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笙立於前方,表情冷硬嚴肅。


    “慕先生。”見到慕子深走近,幾個人朝他頷首。


    慕子深點頭,利眸和韓笙對上,卻很快離開,幾步走到了門外。


    “我是慕子深。”


    低沉有力的聲音從那扇門傳來,低低喘息著的米芊芊瞳眸瞬間擴大,看向了那個方向。


    他來了……


    “深哥哥……”


    她喚了一聲,而後又看向自己懷裏的人。


    “恒哥哥,深哥哥來了……你再堅持一會兒……”


    她的聲音分明在顫抖,倚在她懷裏的安玉恒麵色蒼白,嘴唇動了動,眼神卻有些渙散。


    這樣的情景,讓他更加恍惚。


    有次他帶著米芊芊出去泡吧,和別人起了衝突。


    被人一個酒瓶砸到了頭上,血流如注,她也像這樣無措地抱著他。


    事後他曾說過,他們的革命友誼從今以後堅不可摧。


    但是卻收到了阿深警告性的目光,還差點就再次鬧出人命。


    這些事情,他一直不刻意去回想,他覺得米芊芊五年前對不起他們所有人。


    可是,他明明就很懷念……懷念那段年少的時光。


    所有人都好好的……


    “芊芊,對不起……”安玉恒染血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聲音微弱。


    昏黃的燈光下,米芊芊的手按在他腹部,顫抖卻堅定地按著血色的傷口。


    “別說話……”她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他的話。


    她怕他出事。


    安玉恒出現在這裏,她是意外的。


    可是就在他製服綁匪,準備帶走她是,綁匪竟然來了幫手!


    這才傷了安玉恒。


    不遠處,綁匪焦躁得像被烈火炙烤的獵物,他的幫手昏迷在地上,頭部沁出的血將地麵都染紅了一片。


    但是他卻無暇顧及。


    此時聽到慕子深的聲音,更是讓他恐懼地瞪大眼睛!


    不久前遭遇的一切,清晰告訴他,那個男人冷血無情!


    他不會放過他的!


    這個念頭一出,綁匪高瘦的身影劇烈顫抖了一下,而後瞪向地上的米芊芊!


    對了,有這個女人在,他就不會有事!


    他幾乎是將米芊芊從地上拖到了門邊!


    米芊芊不敢拉扯安玉恒,額頭被撞到門邊,發出沉悶的聲音,頭部更是疼痛欲裂。


    帽子脫落,光潔的頭部讓綁匪一楞,卻沒有阻止他的惡行。


    米芊芊痛得發昏,意識卻格外清醒。


    一字一句咬著牙說道,“我有病,活不成了,他知道的。”


    果然,綁匪的臉色一暗,如果人質沒有價值,就等於廢物!


    “沒有你,那邊不是還躺著一個嗎?”男人惡狠狠開口。


    米芊芊怕他拿安玉恒開刀,緊咬牙關不再開口。


    隻是隔著一扇門,兩人的對話全然落在了外麵一行人耳裏。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看向了慕子深。


    僅僅是兩句話,大家對裏麵的情況都了然了。


    安玉恒受傷,綁匪的幫手此時不吭聲顯然也是出事了,而綁匪想要用米芊芊來當人質企圖逃走。


    果然,綁匪的威脅的話傳了傳來,“誰都不要靠近,給我安排一輛車和足夠的現金,否則我一刀了斷了這個女人!”


    “在你開口之前,這些就已經準備好了。”韓笙用極其陰冷的聲音回了一句。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你不出來,又怎麽知道不是真的?”韓笙盯著門縫,出奇地耐心。


    屋內,綁匪透過門縫看出去,果然看到有車子,甚至敞著車門,車旁邊是兩個氣質迥然的男子,對上那同樣森冷的目光,綁匪當即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你們全部給我離開!”


    慕子深和韓笙甚至沒有跟他多廢話一句,就在門縫後那雙眼睛的瞪視下後退到一邊。


    見所有人都這麽配合,屋內男人覺得自己掐到了他們的軟肋,一時之間興奮得有些難以控製自己的表情。


    橫在米芊芊脖子上的匕首還劃出了一道血痕。


    在一片雪白中顯得觸目驚心。


    盡管米芊芊努力堅持,但是意識還是漸漸飄散。


    如同傀儡被男人控製著。


    門被撞開,高個男人腳步踉蹌走出來,左手臂橫在米芊芊脖子上,右手持著匕首抵在上麵,迅速往車上移動。


    爬上車,一刻都不敢鬆開米芊芊!


    待車門合上,高個男人如釋重負,左手鬆開了米芊芊,搭在方向盤上……


    就在那瞬間,“嘣——”一聲巨響!


    擋風玻璃破了一個洞,男人的額頭也多了一個血洞。


    米芊芊緩慢眨了一下眼,她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眼前的玻璃好像變成了一朵雪白的花,花蕊是紅色的……


    再睜眼,便對上了慕子深幽黑暗沉的瞳眸。


    他沉默地將她抱出車子,她側目便看到安玉恒被人送上了車,而那個綁匪癱軟在駕駛座,雙目圓睜,再也無聲息。


    感覺到懷裏那丁點重量,慕子深手臂不敢用力,那幾不可察的顫抖,恍惚中的米芊芊自然無法察覺。


    “沒事了。”熟悉的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許久,米芊芊瞪大的眼睛才微微轉動,看向了麵前的男人。


    在她心裏的抵抗生出來之前,她雙手已經反射性攀在了他身上。


    緊緊扣著他身上的衣服,眼淚啪嗒啪嗒掉下。


    不是知道是委屈還是害怕。


    又或許有太多複雜的情緒,連她自己都無法分清。


    夜裏涼風吹來,纖長的睫毛劇烈顫動,眼眸漸漸定格在他眼裏。


    黑色的瞳孔裏,倒影著最狼狽的她。


    她幾乎是下意識低下頭,如同鴕鳥一般將自己藏起來。


    慕子深仿佛能看穿她一樣,卻隻是動了動大衣,將她整個人裹在了懷裏。


    米芊芊身子微僵,他果然……知道了。


    慕子深腳步已經停在了另一輛車前,正要彎腰將她抱上車,卻聽到她虛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孩子呢?”


    慕子深幽黑深邃的瞳眸定定看著她,薄削的唇開合,“不知道。”


    “啪。”她狠狠甩了一巴掌在他臉上。


    聲音很大,尚未離去的黑衣保鏢都愣愣看著這邊。


    韓笙眼裏閃爍一點星光,卻很快湮沒在無盡的荒涼之中。


    慕子深動了動右邊嘴角,她即使用盡了力氣,他臉上也沒有感覺多大的痛意。


    米芊芊無法對視那雙黑眸,縮了縮手指,聲音低啞。


    “你就是這樣照顧他們的?”


    慕子深卻麵無表情回她一句,“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她啞口無言。


    她和他都不是合格的父母,這是毋庸置疑的。


    她連自己都無暇顧及,更別說照顧孩子了。


    一股深深的自責和愧疚襲來,眼睛很快又濕潤了,頭部好像被利刃不斷切割。


    她忍不住痛吟出聲。


    慕子深眸色忽的變深,韓笙也不覺上前了一步。


    “去福康醫院。”慕子深聽到韓笙的聲音傳來。


    他當然知道,韓笙在那裏添了不少人手和設備,恐怕中心醫院都及不上那裏。


    慕子深朝不遠處一個保鏢開口,“通知安家,阿恒的情況隨時告訴我。”


    說罷低頭彎腰,慕子深將她抱到後車座,自己隨即坐到了她身邊。


    “去福康醫院。”


    司機聽聞,馬上發動了車子。


    後視鏡中,看到韓笙和方宇相繼上了車,跟了過來。


    慕子深隻是瞥了一眼,無暇多想。


    米芊芊意識有些不清,閉著眼睛,嘴唇發白,雙鬢冷汗涔涔,時不時哼一聲,看得出來她的痛苦。


    這段日子,她都在遭受這樣的痛苦嗎……


    恐怕經常哭鼻子吧。


    她那麽怕痛的人,老天怎麽舍得讓她變成這樣?


    慕子深第一次感到這麽深的無助。


    修長的手指幫她拭去汗水,冰冷的薄唇貼在她額上,頭頂上。


    懷裏的人好像感覺到了他,一聲聲“深哥哥……”從她嘴裏溢出來。


    一開始有些斷斷續續,有些生硬,慢慢的變得微弱卻連貫。


    所有的“痛”字,都變成了他的名字,從她唇裏傳出來。


    好像這樣喚著他,就不會感到疼一樣。


    “我在。”慕子深薄唇貼著她微涼的耳朵。


    沒有耳鬢廝磨的曖昧,隻有深深抑製的愛戀。


    她隻有在意識不清的時候,才這麽誠實,才這麽依賴他。


    想以前一樣。


    安玉恒曾經打趣過,米芊芊是慕子深的一根肋骨。


    他哪裏知道,人沒了一根肋骨還會活著。


    而米芊芊,是他的心髒。


    現在,他的心髒在疼。


    更疼的人,是他。


    駕駛座上的司機,眼睛有些發熱,他是退伍軍人,什麽壯烈的場麵沒見過。


    現在聽到這一聲聲呼喚,怎麽就覺得特麽的很難受呢。


    慕先生低著頭,但是聲音聽起來很壓抑,整個人好像被困在沒有出路的冰山之中。


    緊隨著這輛車子的瑪莎拉蒂中,氣氛同樣壓抑。


    韓笙目光緊緊盯著前麵的車輛,一聲不吭。


    手機鈴聲不斷響起,他好像沒聽到一樣,方宇又不敢提醒他接。


    一直到福康醫院門口,手機鈴聲不知道響了多少次,那端的人也不知道是耐心十足還是故意作對,就這麽不厭其煩打著電話。


    韓笙走下車,這回沒有帶手機。


    方宇關車門的時候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備注。


    怪不得,是家裏的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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