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誌人死了。


    他已經被撤職了,不再是守衛,成了個普通的鎮民,可以自己找些事做,也可以無所事事的在樂園鎮住一輩子,在研究部有需要去配合實驗。


    可是他在昨天晚上死了,死在自己床上,臉還腫著、牙齒還鬆著,頸椎被折斷,脖子上被什麽刺了個口子,全身血液被吸光。


    早上和陳陣發生衝突,晚上就死了,因此屍體被發現後,守衛第一時間就來找陳陣問話了。


    “沒出去過。”陳陣第一時間想到了方為,方為的嫌疑是最大的,但是無法確定,又道:“我想去現場看看。”


    “這……”來問話的兩名守衛對視了一眼,覺得有些為難,讓最大的嫌疑人去現場是大忌,哪怕已經勘察完畢。


    人無完人,哪怕是經驗老道的偵探、內衛也會有遺漏,所以犯罪現場一般是要保護到破案之後才解封的,無論多了什麽少了什麽,哪怕是一片樹葉、一隻蟲子,都可能把調查引到完全不相關的、錯誤的方向,嫌疑人是會故意破壞犯罪現場的。


    殺手的第一課是刑偵,第二課是反刑偵,如果不夠細心、不能贏過偵探,就會被抓,樂園鎮過去的“凶殺案”大概都是守衛造成的,前天晚上就見過一起,他們的偵察手段大概是業餘水平的,所以陳陣想要去看。


    看到兩名守衛犯難,他又問道:“現場有什麽證據是指向我的?”


    守衛搖頭道:“隻是因為昨天早上的衝突,加上陳先生來之前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有所懷疑而已,隻是來問個話,請陳先生不用擔心,問完了,咱們也該走了。”


    說完,二人就起身告辭離開了。


    陳陣坐在沙發上,一邊練習著對身體的控製,一邊思考著凶案可能帶來的影響,他可以肯定自己與這件事無關,不是在夢遊或別的什麽原因,鞋子的擺放位置、角度都和昨天睡前一樣,腳底不髒,門縫、窗台上留下的標記沒有被破壞,沒有開啟過,豐誌人是被別的骨子殺死的,也無法斷定是否和他有關。


    大概是去調查凶案了,田怡來的時間比昨天晚了十分鍾,今天也沒有穿白大褂,打扮得很休閑,像是要去約會似的。


    她一來就對陳陣說道:“陳先生說昨晚沒有出去過,我是百分之百相信的,可是那些守衛不像我一樣了解陳先生,他們會有所懷疑,可能會在熄燈後監視這個地方,請陳先生不要介意。”


    陳陣點了點頭,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事。


    吃完早餐,田怡帶著陳陣穿過整個樂園鎮,穿過的牧場的草場,草場與樹林交界的地方,這裏有一棟別館式的大屋,有兩層樓,屋前還有個很大的院子,院子修整得很別致,有樹、有花園、有魚塘,裏麵還養著一些小動物,兔子、小貓、小狗都有,一些樹上還有鳥窩,麻雀、鸚鵡、黃鶯、鵪鶉都有,嘰嘰喳喳的叫著,也不怕人,每棵樹上都安著大圓盤,那是防著貓爬上去掏鳥窩的。


    院子用木柵欄圍著,裏麵一個人也沒有,田怡自己打開柵欄上的門,帶著陳陣走進去,聽到聲音,院子裏養著的狗隻轉過來看看,搖了搖尾巴繼續睡覺。


    走到別館前,田怡拉了拉門旁的線,門頭上的鈴鐺叮咚直響。


    僅僅過了幾秒,一個約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打開門,穿著長杉,戴著瓜皮帽,看起來像是個管家,看了一眼田怡和陳陣,微微一欠身,帶著二人往裏走去。


    別館裏裝飾得很漂亮,幹淨明亮,格局較大,寬敞得讓人覺得很舒服,他們來到二樓最裏麵的房間,管家輕輕敲了敲門,朗聲說道:“小姐,田小姐來了。”


    房間裏有人輕輕應了一聲,聽起來很隨意,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出來,管家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在田怡和陳陣進去後,又輕輕把門關了起來。


    這是個很大的房間,有一張很大的紫檀木架子床,樣式古樸,顏色黑亮、孳生,桌子、椅子、櫃子、博古架也是同樣木材打出來的,和床成套。


    正對門的那麵牆上有一扇很大的窗子,窗台很矮,離地麵還不到一米高,窗前放著把輪椅,背對著這邊,靠背很高,看不到輪椅上的人,那人似乎在欣賞著窗外的景色。


    “小瑩,我來看你了,還帶了個客人。”田怡笑著向輪椅走去。


    “田怡姐,你好久沒來了。”輪椅上的人說道,聲音很甜,但是很小,而且夾雜著氣音,似乎很虛弱。


    她似乎想要調整輪椅的方向,轉過來,可是搭在扶手上的左手往外挪了挪,便垂到了輪子旁,擺著,手臂垂下來的力量帶得她身子都歪了,左肩從椅背旁露了出來。


    那隻手很瘦。


    “你別亂動,我來推。”田怡緊趕兩步,手搭在了輪椅後麵的扶把上。


    “不,我自己來,再不好好的動,隻依賴別人,我就再也動不了了。”輪椅上的人說著,吃力的抬起垂下來的左手,握住了輪子外麵靠前位置的手輪圈,顫抖著往回拉。


    輪椅的左輪稍稍往後退了一點,她放開手,扶著手輪圈往下伸了一點,再次往後拉。


    “抱歉,請等我一會。”輪椅上的人也知道自己動作很慢,輕聲說了一句。


    “沒關係,我們哪也不去,你慢慢來。”田怡往後退了一步,耐心的等待著。


    陳陣站得像尊雕像,自然也不會介意。


    隻有左輪在動,所以輪椅不是原地轉過來的,而是像倒車一下退著轉了小半圈,陳陣終於露出了她的樣子。


    頭發枯黃、稀疏,露出了蒼白的頭皮,臉色臘黃,瘦得像是骷髏一樣,她看起來還很年輕,但疲憊得像個老人,吃力的喘息著,但是沒有流汗,隻用左手,是因為她的右手緊緊抓著那邊的扶手,以免身體支持不住倒下來。


    花了大約五分鍾的時間,她才把輪椅轉過來,拉正身體,好奇的看著陳陣。


    她太瘦,使得眼睛看起來很大,但不會給人雙目無神的感覺,兩隻眼睛清澈、明亮。


    “你好,我叫孔瑩。”她向陳陣微微一笑,嘴唇幹燥,牙齒發黃,這個笑容自然說不上漂亮,但是很清爽。


    陳陣看著她,點了點頭,說了自己的名字。


    “我聽說了,你把我爸的徒弟殺死了。”孔瑩仍在笑,有種興災樂禍的感覺。


    陳陣“嗯”了一聲。


    “想不想出去散步?”田怡見陳陣一如既往的沉默,忙向孔瑩問道。


    “好啊,我想去樹林看看。”孔瑩眼睛一亮。


    “好。”田怡駕輕就熟的從衣櫃裏拿出一張毛毯,蓋在孔瑩身上,對陳陣說道:“你來推好不好?”


    陳陣點了點頭,走到輪椅後麵,推著輪椅跟著田怡離開了房間。


    戴著瓜皮帽的管家站在樓梯口,看到陳陣推著孔瑩,沒有任何表情動作,像是看習慣了一樣,等輪椅推到樓梯口,他就打算俯身去搬。


    “趙叔,不用你來。”田怡笑著阻止了,指著陳陣說道:“他力氣大,讓他來抬就行了。”


    陳陣於是推著輪椅下樓,仍握著扶把,腳雖然在下樓梯,動作卻像是在平路上推輪椅一樣,孔瑩覺得很新鮮,嘻嘻一笑。


    下完最後一磴,右腳落地的同時,輪椅的輪子也碰到了地麵,輪椅繼續向前,沒有一絲停頓或震動,就像是二樓和地板和一樓無縫連接了一樣。


    早有人把別館的門打開了,陳陣推著輪椅,跟著田怡走出院子,看到一個守衛遠遠站著,uu看書 uukanshu 看著這邊。


    田怡看到那人後,轉頭對陳陣說道:“好像有什麽事,我去看一眼,你帶著他去樹林裏玩吧,中午十二點以前回來就行了。”


    陳陣不明白田怡這麽安排的目的是什麽,停了下來,也沒有應聲。


    不過田怡自顧自走了,就把陳陣和孔瑩扔在了院子的木柵門口。


    “抱歉,你很為難吧?”孔瑩似乎能察覺到陳陣的猶豫,沒有回頭。


    “嗯。”陳陣很直接的回應了,並不會因為孔瑩看起來很可憐就說謊。


    “田怡姐說,如果你能和我搞好關係,我爸就不會為難你了,不過咱們倆都能猜到,這隻是騙人的。”孔瑩笑著說道。


    “我不知道她跟你說過什麽,所以猜不到。”陳陣很自然的反駁了孔瑩的話。


    “你果然是個怪人,不過謝謝你這麽坦誠,把我當正常人看待,別人都把我當成了病得要死的小孩,隻會哄著我。”孔瑩調整了下坐姿,拉了拉毛毯,蓋住自己的肩頭。


    “我隻是把你當成假裝生病,可能隨時會跳起來把我殺死的敵人而已。”陳陣淡淡的說道。


    孔瑩沉默了一會,說道:“你這樣活著很累。”


    “但我還活著。”陳陣有些相信他的斷刀,刀在孔度攻擊他的時候掉在廢墟裏了,田怡隻是把他的鬥篷撿了回來,沒有找到刀。


    又沉默了一會,孔瑩似乎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說道:“樹林裏也沒什麽好玩的,你想去哪?反正閑著沒事,我陪你去好了。”


    她似乎也沒把自己當成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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