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砑罕是鐵勒人的巫師,也可以說是他們第二位的精神領袖,和雲鋒喜歡人多勢眾的性情相比,他更習慣於一個人行動。


    一個人戰鬥,或者一個人屠殺。


    即使他身邊偶爾會有騎兵簇擁左右,做的也不過是打掃戰場之類的工作,噶砑罕不是一個武者,但是他的巫法可以對抗一支軍隊,甚至一個部族,就算是不能得手,也可以全身而退,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


    當然,達哈爾所說的也隻是聽來的故事而已,沒有人見識過噶砑罕是不是真的恐怖到萬人敵的程度。


    唐玄認為,這是扯淡。


    別說是一個不開化之地的神棍,就算是真正的修行者,又有幾人能對抗千軍萬馬?唐玄可沒聽說過那樣的事情,不過也許自己的老師能做到那一點。


    要單挑麽,唐玄嘴角浮現一絲冷笑,他承認巫法的確有神奇之處,就像摩爾族的巫師躲在帳篷裏卻可以傳音於營地各處,一根不起眼的指骨就是比軟骨散還牛逼的猛藥。


    但是作為一個修行者,唐玄不認為自己在殺人這一點上會遜色於巫師,不管是摩爾的巫師也好,還是鐵勒那聲名遠揚的巫師。


    於是他決定會會這個噶砑罕,當然,同時他命令桑長老和法特集合軍隊做好戰鬥的準備,一旦自己得手,跟著噶砑罕一起來的幾千人也不用那麽辛苦的回去了,而且萬一自己不占什麽優勢,用人海堆死那大人物也不錯。


    有人牽過馬來,唐玄上馬,扛著唐刀,以一個浪蕩子的姿態晃悠著除了營地,而且不許任何人跟隨。


    摩爾人對唐玄的崇拜已經到了盲目的程度,如果說噶砑罕的事跡在草原上是一個神話,那唐玄就是真神,沒有理由會落敗。


    唐玄慢慢的騎馬而行,不斷有探馬飛奔回來,見到唐玄孤身出陣都有些錯愕,但還是盡責的報告敵人距離這裏有多遠,當最後一個探馬離開的時候,唐玄已經可以看到遠處的人影。


    他回頭,摩爾營地人們的臉早已經看不清了,而遠處的騎兵隊也已經停住,一人一馬獨自迎了上來。


    唐玄眯縫著眼睛看著那人不斷接近,直到看清他的眉眼,這鐵勒族的巫師大人看起來和僵屍有一點像,那蒼白的臉孔和膚色讓唐玄想起了摩爾族的那個老嫗巫師,難道非得這個鬼樣子才符合他們的身份麽?


    噶砑罕身材高大,但不知為什麽,他的魁梧卻給人一種瘦削的感覺,或許是他的皮袍過於寬大,或許是他骨架大而肌肉少。


    骨感十足的臉上膚色慘白,偏偏他又在笑,於是更顯得詭異別扭,估計誰看到一個皮包骨頭的骷髏對著自己慘笑都不會舒服。


    “原來是大陸來的武者,莫非是百戰的人?”噶砑罕的笑容讓人覺得冷,他一眼就看出了唐玄的來曆,不過,隻說對了一半。


    百戰對於草原的局勢一向非常關心,沒人希望自己在前門拒虎的時候,山後的狼越長越壯,從百戰的角度來講,草原越亂越好,隻要不統一就行,不然難免會成為一個禍患。


    於是草原上很多的戰亂背後都有百戰的身影,對於這一點,部族中的智者早就看得通透。


    明白是怎麽回事但卻不能公然發難甚至指責,別看幾大勢力在草原上風生水起的看似實力雄厚,但畢竟無法和百戰相比,若不是忌憚天都,百戰隨時可以把那幾個四處征戰吞並惹是生非的部族碾個粉碎。


    雙方都有忌憚,所以能玩兒的也隻有一些陰招罷了。


    噶砑罕的懷疑是有理由的,除了百戰,還會有誰如此不希望草原上幾大勢力平衡的局麵被打破?派人來興風作浪也不是第一次了。


    唐玄看著噶砑罕騎馬到了自己身前一百步的距離,然後是五十步,直到二人相距不到三丈的距離方才停住,然後還有心情施施然的問自己問題。


    對於草原上的局勢唐玄也有著相當的了解,自然知道為什麽噶砑罕會懷疑自己是百戰派來的攪屎棍,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他赫然發現,這位所謂的巫師是一名修行者。


    來到草原這麽久,唐玄第一次看到修行者,看來廣袤的草原也並非不開化的蠻夷之地。


    心裏飛快的算計著對方的實力,臉上卻露出輕鬆的表情,“巫師大人來這裏恐怕不是為了和我聊天,而且我也沒有百戰的土特產送給你,所以要麽麻煩您老盡快退走,要麽,請動手。”唐玄很陽光的笑著。


    他的語氣也很溫和,盡管不那麽友好。


    既然對方誤以為自己是百戰的人,那不妨做一次拉大旗作虎皮的事兒,如果能避免戰爭當然最好,殺人或許會很快意,但是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被殺,就不那麽好玩了。


    “你好像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噶砑罕繼續陰陰的笑,“既然會把你派到這九死一生的地方,那隻能說明對於百戰國來說,你隻是一個生死鬥無所謂的小人物,況且,就算是百戰皇族又如何。”


    看著麵色不變的唐玄,噶砑罕一字一頓的說道:“既然我來了,你就不要想著活著離開草原。”


    這是直白的威脅,唐玄不為所動,他心裏在盤算著,在如此的距離內,自己有沒有把握一擊必殺。


    看對方那死相,不像是體魄驚人的武師,那麽,不管他是法師還是術師,唐玄都佩服並且欣賞他敢於和一個武師保持如此近的距離,很方便自己下手。


    “雖然我知道一定會死人,但可惜的是,死的那個未必是我,不信你問他。”唐玄努嘴說道。


    噶砑罕有了刹那間的遲疑,這裏就兩個人而已,哪來的他?


    還沒等他回過味兒來,話音剛落的唐玄已經騰空而起,躍離馬背,在空中唐刀出鞘,對著噶砑罕的腦袋狠狠劈下。


    這一刀他是全力施為,胯下的健馬被忽然傳來的大力弄得腿軟,差點倒在地上,長嘶一聲連退了幾步才站住,而這時唐玄的刀已經到了噶砑罕的麵前。


    看不出臉上的表情是驚訝還是恐懼,噶砑罕似乎全無防備,唐玄的刀順利的將其一分為二,連他的馬也不例外。


    得手之後的唐玄落地,雙腿在地上一彈急速後退,臉上不但沒有喜色,反而更加凝重起來。


    他的刀沒有落空,隻是噶砑罕的身體猶如一陣輕煙,任憑刀鋒劃過,然後飄散消失,連同他的坐騎一起不見。


    唐玄不知道這是不是陷阱,但還是謹慎的迅速退開,看來自己終究是低估了這個有故事的人。


    “年輕人總是這麽衝動,毛毛躁躁的動手,莫非是想死得更快。”隨著聲音,噶砑罕重新出現在唐玄的麵前,還在原本的位置上,依然騎著馬,毫發無損。


    落地的唐玄沉默的看著他,然後迸出了一句:“巫法果然很操*蛋。”


    像這樣詭異的人,的確可以麵對千軍萬馬,因為兵器似乎殺不死他,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唐玄本想自己落於下風的時候就吹哨子讓準備好的摩爾騎兵來個萬馬奔騰的大衝擊,管他什麽巫師還是隨從,統統的踩死於馬蹄之下。


    現在他明白,即使自己那樣做恐怕也奈何不了噶砑罕,而且說不定這廝會有別的什麽陰招讓摩爾人死傷慘重。


    “如果你隻有這點本事的話,那不但摩爾人會失望,我也很失望。”噶砑罕收起了笑容,“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他的手揮起,和臉色一樣蒼白的手指似乎沒有血肉,隻是一層薄膜包著骨頭,但這枯瘦的手卻帶出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


    草葉猶如受到壓迫般的傾倒,憑空出現了許多半透明的人影,表情或是猙獰,或是迷惑,或是懼怕,這些是亡魂,他們的前身是曾經被鐵勒屠殺的部族成員,其中也有陣亡的鐵勒戰士,如今他們都隻是魂魄之體。


    唐玄有些冒汗了,雖然他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不同,鬼魂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是可以出現的,不像自己原本的世界,隻要在夜裏防備就好。


    但即使是有這種認知,當看到成百上千的魂靈不斷出現,而且數目還在增加的時候,唐玄還是感到了莫大的壓力。


    他相信噶砑罕弄出這些東西絕不是為了嚇唬人,那麽這些東西就是都有攻擊力的,而且對付這種東西,尋常刀劍恐怕是沒有用處的。


    他不敢想象如此數目的鬼魂衝進摩爾營地會造成怎樣的結果,他知道自己應該阻止,但同時也知道恐怕沒有辦法阻止。


    噶砑罕看著唐玄的眼神就像看著老鼠的貓,充滿戲弄和嘲笑,然後他手一揮,數千亡魂無聲的咆哮著,全部衝向了唐玄。


    現在上馬逃跑已經晚了,而且唐玄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裏去,就算他逃回營地,也不過是讓更多的人陪葬而已。


    他心裏也升起一股嘲笑的意味,針對他自己。


    好像自從離開玄長空之後,自己總是在拚命,和一個人拚命,和一堆人拚命,現在居然運氣好到要和一群鬼拚命。


    既然還有命在,那麽,就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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