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膝蓋,坐在惜艾家門口好久好久,看著人潮來來去去,終究歸於平靜。內心裏的喜悅和平靜如同這個夏天天意鎮傍晚的夕陽,靜謐而悵惘。惜艾蹲在我身邊,抱住我:“謝謝你,沫兒。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我真的不會有這一天。”我隻是輕輕拍著她的手,笑的溫婉柔和。


    劉國慶在一旁傻傻地笑著,愣愣說:“過幾天,咱們就辦喜酒,沫、沫兒姑娘,你坐最上賓!”


    我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打趣:“真是個色迷心竅的家夥!滿腦子都是娶媳婦啊,誰最應該坐上賓?你能長到這麽大,指望的是誰?誰又把你如花似玉的媳婦養到這麽大被你這個白眼狼挖了牆角的?”


    劉國慶麵紅耳赤,連連點頭:“楊,楊大伯坐上邊!”


    “呸,”我輕叱,“那是你爹!”


    我笑著站起來,揮揮手說:“太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天還得上課呢!對了,喜糖別忘了給我送過去!”


    說完我悠悠蕩蕩地踏著黑夜的影子,搖搖晃晃地往學校走。依舊是我來時的青磚碧瓦,牆上依舊有“打倒反右分子”“人民公社好”的塗抹過的痕跡,依舊突兀但卻不再陌生。回憶裏的天意鎮,果然,離我越來越近。越近越想念。我想。


    抬頭望著天空依舊皎潔的月光,我想這麽明媚這麽好的月亮,怎麽就屬於我了呢?真是不可思議。


    忽然,身後傳來急促而又局促的腳步聲,我沒有回頭,隻聽到後麵低低叫道:“沫兒!”我眉眼彎彎地回頭,隨即笑逐顏開:“從夏哥哥,還有什麽事嗎?”


    楊從夏低著頭,仿佛還是半年前我來這裏時,那個大膽又冒失的孩子,會因為我的一句話麵紅耳赤,也因為一麵之交,救了我的性命;我們非親非故,在這個不大卻陌生的天意鎮,他已然成了我的親人,盡管跟我說過的話不多,每一句卻都是把我當作最親近的人在疼愛。


    堅毅的五官如今泛起一絲紅暈,微黑的手臂和胸膛也染上一點點柔和的色彩。他的手,如同小學生一般,緊緊地貼著褲縫,因為緊張,居然暴起了青筋。


    我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他。


    從夏囁嚅了半天,說:“你……我……你不吃了飯再走?”


    我笑:“不吃了,你家今晚忙得很,我回去和顧老師一起吃。”


    他繼續臉紅局促:“哦……那,那你多吃點。”


    我撲哧一聲笑得前仰後合,說:“好!謝謝您老的關心!那我先走咯!”說完我衝他擺手,正要轉身離開,楊從夏忽然叫我的名字:“沫兒!”


    “嗯?”


    “沫兒,我還有話想對你說,我……我……”


    我齜牙咧嘴看著他。


    楊從夏咬了咬牙,忽然連珠炮一樣的說:“沫兒我喜歡你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很喜歡你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沒關係我可以幫你找你的家人我很會賺錢絕對不讓你過苦日子如果哪天你想起來要回家了也沒事我陪你一起回去我發誓我一定會對你很好的你能不能嫁給我?”


    我努力地從這一長串裏汲取了一下信息,然後斷了斷句,然後目瞪口呆。


    居然,又被表白了?


    楊從夏的臉紅成了一團,在彌漫上來的黑夜裏都顯得發亮。我目瞪口呆了一會,終於理清了現在的狀況。


    又是難熬的靜默,楊從夏已經快要鑽到地底下去了,他忍耐不住,用黯啞的聲音說:“額,其實你不答應……也沒事……我——”


    我忽然跑上去擁抱了他。


    烈性的男子氣息撲麵而來,是陌生的味道,完全不同於林子然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和莫小速悠然的香水氣味,更不同於顧鬆林濃鬱的書卷氣息,然而卻那麽醇厚而且認真,是讓人安心的味道。


    我輕輕地說:“楊從夏,你是個好人,很好很好。你知道,我會用很多詞語來形容別的東西,但是如果我覺得一個人很好,我就會很詞窮,隻會用一個‘好’來代替。”


    我鬆開他,認真地講:“你會遇到很好很好的女人,你會是我見過的最幸福的人。”


    說完我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轉身離開。


    泥人阿福依舊以同樣的姿態坐在學校門口,抬起眼來閑閑掃了我一下。我笑,然後坐在了他旁邊的地上,用腳踢踢他的泥人架子,說:“這麽晚了,還不回?”


    他的臉上冒出了一點點小胡茬子,很可愛的模樣,居然很給麵子地看了看我,說:“折騰完事了?”


    我繼續笑。


    他把一個雪白的小兔子塞到我手裏,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隨意地問我:“你說,河對岸的泰大家生了個女兒,是叫春姑好,還是叫瑛姑好?”


    我伸手玩著兔子,無所謂地回答:“瑛姑吧還是,春姑不覺得很像村姑嗎?”


    “哦,也行,”阿福站起身來說,“其實,你就留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衝他眨眨眼,眼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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