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的動作倒是利索,天色還沒有放亮,就把大隊陰兵收回下麵。既然我答應了做這個上下兩邊的調解人,他們也不會刻意與我為難,到時候撕破了臉皮,大家都不好看。


    確認老家沒有事情後,我如約而至,第二天中午趕到黃山。幾乎江湖白家的管事人都來到這裏。意思任誰都瞧得出來,隻怕要跟奇門大聖做個了斷了,瞧見我空手而回,百家的代表人是敢怒不敢言,生怕給自己招來禍事。


    “跑了麽?”


    小舅張嘴問了句,說話時,模樣比以前恭敬不少,至少不敢用隨意的口氣來跟我說話了。方方麵的事情,大家肚皮裏麵都知曉,惹惱了我,來一個秋後算賬,即便他是麻衣神相也逃脫不了。


    詐死的手段,使過一次就不靈光了,所以我想要降他罪的話,他逃無可逃。


    一路走來,他幫我不少大忙,饒是心裏憋著一股火氣,也不好胡亂的發作。聽他嘴上一句問,我沒有什麽隱瞞,點點頭如實說出奇門大聖從我手裏跑掉的事情。卻是沒有說我心裏擔憂老家的安危,方才在快要追上他的時候放棄了念頭。


    我不是白癡,若是說出來,隻會讓大家夥曉得我的命根,別瞧他們全部趕來流雲殿,其實各懷鬼胎,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鐵牛呢?”


    他修為被廢,按照那般火辣的脾氣,怕是承受不住這種打擊。


    我沒在這段時間,小舅說話最有分量,這些爛攤子也是他一個人收拾的。他身為麻衣神相,別人被他使喚起來,倒也信服。


    “一夜之間,陰兵驟收,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小舅報了平安後,瞧見我臉色好過一些,才敢問出下一句。


    我與那隻陰兵達成的協議,自然不會跟小舅提起,在沒有弄清他心裏的盤算時,不會告訴他太多事情。他身上的本事不如我,但論起算計的能耐,他說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


    尋思了一下,我讓他不用管就成,流雲隕落在昆侖木獄,流雲殿群龍無首。這段時日讓小舅來支持也算一個方法,順便試探一下他的真心。手握這麽多的權利,如果他真的在打什麽小算盤,一定會露出狐狸尾巴。


    被我看見的話,不會有什麽猶豫,直接將他斬了。


    自從昆侖木獄一戰後,我發現自己變換了很多地方,手段也格外的狠。再親近的人都會下手,以前一直按照別人給我規劃的路取走。如今有了機會,定然要跳脫其中,做個瀟灑人。


    在我眼裏,天大的事情也不及鐵牛他們的安危重要。


    我找到他時,他已經醒轉過來,渾身打著石膏,那一雙眼睛非常呆滯。他也曉得自己的修為算是廢了,便是心中看得開,也經不住如此打擊。


    “越子,以後的路隻能你自己走了,俺就一身糙皮,現在也被破了。以後完全是個廢人,繼續跟在你身邊,隻不過拖了你的後退。”


    瞧見鐵牛仿佛變了一個人,心坎裏麵說不出來的滋味,為了成全我,身邊的人相繼死去。這種造化,寧可不要,但是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承載了穀靈鬼子的道行修為,依然被某些東西束縛著。


    當今世上,誰還能傷得了我?這點彼此心裏麵都明白,我曉得鐵牛心裏在想什麽,見慣了太多的生離死別,鐵牛想要厭倦了,這不過是他離開的一個借口而已。


    眼神交迎的瞬間,我就明白了種種緣由。


    “越子,讓俺走吧。”


    我沒有說話,緊緊的瞧著鐵牛的眼睛:“想好了麽?”


    鐵牛點點頭,摸了兩支煙,點著後地給我一支,嘴裏說:“想好了,以後就做個流浪人,你也甭來找俺。流浪到哪兒就算哪兒,要是哪天被仇家碰上,整死了,那也是俺的命數。”


    以往的鐵牛鬥誌高昂,而今天的他,隻有禿廢。


    “老龍死的時候,俺就想走了,但那會兒你還需要人手。如今你今非昔比,道行通天,整個江湖上無人能傷到你分毫。俺走不走都是一個模樣,拚搏了大半輩子,俺也厭倦了這種日子。語氣好的話,找個女人,下個崽,以後將就著過吧。”


    鐵牛大徹大悟,我不可能去阻攔他。


    無論他選擇哪條路,我都會默默的支持他。


    忽然,有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此人正是白尊。我跟鐵牛說話的時候,他就在門外偷聽,我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有發生而已。現在瞧他走進來,不由得有些意外,他想要幹什麽?


    白尊這條性命,完全就是撿來的,若不是流雲推了他一把,他的結局便是跟白姬差不多,落得個魂飛魄散。


    “鐵牛,我跟你一起走,以後也好有個照應。”


    這句話,也是說給我聽的,白姬的死讓他心灰意冷。如今機會一到,也就把話說開,準備跟著鐵牛一起離開。


    “走吧,大門永遠對你們敞開,若是什麽時候想回來了,那就回來吧。”


    我沒有去挽留,他們流下太多血汗,如何去決定,自己沒理由去幹擾他們。是走是留,我不會說上一個字。


    他們一走,我身邊就沒了可用之人,這點他們心裏最是清楚。之所以要走,便是怕我會像曆代開過皇帝,根基一穩,召集以往的功臣,賜下毒酒一杯。


    一路走來,他們還不了解我的性子麽?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沉默好一會兒,我這才張嘴問上一句。


    鐵牛告訴我:“等手腳能活動的時候就離開,以前跟在老龍身邊,也學了不少麵相推算的本事。以後就靠這門手藝為生吧,算作繼承了老龍的衣缽,俺鐵牛會回來看你的,到時候你可他娘的別裝作不認識俺鐵牛。”


    這般傷情的氣氛中,鐵牛不忘記打趣一句。


    我嘴裏苦澀,笑著搖搖頭:“我會一直等著你,你小子倒是瀟灑,放任那茅山小聖地不管,去做個逍遙人,我也羨慕你們啊,說走就走,圖個自由自在。”


    當初名震江湖的流雲殿三組,現在隻剩下我與鐵牛兩人,他一走,就剩我孤單一人。也罷,等我親手斬了奇門大聖,了結這樁事情後,也學鐵牛他們,拍拍屁股走人,那叫一個灑脫。


    那天葬身在昆侖木獄的人,有屍體的則是運會屍體,至於沒有屍體的,那就立下一座衣冠塚。也算我這個大活人對他們的一片心意,兩日後流雲他們的葬禮,鐵牛不顧身上的傷勢,執意要來參加。


    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他已經錯過了老龍的葬禮,不像離開之前,再錯過他們的葬禮。在龍掌櫃的葬禮上,鐵牛一直昏迷不醒,沒來得及送老龍最後一麵,雖然醒過來後也去墳墓前麵念叨了幾句,卻沒有解開心裏那疙瘩。


    與我們從茅山小聖地中一起出來的道士也葬身在昆侖木獄,當初能拖住黎天古樹,他豁出自己的性命。到現在我都曉不得他叫做什麽名字,隻認得他曾經是穀靈的坐下大護法。


    這些事情都是小舅自己一個人料理的,這兩天時間,也沒有看出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小舅麻衣神算之術超越巔峰,他那種指點江山的本事,來做流雲殿的殿主最合適不過。而且上麵也有這種意思,這兩天時間派人下來瞧小舅的表現,大家都瞧在眼睛裏麵,隻是心知肚明的沒有說破。


    瞧他樣子,似乎熱衷於這個職位。


    隻要小舅安分做好自己的事情,流雲殿殿主的位置由誰來做,我一點都不介意。


    眼前這一座座墳包,於我都有天大的恩情,當瞧向白子溪的衣冠塚時,心裏陣陣酸楚。不敢直視那塊墳碑,心中覺得欠她恩情太多。


    “對不起。”


    千言萬語,交織成短短三個字。


    心中太多的話,不知道該怎麽去說?


    我跪在地上,衝著麵前的石碑三拜九扣,唯一能做的就隻有這些了。我想要還他們恩情,但已經沒有了機會。


    鐵牛跪在我的邊上,他低著頭,嘴裏沒有言語。


    在場中,他是內心最愧疚的一個人,當初智雲與龍掌櫃都是因他而死。其中的情義,不比我的淺,他是個不善言語的人,隻能將這些恩情記在心底,積攢多了,自然而然的成了內疚。


    他手裏提著一瓶白酒,一口悶下半瓶,隨後咕咚幾聲,磕破了腦袋,站起來後對我說上一句:“越子,俺走了,保重。”


    這半瓶白酒,是他留給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抓起地上那半瓶白家,幾口下去,嗓子眼火辣辣的疼,仿佛有一團火焰正在衝撞,著實的難受。


    我沒有回頭去看,仍然重複之前說過的話:“鐵牛,記住了,若是你哪天想要回來了,白家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著。”


    尚韻想要拉住鐵牛跟白尊,卻是被我阻止了:“由他們去吧。”


    “諸位,我許越欠你們的。”


    說完,我站起身瞧向身後那群黑壓壓的人,放在江湖裏麵,都是有臉麵的道爺。


    今天他們不約而同的聚在了一起,安靜的瞧著近前一座座新添的墳包。直覺敏銳的人,曉得江湖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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