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末,暴風雪停了。


    山穀中安靜了下來,金帳周圍是一片隱隱的誦咒聲,法鼓聲和腰鈴聲,餘下的九十多位薩滿巫師在烏蘭的指揮下布置起了一個龐大的防護陣法。這是古薩滿教秘法,能召集眾善天神前來,據說威力極大。


    “你看這陣法能攔得住阿乞羅麽?”我悄悄問淩曉雅。


    “對付陰陽師的那些式神沒問題,對阿乞羅的話恐怕作用有限”,淩曉雅說,“不過子時來的都是那些式神們,阿乞羅要最後才出現,我們的時間不是白爭取的。”


    “咱們手裏有四枚神印,夠她喝一壺的,再加上護法的力量,我想勝算還是很大的”,我說。


    “說到護法”,她看看我,“你是不是有什麽顧忌?”


    “什麽顧忌?”我故作平靜。


    “這要問你自己了”,她頓了頓,“你在擔心,所以不敢用她們,即使是也木青格出事的時候都不敢。”


    “沒有”,我搖頭,“不是說越晚出手越好麽?”


    她凝視我片刻,點點頭,“明白了……你的擔心有道理,不過有些事情沒發生前不能被它先嚇破了膽。起碼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離不開九姑娘和莫兒公主的幫助。”


    我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一想起鴻兒公主留下的那句話,我心裏就很不安。上次靈仙教之行,不僅使我們的功力和體質脫胎換骨,更讓我們不同程度的恢複了很多記憶。在印象裏,我似乎感覺不止一個人提醒過我,白莫兒不可以太信任。跟她打了這麽長時間的交道,她給我的感覺的確不如九姑娘實在。但淩曉雅說的也對,雖然有鴻兒的話在那,但白莫兒畢竟沒做什麽對不起我們的事,現在就顧忌重重或許真的太敏感了。


    “謝謝你提醒,或許是我太敏感了”,我長舒一口氣,“大戰之前最忌猶豫不決,那無異於作繭自縛。”


    “曾傑,這次猶豫不得,一念之差就可能付出巨大的代價”,淩曉雅歎了口氣,“道理你都懂,還用我多說麽?”


    我看她一眼,蹲下身子在雪地上畫了起來。


    淩曉雅不解,“這是什麽?”


    “六合占……”我說。


    她不說話了,安靜的看著,不時的看看我,這種術數對她來說也是第一次接觸。


    終於,我拍拍手站起來,“好了,這下心裏踏實了!”


    她不解的看著我,“你看出什麽了?”


    “我們要麵對的是一場苦戰,不過你和烏蘭都不會有事”,我笑了,“這我就放心了,能放手一搏了!”


    “如果我們有事,你就放不開了麽?”淩曉雅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曾傑,經曆了這麽多事,你怎麽還……”


    “我不怕自己有事,我隻怕你們有事”,我一笑,“實話跟你說吧,從來草原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拚命的準備。你和烏蘭都是我的女人,隻要你們好好的,我不怕跟阿乞羅拚個兩敗俱傷!”


    淩曉雅沉默片刻,“這首先是你的使命,其次才是為了我們。如果阿伏羅回到人間,必然會帶來一場浩劫。實話實說,咱們幾乎無法阻止阿乞羅將她召喚出來,但我們若能將她們姐妹重創,那就等於為以後爭取了時間。”


    “你終於說出實話了,這樣也好,如此心裏倒輕鬆了”,我說,“真正的勇士,不是戰無不勝,是明知道可能失敗也依然一往無前。所謂的紅塵眾生中,也許沒人知道今天我們所做的一切,但,這都是值得的。也許當初陰陽修羅把咱倆送下來,本身就是天意,因為人間有咱們使命,有阿乞羅三姐妹!”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淩曉雅笑的有點苦澀,“曾傑啊,非要讓你這種所謂的善良和矛盾毀了一切之後,你才會放下麽?如果你每次遇上挑戰都要先自己調整心態,反複論證,那什麽時候是個頭?難道你認為每一次挑戰,對方都會給你足夠的時間讓你自我動員嗎?從我們認識到現在,每一次關鍵的時候你都要猶豫,你到底怕什麽?是怕誤會你的果斷,還是怕自己接受不了自己的凶狠?即使你再不自信,但看看你麵對的對手的強大,你還有心情自己哄自己玩嗎?”


    我啞口無言。


    “你忘了林以柔為你付出的了嗎?你忘了終南山的經曆了嗎?”她失望的看著我,“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每次上戰場之前都要先糾結可不可以殺敵人……當初你是新兵,我們都可以理解,都可以成全你,可如今你是九星共主,你的屬下們正在遠處和大衍會以及魔法聖殿的高手們廝殺!而你呢,卻在這裏又一次陷入了那個思維怪圈……因為怕我們有事而不敢放開手腳,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你越這樣作繭自縛,阿乞羅的勝算就越大,難道你就是這麽保護你的女人嗎?”


    “小雅!”我一聲低吼,“別說了!”


    她看我一眼,“我說的不對麽?”


    我歎了口氣,“你說的都對,可我不是那種不上進的人,我不是放不開手腳,我隻是……”


    “隻是什麽?”她一笑,“你好好看看,下麵有那麽多薩滿巫師,那邊還有謝予,雲靈和雷氏兄妹,他們為什麽冒著生命危險來這裏?難道他們就是為了來保護你的女人?這麽多人為了使命而不惜赴死,而你卻在這裏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你覺得對得起他們嗎?”


    我一陣苦笑,“四年前,我和烏蘭在張家口破七煞紅魔局,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經曆生死考驗。那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這三年,在武漢,以柔用一世修為成全我;在終南山,你為了我而跳下了懸崖;為了破六部陣,思思和小葉險些喪命!小雅,我不是神,我就是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我見多了生離死別,這些給我的心靈留下了無數的傷痕!我死都不怕,又怎麽會怕阿乞羅姐妹?我怕的是你們受傷害,我不想再被那種感覺折磨了!”


    “生死有命”她看著我,“今天我不妨把話說破了吧,從以柔到思思然後到我,你總是怕我們受傷而我們又不斷的受傷。這一切的根源在哪裏,你想過麽?”


    她話說的很輕,可卻如晴天霹靂一般,我順勢怔住了。是啊,根源在哪裏?為什麽我越怕她們受傷她們越不斷的受傷?難道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我的擔心?


    “我們淩家有祖訓,淩家弟子,萬事不可強求”,她的語氣緩和了些,“凡有天分之人,福澤深厚而命運輕薄,你心中若有執念,越是強求則越是求而不得。道家弟子,首先要順天應人,無所求才能有所得,這個道理你不是不明白。大愛無愛,至情無情,你很愛我們,可你用錯了地方。你不是紅塵俗子,你是道家傳人,你是落入凡間的李沐陽!”


    “人必自縛,然後人縛之”,我心裏的疙瘩似乎揭開了。


    “我的話很刺痛你……”她歎氣,“若你懂了,那是我們緣分未盡,若你不懂,辦完這個事情……”


    我一把抱住她,“不許說傻話!小雅,你不抽我就很給我麵子了,我要是再不懂還是人麽?我不該用世俗的情愛去麵對你,我該學無憂少主……如果我當年聽他的,就不會有人間這一遭。我現在明白了,師父明知陰陽修羅要去擾亂我和靈瑤的大婚,可她還是聽從了天界的旨意離開了六陽山。她老人家就是要借陰陽修羅的手將我們送到人間來曆練,不磨去我這種虛偽的仁慈之心,我無法真正成熟,無法真正接過六陽山的基業。這一切,原來是師父的良苦用心,我現在才懂!”


    “無憂少主”,她凝視著我,“他當年和你說了什麽?”


    我看著她,“那時我喜歡你,可我又深愛著靈瑤,我很矛盾。師父對我有養育之恩,靈瑤和我又青梅竹馬,我無法麵對你。那時無憂少主對我說,喜歡你就把你娶來,他幫我在六陽山外開辟一片天域,在那裏為你修建新宮居住。”


    “我明白了……”她低下頭。


    “那時我沒那個魄力”,我苦笑,“因為我從來不敢把自己當六陽山的主人,我隻是個仙界的孤兒,若不是六陽山收留我,我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好說,又怎麽敢有非分之想?無憂少主就勸我,他說你早晚是六陽山的主人,即使不為自己感情考慮也要為六陽山考慮。”


    “他是不是跟你說,六陽山需要一位來自紫月穀的女主?”她輕輕的問。


    “對!”我看著她,“以前我覺得這是對你的褻瀆,可現在,我覺得男人就他媽應該這麽做!他有那麽多王妃,哪個不是真愛?可他絲毫不反對政治聯姻。因為他比我聰明,在弱肉強食的現實麵前,隻有江山穩固了,我們才有資格談愛情!”


    她點點頭,“所以他成了無憂仙尊,而我們落入了凡間。你這番話也讓我醍醐灌頂,曾傑,或許我們都該自信點,雖然明白的晚了些,但我們終究要回家的,對嗎?”


    我笑了,“李安琪說得對,因為我總想做好人……小雅,從現在起,我不想做什麽好人了,我要做一個忠於自己的人!”


    她也笑了,“嗯,你的眼神不一樣了,我想你真的是明白了。時間差不多了,準備迎戰吧。”


    我腦子裏突然一亮,“小雅,以魂封靈,是紫月穀獨有的法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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