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剛剛起來的時候——他睡眠一向都很淺,聽到一點動靜就會失眠,所以家裏的窗簾地毯都是最厚的——聽到外麵有隱約的叫喊聲,他就已經醒來,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以後,他爬起來拿上外衣往外衝。


    他知道有個傻兮兮的丫頭每晚都會做夢,睡得天怒人怨人事不知,所以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敲傻丫頭的門,卻忽然聽到更西邊的顧陌怡房間傳來一聲巨響。他掂量了一下那個腿長的運動健將莫小速能找到傻丫頭的概率,猶豫了一下往顧陌怡的房間跑去。


    顧陌怡的房間已經起火,原因竟然是她的房間居然擺了一大盞用作裝飾用的酒精燈,溫度一高,沾到窗台處的一點火苗,大火立刻竄了起來。所以並不是火源的房間一刹那成了重災區。林子然嗆咳著跑進去,努力睜眼看輕濃煙滾滾的房間裏顧陌怡的身影。頭頂處一盞吊燈開始搖搖晃晃,木製的裝飾房梁也不算很牢靠,他隱約看到大床的床腳處,顧陌怡正蜷縮在那裏,秀美的長發蓋住她的臉,不知道是昏迷還是清醒。


    他努力叫了一聲:“陌怡……”


    小小的身影動了一下,抬眼看到灰頭土臉的他,滿臉是淚的顧陌怡居然露出一絲笑容。他努力找到道路摸過去,身後的吊燈忽然掉下來,火焰從背後躥起,他盡力往前一躍,避開大火,跳到了顧陌怡身邊。


    “咳咳,快點起來跟我走……咳咳,陌怡快點。”


    火光中的女子麵孔秀雅精致,從來都是從容淡定犀利的美人,這一刻居然露出了小女生一樣的光彩。她喃喃說:“你來了……這個時候,子然,你來了……你來我身邊了……”


    他沒空聽她的絮語,隻好半拖半拽拉起她,準備往外衝。然而不巧的是,房梁在此刻終於坍塌下來,雖然平時不承擔任何結構方麵的職能,在起火的深夜,卻是堵住他們生還道路的最大的障礙……林子然和顧陌怡,就這麽被堵在了房間裏。


    其實,或許還有一半的路可以走,但是濃煙太大,他們完全看不清楚。林子然心裏哀歎,回頭看向窗戶的方向,不知道傻丫頭有沒有逃出去,隻可惜到了天堂,再也不會有一個目光純澈笑容幹淨的姑娘,每天碎碎念地在身邊跟著了。


    顧陌怡終於意識到他們掏不出去了,在生死抉擇的最後關頭,她緊緊抱住了林子然,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沒有父親的冷淡,沒有母親的眼淚,沒有抽屜裏的胭脂扣也沒有夾在書裏的照片,這一刻,隻有他們,隻有他。她說:“子然,陪我好不好?陪我……”


    她從來沒有哀求過,第一次求人,是求他,陪自己一起死。


    多年前第一次遇到他,似乎是生命中第一個眼神如此幹淨的男子,笑容清朗優雅,隻是劇組的小工身份,表情卻是指點江山的清傲。那一刻,她曉得自己終於有了不再憤恨的理由,這一生,絕不做母親的翻版,她會抓住自己愛的那個人,隻有她,唯有他,生而死死而生,這一世不會放手。陰謀與算計裏,他溫暖的低語照亮她的世界;幹淨闊大的辦公室裏,他俯首工作的側影,是她在忙碌中唯一的渴盼。以後的日子,她從不懷疑自己的愛情,也從不懷疑會錯失愛情,盡管身邊的他漸行漸遠,甚至搖擺在那個女孩無害卻廉價的笑容裏——這一刻,她也不再懷疑了。因為這一刻,生死的邊緣,他在自己的身邊。


    這一世太短暫,我不能與你相守;萬幸死的時候與你在一起,隻要這一點,我就比母親強許多……


    林子讓長歎一口氣,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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