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是說,光你帶過去的人,便折損十幾人,結果卻連對方一人都未曾留下?”


    忙到半夜,剛躺了會兒便被喚醒,還以為有喜訊,但聽到町田雄的匯報,他隻覺兩眼發黑,一陣天旋地轉。


    “…哈依…”町田雄臉上沒有絲毫異色,語氣不急不緩的,將事情前因後果,原原本本道明出來,好似隻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這副態度,把鬆下氣得夠嗆,但又有什麽辦法呢?別人詳盡客觀將情況匯報清楚,沒為自己找任何一點理由借口,想發作一時都找不到什麽由頭。


    “…鬆下君…”因為有行動,除了穀野回去主持工作,鈴木與鬆下目前在一道辦公,估計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鬆下把町田雄打發走,與鈴木相對而坐,兩人一時無言,雖然對可能的失利有所預計,但此結果卻是……


    “…唉…”鈴木歎了口氣,略顯無奈道:“事已成定局,再言其他也難以改變,我們該做的,還是正確看待此事,找出失敗的原因,才能避免下一次的失敗。”


    鈴木先開了口,實事求是也罷,找理由借口也好,但他並不想糾結於此次的失利,無用的去宣泄自己的情緒。


    鬆下點頭,道:“江村君是如何匯報的?町田君匯報情況,隻會從頭到尾敘述一遍,雖然詳細無虛,但非親身經曆,其中很多隱藏的細節問題,我們光聽取匯報,是很難意識到的。”


    雖然比較主觀的匯報,有找理由找借口嫌疑,但也有可取之處,至少其中有些問題,是這些親自參與之人才能感受到。


    鈴木知道鬆下的意思,但還是先聽取了鬆下對町田匯報的轉述,這才開了口。


    “江村君的匯報,與町田君所述出入不多,不過在他的匯報中,確實夾雜了很多主觀的感受,他認為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對手裝備上的犀利……”


    說到這裏,鈴木也有些無奈,原本,以國力、技術等等而言,這本應該是他們占優的地方,但因這因那的原因,結果卻是對方拿看占盡優勢的武器,壓著他們在打。


    鬆下點頭,道:“此次裝備的選取上,確實有所失誤,原本以為能發揮大用的衝鋒槍,結果卻是連對方都打不到……”


    “…不不不…”鈴木直接擺手搖頭,道:“我們缺的並不止這些,我們從對待此事的態度、想法、理念乃至認知等等上,便已經與對手差了一大截。


    可能跟我們並非戰鬥部隊出身有關吧!我們看待此事,還僅僅局限於槍械的火力、射程等等這些,當然,並不是說與這些無關,但此事並不止涉及這些東西。


    我轉述江村君對戰場上的一些情景描述吧!第一幕,我們的士兵手持銓動步槍,與手持半自動步槍的敵人,在稻田中對射。


    稻田中,有大量稻禾遮擋,是很難發現敵人準確位置的,隻能往大概方位射擊,而對手至少是與我們同等素質的士兵,所以我們幾乎隻有一槍的機會。


    一旦槍響,你的大概位置便會暴露,對方可連續多發,往你所在位置進行射擊,所能覆蓋的範圍更大,命中幾率更高,江村君與町田君手下,至少有十幾人是因此而造成的傷亡。


    在武器層麵,一點不算大的差距,在同等水平的對手之間,便造成了如此慘痛後果,這可能是我們從未清晰認識到的。


    第二幕,是天將暗未暗之時,對方槍械使用了特殊工具,削減分散了槍聲,還幾乎削減了槍全部焰火……”


    鈴木將那副場景詳細描述了下,又道:“這裏我想說的,並非雙方裝備上的差距,而是對麵對戰場時機的把握,一點小小優勢,被對手玩出花來,並借機擺脫甩開我們。


    這可不是什麽撞大運,對方從開始,便選擇了走大片稻田這種環境,應該便是基於自身情況,刻意而為,不管槍焰區別,是對方提前謀算,亦或敏銳抓住時機,都…”


    鈴木有些無奈的緩了緩,才繼續道:“另外,差距不止在這些上,說雙方素質在同等水平,都有點自誇了,對方身體素質、槍械射擊這些肯定不遜於我們出動的兵卒。


    而在配合、戰術、協同等,更是遠優於我們臨時抽調組建小隊,再多的便不說了,能肯定一點,在這種小規模武裝衝突中,對方遠強於我們。


    造成這一切的差距,並非幾支槍那麽簡單,對方為何組建戰力這麽強的小隊?為何費盡心思金錢專門妍究配備這些武器?甚至為何去研究各式各樣的戰術?


    我們真正所欠缺的,是對這些問題背後答案的認知與探索,甚至是出現這些答案的根源,也就是我說的認知、思想……”


    鬆下聽著鈴木這般長篇大論,也陷入深深沉思之中,此言一提,他也意識到問題所在,之前暗藏心底的憤怒,轉為深深的不安。


    恍惚間,不知失神多久,回過神來,鈴木早已訴說完畢,正靜靜看著,麵色有幾分慘白的他。


    給了個歉意的眼神,鬆下正了正神,詢問道:“鈴木君,聽你剛才話中的意思,今天所遇之敵,應該是一支常備或成建製的專業武裝人員對嗎?”


    鈴木點頭,道:“這是江村君的反饋,據他所言,對方配合的默契與嫻熟程度,絕非是臨時性拚湊而成。另外,根據其他一些情報消息顯示,對方也疑似組建起這樣一支武裝力量。”


    鬆下長長呼了一口氣,滿臉苦笑,道:“說實話,這對我們,很可能是一股極具威脅與破壞的勁敵,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信心,在此次交鋒中……”


    鬆下沒說全乎,但鈴木感受到了他言語中的不安乃至惶恐,一時也有些沉默,好一會兒才稍調整好心態。


    “在城內,我們應該能占一些地利,而且對方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將大量人手藏入城中,我們的優勢應該不小,不然對方也不至於這般藏頭漏尾。


    至於我所言這些,問題確實存在,但短時間內難以根本上解決,隻能盡力想辦法彌補,大不了,動用些特殊東西彌補,這點,我來想辦法解決!”


    看著目中凶光閃爍的鈴木,鬆下感覺,對方比他還要激進,他現在反倒是有點,變得像對方以往那般畏畏縮縮了。


    可能也不是錯覺,畢竟伴隨著局勢的變化,各自的境況也在變,以前認為守住一畝三分地即可,但現在發現敵人威脅太大,不主動消除,很可能打得他們……


    ……


    “…嘀嘀…嗶嗶…”


    車水馬龍的街頭,人來車往,暑氣已消,熱浪未及的清晨,也顯得頗為熱鬧。


    城外的硝煙,城中的血案,僅是報上吸引眼球的噱頭,茶餘飯後的談資。


    生活照舊,或者說也不得不照舊,這往來不息的人群裏,有幾人不是在為了生活奔走?


    “…唉喲…是不是回去取點衣服帶過去?這段時間幹脆睡辦公室裏,或者幹脆在宿舍跟你們擠擠得了。”


    “昨了主任?是不是又出啥子事了?”聽見後座年齡稍長男子叫苦,副座一名利落短寸青年探出頭來詢問。


    年長男子聞言,把手上的報紙折了幾下,遞了過去,示意對方看看其上內容。


    “這個地方?南京來的人,聽說好像在這附近有活動過,難不成這是他們搞的?這下手可真狠呐!”


    看著報紙上報道的凶案,投機商老板,大白天在弄堂中遭凶徒刺死,棄屍藏於垃圾堆,家中被洗劫一空,巴拉巴拉。


    “主任,您是怎麽看出,這是南京來人做的?我怎麽瞧,也瞧不出來這點啊?”


    青年左看右看,看了好幾遍,最終一臉沮喪的抬頭,向中年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中年聞言,從旁邊取出了另外幾張報紙,遞了過去,都是對此案子的報道,青年看了,但還是未發現什麽貓膩。


    “動動腦子好吧!咋天的案子,今天首次登報,案發的過程、原由始末、案件的性質這些,刑登的基本雷同一致。


    這說明什麽?說明此事要麽有人授意報社此般報道,要麽巡捕房那邊,已經定了,並往外放出了這些所謂內部消息。


    前者不用多言,這麽做,其中肯定有貓膩。後者的話,這種性質惡劣的案子,正常他們捂著蓋著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放出這麽多消息由這麽多報社這般大肆報道?


    再拋開這些不談,你看看對案子的描述,若屬實,至少也是一夥凶殘狡猾的惡徒所為,巡捕房有那麽大能耐,短短一天,甚至在更短時間內查清嗎?


    再看看描述,受害人習慣將錢財藏於家中,結果引來惡徒,遭洗劫一空,若屬實,說明這家人已經讓凶手掏幹淨。


    受害人沒什麽油水可榨了,再聯係上麵,凶手難查,你覺得巡捕房會那麽積極?這麽快速度查清這些問題?


    所以啊!從正常角度考慮,此事透著各種詭異,隻能說明事情不正常,那麽其中必有貓膩。


    這些報道的內容,不管由誰在背後搞鬼,其目的肯定是將此案性質,釘死在劫財上,不讓別人拿此案做文章。


    而目前在上海,此案涉及哪些人,才會讓租界巡捕房幫忙遮掩?再結合其他一些消息,結果不就呼之欲出了?”


    “…哦喔…”青年恍然大悟,臉上眼中盡是崇拜之色,中年臉上頗為受用,但嘴上卻有點虛偽。


    禿嚕好一番馬屁後,青年才正了正色,問道:“主任,您是擔心,日本人在那邊吃了虧,會轉過頭來找咱們的不自在?”


    主任點頭,道:“不得不防啊!至少到現在為止,沒聽說日本人占到過什麽便宜,說不準一個惱羞成怒,便轉頭拿我們當軟柿子,扭來出氣了!”


    “…唉…這路越來越堵了,下次換一條路線,在這路上瞎耽誤得越久,危險越高啊!”


    主任說完,也沒真讓司機調頭回去,主要是這人來貨往,根本調不開啊!車都快被擠停下了。


    “…咚咚咚…先生先生,要報紙嗎?今天的新報紙,有大新聞呢!”


    敲窗戶和呼喊聲,把主任嚇了一跳,仔細打量了四周幾眼,沒見異常異樣,這才鬆了口氣。


    “…我記得拉了簾子啊!”主任嘀咕了句,將窗戶搖下來點,買了幾份新報紙。


    待半大小子用毛巾將車窗敲過地方擦了幾下離開後,主任才鄭重其事將簾子掛上,試了幾下確認掛穩後,才拿起新報繼續看。


    “你看,這種小報的報道說辭都與大報社的一般無二,也能排除大報社通過渠道,獲得獨家內幕消息的可能,也證實了猜測。”


    主任將一份新報遞了出去,至於其中那份,手感好似稍厚了些的報紙,早已被其漏下去,坐在了屁股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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