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笙遂又垂眸,眼底的自嘲一閃而過,低低笑開,“我開玩笑的,難道不好笑麽?”


    米芊芊嘴角僵了僵,眼睛看向了別處,聲音悶悶的,“不好笑。”


    “好吧,那麽,你來說個笑話。”韓笙忽然道。


    米芊芊再次打量他的神情,見他好像是認真的,想了想才開口,“以前駕校學開車,休息時教練讓師兄看看還有多少油,師兄擰開油箱往裏看,什麽也看不見,這人就拿出個打火機點著想照照看。”


    她說完看向韓笙,對上他眼睛。


    對視十秒鍾之後,米芊芊尷尬地笑了笑,“不好笑?”


    那精致的臉在陽光下極盡透明,剛才一本正經說著冷笑話時,韓笙幾乎沒有錯過她的每個微表情。


    此時看到她這個反應,嘴角終於忍不住上揚,最後低低笑了出來,那張俊臉也變得生動起來。


    米芊芊見罷,才鬆了口氣,其實她就隻記得這麽一個冷笑話。


    慕子深從安玉恒那裏回來,並沒有在廳裏看到米芊芊的身影,隻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幕,心下當即便了然了。


    往外走,很快就看到了她的身影,還有……韓笙。


    她低頭好像在說著什麽,表情很嚴肅,韓笙則認真聽著。


    沒一會兒,就看到她緊張看著韓笙,好像在期待什麽。


    他雖然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也能猜到,此時她的眼睛肯定是明亮的,好像會說話似的。


    心髒莫名又難受起來,眼眸覺得有些刺痛,慕子深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這邊,韓笙笑容越發燦爛,眼眸卻穿過米芊芊,看向了她背後緩緩走來的慕子深。


    他再怎麽會掩藏心思,韓笙也看到了他臉上那瞬間的戾氣。


    或者說是,醋意。


    米芊芊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見到是慕子深,才猛然想起什麽,急著就開口解釋,“我剛才在廳裏等的,後來……後來就跟韓笙來這邊了……”


    她著急著向他解釋的模樣,好像做錯了事的小孩,慕子深本來還覺得心髒算得冒泡,此時也感覺好了些。


    他伸手拍了拍她額頭,“我知道了。”


    隨後他的目光看向了韓笙,“韓先生今天感覺還好嗎?”


    明明是關心的話,但是用他那寡淡的語氣說出來,讓人覺得是在挑釁。


    米芊芊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


    韓笙就含笑道,“謝謝慕先生關心,還行。”


    “那就好,我有個朋友的導師在骨科界也有些名望,他介紹了些醫生過來,對韓先生的恢複應該會有幫助。”


    “那就謝謝了。”


    “那倒不用,是我們該做的,畢竟韓先生的腿受傷也是因為我們。”


    一個韓先生,一個慕先生,明明兩人隻是簡單地交談,米芊芊卻好像能感覺到兩人之間莫名的火光。


    米芊芊聽至此,拽了拽慕子深的手,讓他別再說了。


    而韓笙隻是笑了笑,目光凝向慕子深,意味難明,“我受傷可不是因為你們。”


    隻為,米芊芊而已。


    韓笙沒有說完的話,慕子深心裏明白,黑眸頓時更加鋒利。


    而一直觀察著這邊情況的廖眉,也趕緊走了過來。


    “你們又來想做什麽?看我家阿笙還不夠——”


    “媽!”韓笙喊了一聲,打斷了廖眉的聲音。


    廖眉回頭看他,著急地問,“阿笙,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媽陪你去看醫生!”


    韓笙沒有否認,而是點了點頭,不想讓她跟慕子深他們吵起來。


    米芊芊也想跟上去,但是慕子深卻將她拉住,“下次再來吧。”


    而廖眉也是一臉的敵視,瞪著她,好像隻要她跟上去,就要撲過來咬她一樣。


    “芊芊,你先回去吧。”韓笙對米芊芊道。


    “那好吧,你好好聽醫生的話。”米芊芊叮囑了一句。


    跟他相處五年,也知道他是個不聽醫生話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陽的原因,她覺得韓笙的目光有些溫柔。


    “好。”他說。


    慕子深也在這時,牽過米芊芊的手,將她帶離。


    米芊芊艱難地跟著他的腳步,低聲問,“你生氣了?”


    慕子深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過了頭去,隻是腳步緩了下來,讓她能跟他並肩走。


    “沒有。”他唇裏溢出兩個字,黑眸看著前方。


    “哦。”騙人。


    米芊芊抿了抿粉唇。


    兩人在到小奕小爾的學校門口,等了一會兒就下課了。


    兩個小家夥一出來就認出了車子,飛快跑了過來。


    一上車,小爾就嘰嘰喳喳說開了,中午吃了啥,又有誰給自己送了好吃的,哥哥又嚇跑了幾個小公主……


    米芊芊含笑聽著,一邊把兩個孩子的小書包拿到了一邊。


    小奕倒是安靜,隻是在小爾說到他時,愣愣看過來,然後又低頭反思。


    那模樣十分可愛。


    慕子深也一如平常,神情寡淡,但是眼神在看到後車座兩小一大時,目光格外柔和。


    夜幕降臨。


    一家人吃過晚飯,慕子深去了書房,他手裏拿著手機,那段是阮擎的聲音,“阿深,我爸媽都急著呢,還不跟芊芊說,他們會瘋的!”


    而阮擎自己也會被揍死的!


    “王京見過了芊芊,如今在我手上。”


    動不得,那就從此關著吧。


    “草!那家夥竟然又跑了回來!他沒亂說什麽吧?”阮擎聽出了他聲音裏明顯的不悅。


    “米家夫婦的死跟我父親有關。”


    “……”阮擎一時竟無言以對。


    許久才問,“那芊芊知道後,什麽反應?”


    慕子深目光淡淡落在前方,額頭微微泛起波瀾。


    雖然她盡量讓自己理智,沒有因為他父親而責怪他……


    但是他知道,她心裏肯定是有芥蒂的,又或者,她心裏最責怪的,是她自己,是她身上的血緣。


    慕子深長久的沉默,讓阮擎明白了什麽,“那這個時候讓她知道她親生父母另有其人,她豈不是會更加內疚?”


    畢竟,米家夫婦對芊芊是真的很好。


    “阿深,不過,這事遲早是要芊芊知道的……”


    關鍵是,阮擎已經快無法控製家裏兩個長輩了。


    這些,慕子深自然知道。


    而且,他還很清楚,阮家父母對他來說,亦是……阻力。


    等慕子深從書房裏出來,米芊芊已經將兩個孩子哄著去睡覺。


    她回房衝了個澡就看到他進了臥房。


    “忙完了嗎?”她懶洋洋地坐到了床上,因為頭發比較短,她甚至隻是擦拭了一下就差不多幹了。


    “嗯。”慕子深應了一聲,已經來到了她麵前。


    手指穿過她的短發,摸著還有些濕潤,又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了電吹風。


    米芊芊其實是有些窘迫的,更多的是忐忑。


    她總覺得如今自己頭發太短了,不戴帽子的時候像個男生。


    慕子深調了暖暖的風,幫她吹了一會兒頭發,長指穿過發絲。


    而慕子深,摸到那猙獰的疤痕時,隻覺得心頭窒息。


    手術室裏看到的那一幕,又驀然出現在眼前。


    那麽血淋淋告訴他,他差點,就失去了她。


    感覺手中的發絲不再濕潤,他將電吹風關掉放到了一邊。


    米芊芊幫忙拔掉了電源,朝他笑了笑。


    她還沒開口說謝謝,慕子深就俯身擁了過來。


    將她緊緊抱在懷裏,一同躺在了床上。


    他身軀有些僵硬,連落在她唇上的吻也是著急火熱的。


    她睜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表情,卻發現他微微閉著眼睛。


    那樣迫切,好像下一刻她就會不見一樣。


    “芊芊……”唇齒間聽到他沙啞的呼喚。


    米芊芊想要張口去應他,但是他卻沒有給她機會,再次含住了她的唇瓣。


    “深哥哥……我累了……”最後米芊芊實在是被折騰壞了,閉著眼,無意識地呢喃著。


    那呼出的熱氣,在慕子深耳際。那熟悉的稱呼,讓他心都酥軟了。


    “好。”他在她嘴角輕啄,黑眸裏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睡吧……”


    可是米芊芊一直閉著眼,看不到。


    在他說出那兩個字時,她依然睡了過去。


    慕子深靜靜擁著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下床抱著她進了浴室。


    從始至終,米芊芊累得連眼皮都沒睜開一下,可想而知她累到了什麽程度。


    重新將她抱回床上,慕子深將她緊緊抱著,卻是一整夜都未眠。


    之後的幾天,米芊芊每天都去醫院看一下韓笙,當然,少不了慕子深在身邊跟著。


    而且,廖眉雖然看到他們還是會怒目而視,但是卻沒有再指責大罵。


    大概是韓笙跟她說了什麽。


    隻是,她也從醫生那裏得知,韓笙要恢複雙腿,機會實在渺茫。


    心中頓時又仿佛被人潑了一盆冰水,格外冰涼。


    “我都沒哭,你這表情是怎麽回事?”韓笙挑眉看她,因為瘦下來的臉,此時他看著有幾分憔悴,好像風一吹就沒了一樣。


    米芊芊心裏難受得緊,搖頭道,“沒事。”


    除此之外,她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


    這天慕子深和米芊芊離開後,韓笙靜靜看著自己的雙腿,卻忽然勾了一下嘴角。


    像是自嘲,又像是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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