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殿外,我把他拉到身邊,“這佛珠我剛才用密咒煉過,帶上之後就能看到那和尚。記住,不管他扯什麽,你別慌亂,按你自己的風格來。如果他咄咄逼人,糾纏你不放,你就哈哈大笑,搖頭擺手,或者沉默不語,千萬不能硬接!”


    “記住了!還有什麽?”


    “你記住三句話,第一句是曹源一滴水;第二句是,如此動靜,是動乎,是靜乎?;第三句是,日月初升天亮否?這三句話留著給你胡攪蠻纏用。記住一點,參禪而未悟道的人眼裏,就是聽你打嗝放屁都是禪機,真若悟道了,根本就不會在意口舌之辯。這和尚沉迷於此就是還未悟道,而以勝辯為能,你可以不說話,但不能沒表情……”


    我叮囑了半天,老驢不住的點頭。


    “都記住了麽?”


    老驢打了個哈欠,“記住了,終歸一句話,憑他扯淡,逗他玩唄!”


    “有心無心,無心有心,隻要你的心性不動,隨你怎麽胡扯!”


    “早說呀!嘿嘿,驢爺啥都有,就是沒心沒肺!哈哈哈……”老驢放心了。


    我點點頭,“六祖說,下下之人,上上之智,感情說的就是你這類。驢哥,大智若愚,佩服佩服!話說回來,這陣法外麵可有兩個小姑娘,你可以罵街,但稍微注意點影響。”


    回到大殿裏,李玄婷已經跟那和尚辯論上了,說辯論抬舉她了,基本就是那和尚口若懸河,李老師目瞪口呆。


    我和老驢帶上佛珠,分別入陣,盤膝而坐。


    這和尚看樣子四十來歲,麵目清秀,身材消瘦,看著病怏怏的,但銳氣十足,鋒芒畢露。此刻的他正在起勁的說著李玄婷,對我和老驢視而不見,我們也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麽。


    “思思,去後院將那十二個式神招來,十二串佛珠,每人一串!”


    思思點點頭,轉身出去了,幾分鍾後,十二個式神急匆匆進了大雄寶殿,慌裏慌張的四處張望。


    “附到佛珠上!”思思用靈語說。


    式神們猶豫不覺,沒人敢動。


    “不服?”思思冷笑,“打散你們!”


    十二個式神嚇壞了,一溜煙的全都附到了佛珠上。一入陣,他們都顯出了原型,是十二個灰袍僧人。


    我舉起銅鈴鐺,默念咒語之後,輕輕一搖。清脆的鈴聲,讓十二個式神以及對麵的青蓮和尚還有李玄婷都是一震。


    式神發現了和尚,和尚也發現了式神,彼此一愣,接著雙方就開始念念有詞。


    式神們念的是日本陰陽師給他們的封印咒語,而和尚不用咒語,隻在那裏高聲宣講禪論。兩邊這就鬥上法了,其實咒語也好,禪論也罷說到底鬥法一是鬥心,二是鬥氣,三才是鬥術。兩方誰的心動了,誰就處於劣勢,因而都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氣,守住自己心誌的同時也都期望自己的咒或者論能動了對方的心。


    這一場,式神們贏不了,我就是要讓這個什麽青蓮尊者收服他們。如此一來,他們身上的陰陽師密咒也就會被破開,他們也就變成普通靈體了。因為我知道,這青蓮尊者不把他們辯服,讓他們磕頭拜師那是不會罷休的。


    果然,十幾分鍾後,式神們的腦袋一個個的耷拉下來,紛紛對和尚大禮參拜。和尚乘著勝利的餘威,加快了辯論的速度,很快,十二個式神都成了他的弟子,陣中頓時一片戾氣大盛。


    我看看老驢,“隻能勝,不能敗!”


    老驢輕鬆一笑,“必須的!”


    的卻是隻能勝不能敗,李玄婷身上的陽火如今又滅了一道,直接躺倒地上昏迷不醒了,如果老驢再輸了,她的命就沒了。我沒跟老驢言明這些,是怕他有壓力,現在把全部的希望都壓在他這股輕鬆的無拘無束上了。


    我看了許墨一眼,她很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慌,這是因為她堅信我可以製服和尚。我靜下心神,此刻無暇多想,惟有冷靜才能不辜負許墨的信任。


    我先在老驢掌中修了一道符讓他握住,這樣他就可以與和尚對話。接著再次默念咒語,將手中鈴鐺一搖,和尚一震,老驢也是一震,這下都能看到了。


    老驢嘿嘿一笑,“禿驢,咱倆辯辯!”


    一個式神大怒,“大膽,青蓮上座在此,安敢如此放肆!”


    和尚一笑,“好驢,好驢,從何處來?”


    老驢一愣,“你也知道咱外號?嘿,有意思,哎和尚,你叫什麽?”


    “叫無所叫,名無所名,名相,虛妄耳!施主好驢,從何處來?”


    “虛妄什麽來著?”老驢故意裝聾作啞。


    “什麽也不打緊,施主好驢,從何處來?”


    “都不打緊了,幹嘛問驢何處來?”老驢嘿嘿一笑,“和尚,你是從哪裏來?”


    “自來處來,往去處去,道性無來去生滅,從何而談?”和尚麵露得意。


    “哎呦喂,你也知道說什麽從何而談,那你幹嘛還問咱?”


    “問而不問,不問而問!”


    “哦……”老驢搖搖頭。


    “自性中空,與空中性,施主六色之身,何處安身立命?”


    “哦,曹源一滴水!”


    “水在何方?”


    “曹源啊……你聾啦!”


    “世間萬物本性皆空,處處皆空,何處是曹源?……”和尚誇誇其談,一口氣說了十幾分鍾,說的老驢直打哈欠。


    “諸法空相,以相生因,以因生果……是因在先還是果在先?”和尚看老驢困了,突然發問。


    “啊?你再說遍,沒聽清!”老驢揉揉眼睛。


    “諸法空相,以相生因,以因生果……是因在先還是果在先?”


    “大點聲,聽不見!”


    “諸法空相,以相生因,以因生果……是因在先還是果在先?”


    老驢又是一個哈欠,“不說算了,操,跟蚊子叫喚似的!”


    和尚倒是不慍不火,反反複複說了十幾遍,老驢就是說聽不清。最後十二個徒弟看不下去了,一起高聲發問,“諸法空相,以相生因,以因生果……是因在先還是果在先?”


    老驢看看周圍的和尚們,“如此動靜,是動在先還是靜在先?”


    “當然是靜在先!……不對是動在先……靜在先!”十二個和尚你一嘴我一嘴,不一會吵了起來。


    對麵的和尚一揮手,眾徒弟齊聲閉嘴,等著他說話。和尚卻不接茬了,繼續開始了新一輪的發問,“施主疲憊之態,是心邪,是身邪?”


    老驢白他一眼,沒理他。


    和尚一愣,“佩服佩服!”


    “扯淡!”老驢伸開腿。


    我忍住笑,靜靜的觀察著這場曠世禪辯,當真是和尚遇上混不吝,翻遍經書也枉然。但這和尚心理非常強大,雖然被老驢幾次胡攪蠻纏仍舊不管不顧,不依不饒,按照自己的套路說的天花亂墜,口若懸河。


    一個小時過去了,和尚精力不減,老驢不理他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和尚語速越來越快,老驢懶得理他,時不時的點點頭,“對對對,繼續說……”


    三個小時過去了,和尚竟然沒有說重樣的,但他不傻,看得出老驢的心根本不為所動,於是愈加加快語速。老驢則不住的瞌睡,偶爾看他一眼,“好!說的不錯……哎哎哎別偷懶,速度慢了啊,繼續說!”


    五個小時後,外麵一片黎明前的黑暗,再過一會就要天亮了。


    和尚依然在那引經據典,滔滔不絕,老驢則鼾聲如雷。我輕輕拍了老驢一下,他可以睡,但是這樣到天亮的話,李玄婷該不行了。


    老驢猛地驚醒過來,看看那和尚,“哎我說和尚,說了一晚上了你不累呀,滿嘴屁話,空言無物,你活著的時候把生命都浪費在耍嘴皮子上了,死了還他媽這麽墨跡,你丫真傻逼一個!讓驢爺教教你如何?你學佛談禪,可知道什麽是男人女人?”


    和尚一笑,“有何不知?”


    “你也知道女人?”


    “那是自然,生我身者俗世之母,生我心著,天地為母,生我……”


    “行了行了”,老驢不耐煩的打斷他,“人話都不會說,還扯什麽淡,聽你嘚吧一晚上了,咱也問你一句,你丫要是答上來就算你贏!”他想了想,“那是什麽來著……哦對了,日月升起來的時候,天是不是亮的?”


    得,那麽有禪機的一句話讓這二百五一說,成大俗話了。我不禁有點擔心,不知道他一會該怎麽收場。轉念一想也沒什麽,大不了動硬的,我也看出來了這和尚沒有太大的本事,就是會辯論。如果老驢製服不了他,我就先封印了他,再想辦法救那位隻剩下半條命了的李老師。


    和尚想都不想,“似亮非亮!”


    老驢一笑,“悟道之人,無所謂亮不亮,都一樣。這心要是被迷了,大白天的也是伸手不見五指。悟道之人,有心無心,哪管什麽白天黑夜的,都一個樣。亮不亮有什麽區別麽?一點區別沒有,用眼看也好,用心看也好,全他媽虛的!一切都是虛的,你還什麽似亮非亮,扯什麽淡呢?哈哈哈……”他笑著拿起地上的缽盂,“你他媽再能說,你看這缽盂搭理你麽?你可以砸它燒它破壞它,可以隨便改變它的形體甚至把它變成銅鏽……但它還是一塊銅,根本不尿你。你連個缽盂的境界都做不到,就靠一副快嘴忽悠別人,意淫自己,有勁麽?趁早醒醒吧,天已經涼啦,太陽一出來,你丫該幹嘛幹嘛去吧!”


    老驢的一番話,讓那和尚身上一震,沉默良久,雙手合十,“多謝菩薩點化,弟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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