不考慮得更多。


    雖然家底厚實,調動百萬大軍也不是簡單的事情,上官小武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掃平百戰,而他麵臨的最大障礙隻有兩個,一是困守皇城的戰長虹,手底下能作戰的精兵大概二十幾萬,關鍵這些人大多誰京畿禁軍,忠誠度是相當之高的。


    反觀另一個障礙戰雅就要差上一些,除了那不足十萬的山嵐老兵能如臂使指以外,剩下的二十來萬人都是被他強行吞並過去的,雖然麵對善水的時候會同仇敵愾,但畢竟有著隔閡,戰力也會受到影響。


    至於其他勢力,上官小武一點都不擔心,因為那些人大都已經被收買了靈魂,沒人知道百十年來上官家派出了多少諜子,沒有人知道他們花費了多少金錢,搜羅了多少天材地寶,才能腐化拉攏天都和百戰的權貴。


    隻要把鐵域城和山嵐關拿下,那百戰基本上就等於是被收入囊中,其他小軍閥便不足畏懼,上官小武雖然是武將,卻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家族的優良習氣,因為整個善水國都泛著微微的銅臭氣,商人的品質根本就隱藏不住,他們總覺得這世上任何東西任何人都是有價碼的,如果收買不到,那隻能是自己的出價太低。


    所以上官小武覺得隻要把戰氏趕盡殺絕,再把那些死忠不開竅的白癡也都幹掉,那麽百戰便沒有人會反對善水的統治,大陸一統的噱頭還是很吸引人的,應該可以吸引很多所謂的有識之士,至於那些平民,大體上吃飽肚子過得舒服一些就行,才不會在乎究竟統治他們的人姓戰還是姓上官。


    這種想法其實並不準確,總有一天上官家和整個善水都會因為商人習氣而嚐到苦果,隻是目前他們還想不到那麽遠,況且眼前的形勢對他們來說是一片大好,百戰已經亂到接收就可以的地步,天都那邊雖然還在支撐,但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很大的驚喜送給淩氏,到那個時候,或許不需要再增兵,隻憑著百萬雄師就可以連克百戰天都。


    上官小武很得意,盡管他在表麵上盡量顯得矜持,但是他的眼神完全掩飾不住那種意得誌滿,尤其是看到跪在自己麵前的那些百戰權貴之後。


    大帳中跪倒一片,這些都是已經表示終於善水的百戰人,他們要麽是大家門閥,要麽手握兵權,對於他們的識時務上官小武並不意外,上官家百年的謀劃策反,要是收不到這種效果才奇怪呢。


    現在這些人正紛紛請纓,都表示願意身先士卒的帶兵直搗鐵域城,斬殺了戰長虹,再毀掉戰氏的宗廟以表忠心,不管這些人是否真的有那種勇氣和實力,至少這種態度還是值得稱道的,背叛者往往希望前主子徹底完蛋。


    “我相信各位的勇武。”上官小武說的是實話,百戰人的武力終究是勝過善水一籌,“大軍稍作休整便會直指鐵域城,到時候還要仰仗諸位揚我善水國威。”大家從此都是一家人,上官小武就是這個意思,當然應該齊心協力。


    跪著的人齊齊表示願效死力,大帳中一時人聲鼎沸,上官小武很享受這種氣氛,善水的武將們也很享受,雖然他們在心裏並不把這些背叛了百戰的家夥當成自己人,但是讓他們去做先鋒或者炮灰還是很好的。


    如此劃算的買賣任何善水人都會瞧得清楚,其實跪著的百戰叛臣們也未必不知道人家不會那麽容易把自己當做一家人,口頭上說的算不得準,總要立下些功勳才好當成安身立命的投名狀。


    正當大家其樂融融你儂我儂的時候,有探馬衝入大帳跪倒高喊急報,上官小武略微皺了下眉頭,被人打擾了的感覺當然不好,不過軍機為重,所以他示意探馬有屁快放。


    “戰長虹將鐵域城劫掠一空,現在正帶著家眷軍隊出城而走,看樣子是朝著天都的方向而去。”探馬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還請元帥速做決斷。”


    百戰本就是戰氏的天下,鐵域城更是皇城,作為皇帝帶走皇城的東西倉皇而走居然被說成是劫掠,看來善水人早已經把百戰的一切當成了自己的東西。


    上官小武的決斷是怎樣還不知道,反正他麵前的書案已經先斷了,上官小武的拳頭握緊,眼睛睜大,他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不相信戰長虹會想到去抱天都的大腿,雖然想到在善水的威逼之下,天都和百戰極有可能形成同盟,可是現在戰事剛起而已,戰長虹就能決絕到這種程度?


    戰氏的榮耀棄如敝履,用得著這麽急著當不肖子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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