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我和南望俱是愣了一下。


    我立即往後退了好幾步,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同時板起臉對李未央說:“別胡說八道,李未央,都說過你什麽都不懂了,怎麽能把喜歡這兩個字便地掛在嘴裏?”


    小臉上立即浮現了委屈,李未央不高興,特別地不高興,掐起腰對我說:“哥哥說過的呀,他說如果我哭了,那個男生過來給我擦眼淚,就說明他喜歡我,所以,哥哥不喜歡姐姐嗎?”


    我心裏有點亂,眼珠在眼眶裏亂躥,想說點什麽,南望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再看向李未央時,俊美的容顏很是溫和。


    他唇邊漾起一個恰當的弧度,“所以央央,那個小男生最後為你擦眼淚了嗎?”


    “這倒沒有……”李未央的表情顯得有點遺憾,很快烏雲轉晴,“但我哭的很大聲的時候,他跑過來問我怎麽了,我覺得他喜歡我!”


    南望彎腰,伸出他的手,李未央很有默契地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裏。


    兩個人相視一笑,南望把她的小手一提,抱入懷裏,“你的房間在哪,我去你那,跟你說怎麽繼續和那個男孩子相處。”


    我皺眉,臉已經拉下來,南望見我這個樣子,立即低聲說:“可千萬不能被你姐姐聽見,不然她連著我一起罵呢。”


    李未央也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唇邊,“噓,我們什麽都不跟她說,哥哥,我指揮你,你抱著我進去吧。”


    “好!”


    恁地是答的清脆響亮,在他們的眼神裏我儼然成了個壞蛋般,在我眼前他們一溜煙地消失了。


    小小的院落裏隻剩我一人。


    有一抹悵然似雲霧在心底靜靜漂浮,也仿佛蒙住我的眼睛,看向天空的時候,都覺得星星月亮染上淺淺的憂愁。


    嬸嬸和大伯的屋子裏除去衛生間和廚房,統共就三間臥室。


    嬸嬸自然和大伯一間,我和李未央擠一擠,剩下的就讓南望住了。


    李未央和南望在房間裏不知道嘟嘟囔囔地說了些什麽,後來南望出來我進去,李未央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我帶她進衛生間,拿了熱毛巾,像塗牆一樣把她的臉給抹了一遍,不顧她大聲抗議。


    “李輕輕!”她接過我遞過的抹了水果口味牙膏的小牙刷,非常不滿,“你就不能的我溫柔一點?你這個樣子,很難找到喜歡的人的好不好?”


    牙刷已經伸進了我的口腔,聽見她這句話我咳嗽出聲,辛辣冰涼的膏體浸了嗓子眼裏,惹的我差點吐出來。


    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啦地響著,我漱了好幾口,才覺得來自嗓子眼裏的濃烈和清涼減淡了些。


    轉頭看小姑娘,始作俑者有點心虛地看著我,沒說話。


    我胡亂地抹了把臉,“你自己好好洗,我就不在旁邊看著你了。”回了她的臥室,換了衣服後躺下來。


    很難找到喜歡的人?


    我什麽時候要找了呢。


    這世間能找到自己喜歡的自然是好事,可若是不能又有什麽辦法。


    我雖早已對自己說,要一個人單槍匹馬地活下去,可在別人眼裏,大抵是極其可憐的。


    如果連自己的女兒都對自己有這樣的看法,而現在我也的確因為她的話感到難受,這就證明,世人的眼光盡管無用,但對自身的影響總是很大的。


    李未央洗漱進來後,怯怯地看我一眼,見我沒理她,鼓著嘴自己換好了衣服,睡在了床裏側。


    她還是小孩子心性,沒過多久,我就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


    她睡相是極好的,身體微側,表情很安寧。


    我看了她一會,把薄薄的被子披在她身上,又噴了些花露水在她身側。


    山區裏,畢竟蚊蟲是比較多的。


    但我無心睡覺,怕自己翻來覆去地又吵醒了她,索性走了出去。


    大伯和嬸嬸年紀不輕,睡的很早。


    我經過客廳的時候他們都不在了,隻是頭上的白熾燈還亮著。


    進廚房給自己拿了瓶黃酒,大伯素來喜歡喝這種口味的,我給自己倒了一杯,稍抿一口,嗬!真是沒喝過比這還要難喝的味道。


    支著腦袋,我盯著門口的院落怔怔出神。


    一個人從院落外走進來。


    沉寂深邃的眼眸裏映出了我的身影,原本深沉內斂的氣質,不因穿著我大伯的老爺衫顯得跌了份,反而多了點溫和。


    還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我以為他很瘦,脫了襯衣後的他精壯的胳膊露出來,沒露出來的地方,肌線突出勾人。


    我有點窘,不知道他在院落裏,張了張嘴,隨意地找了個話題,“穿這麽少在院子裏,也不怕被狠狠放血。”


    “天氣有點熱。”他解釋了下。


    我才想起來,除了李未央的屋子裏裝了空調,大伯嬸嬸耐熱,頂多給自己吹個風扇。


    “難為你了,不過,誰叫你賴在這不走?”我朝他挑了下眉毛,甚至故意露出略幸災樂禍的笑意。


    他走到我對麵的板凳上坐下,沒被我激怒,反而說:“也給我來一口。”


    我隨手拿了杯子給他倒了點黃酒,他喝了一口,眉頭輕蹙。


    “齊元飛為什麽走了?”既然他在這,我就問了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他修長的手摩挲杯沿,輕輕瞟我一眼,“我把他狠狠揍了一頓,他知道錯了,就走了。”


    “你從沒告訴我你父親的死另有原因。”他接著沉沉說了一句。


    “說的好像我們很熟一樣。”我嗤笑,沒有繼續碰黃酒。


    他眸色暗下來,“李輕輕,說到底,你和誰熟呢?我這個外人,好像和央央的關係都比你要好很多,央央心裏麵對你是個什麽看法你知道嗎,如果你總是封閉自己,讓誰都不能進入你的心裏,那再回北京,等央央長大了,你們之間的關係肯定會越來越差。”


    摩挲著杯沿的手放到了線條精致的下巴處,他的口吻嚴肅,“你這個樣子,把最簡單的人際關係都能處的如履薄冰,我懷疑你是不是真集齊了大半個星座。”


    他的話快準狠地刺進我心裏,戳了我的痛處,讓我整個人都頗受打擊。


    “關你什麽事。”


    我加重了語氣,想盡早結束這場談話,他麵不改色,繼續拋出讓我後怕不已的問題,“我看了一圈,怎麽看,央央最像你,和她父母放在一起,倒不怎麽像。”


    我心裏又亂又怕,手緊緊地攥起來,想對他放些狠話,讓他別多管我的閑事,他卻在我炸毛之前把手掌覆在了我的拳頭上。


    手心的溫度很暖,血液的熱度從他的心髒處傳到那裏。


    他看著我,嚴肅的麵容消融,另一隻手也拿過來,將我的拳頭慢慢掰開。


    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溫暖讓我沒有把手抽回去。


    “握緊手能得到什麽?”他搖頭,“鬆開手卻能得到不少好東西。”


    “比如?”我又嗤笑一聲,卻在他下一個動作之後,諷刺的笑容凝滯在嘴角。


    他在我的手心裏放了顆糖。


    是那種,用五彩繽紛的透明糖紙裏包裹著的各種顏色的小糖果。


    那顆糖是紫色的,一看就是葡萄味的。


    在我凝滯的神情中,他倒笑了。


    盛夏燥熱的晚上,他露出三月春風般和熙的笑容。


    他放開手,沒有看我,將視線幽幽地轉向了院落。


    “也許你現在還恨著齊元飛,但希望這恨意終究能煙消雲散。”


    我又想笑了,“南望,你在我麵前充什麽聖父,你有恨過一個人嗎,你如果知道一個人把你原本光明順暢的人生活生生打亂了是什麽感覺嗎?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轉回頭,語氣淡淡,“抱歉,你說的感覺,我還都知道。”


    我不相信他說的話。


    但我默了下,還是說:“謝謝你,幫我打齊元飛。”


    “他父親之前心髒就有問題,婚禮上被齊元飛氣的立即住了院,現在,估計也是沒有多久能活了。”


    他給了我一個有些意外的消息。


    他說:“你以為我讓你寬恕別人?我是讓你放過自己。”


    他望著我的臉,“自從我在北京見到你,我就沒覺得你有一天是真正開心的。”


    我眼底泛了層酸,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隻是輕輕說:“我覺得你變了很多。”


    和分手多年的戀人重逢後,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我確定自己並非和他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戀人,但這樣同他說話,聽他對我溫和地娓娓道來,覺得還是難得。


    畢竟我從前非常怕他。


    現在嘛……


    說不清楚。


    “人總是會變,像你,從一隻小白兔變成……”他轉眼想了想,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變成了一隻小灰兔。”


    “看來在你眼裏,我永遠都是兔子,隻不過黑化了。”


    我們都沒有提五年前我匆匆離開的事情。


    而他,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處,“就算成了黑色的兔子,心也是沒變的。”


    他忽然湊近了我,同我在靜默的空氣中互相凝視。


    “李輕輕,或許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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