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子時的白馬山山寨,從未如今夜這般喧鬧。


    此時,武鬆等人所住客房院外,數百名嘍囉已將院子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在最外圈則有百名弓箭手張弓以待。


    王青原本的打算是,先將武鬆等人拿住,再去逼宮蕭先達。為此,他特意調了一百人在大殿門外列陣,以阻止大殿內的人出援。


    從孫二的口中,王青也已經得知了武鬆獨闖金陣,斬殺了那托葉,力退金兵之事。不過,這反而更加堅定了他即刻動手的決心。


    雖然那托葉死了,但王青與代州金兵的聯係卻並未中斷。


    事實上,當初在和那托葉接上頭之前,王青先結識的是那托葉的副將,修武校尉阿虎裏。他甚至兩次混入代州城,和阿虎裏有過麵談,二人對於白馬山歸順一事也是一拍即合。


    如今那托葉一死,代州城主事的自然就成了阿虎裏,王青覺得如此一來,行事反而更加方便了。隻要能拿住武鬆等人,將其獻於阿虎裏,自然可以將功抵過,歸順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不過,蕭先達的出現還是令王青頗為意外。因為,平日裏,一旦過了日落時分,蕭先達從未離開過大殿。除非有緊急之事。


    然而事已至此,王青知道開弓已無回頭箭,而且他心裏也有足夠的底氣。


    話說這白馬山人丁過萬,而兵丁約有兩千五百人,其中五百是契丹人,皆以紅衣為裝,大多駐於大殿之內。


    餘下兩千人皆是漢兵,乃是由居民中的少壯男丁編練而成,共分為四營:長槍營、盾刀營、弓箭營和驍衛營。每營設統領一人,副統領二人,皆是從中挑選的武藝出眾者。其中驍衛營的兵丁多是獵戶、流兵出身,堪稱山寨中的精銳。


    而在四營之中,驍衛營和弓箭營的統領皆是王青的心腹,這正是王青的底氣所在。此時,圍住院子的正是驍衛營和弓箭營的人馬。


    “來人,將這些賊人拿下!”王青一揚手中鐵扇,同時往後退了一步。


    “我看何人敢動!”蕭先達雙目一瞪,厲聲喝道。


    他眼光到處,那隊正欲動手的兵丁不由地又退了回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弟兄們,我等皆為漢人,為何要聽從他一個胡人之命。”王青叫道,“今日隨我奪了這山寨,往後這白馬山就是我漢人當家做主了。”


    說話間,王青向左右使了個眼神,兩邊立時閃出二人,正是驍衛營統領葉榮錦和弓箭營統領呂子侯。


    見葉榮錦和呂子侯皆已擎刀在手,蕭先達心裏清楚,此二人一旦動手,其麾下的兵丁必然會一擁而上。


    “葉兄弟、呂兄弟,莫非二位也要造反嗎?”蕭先達雙目冷峻,死死地盯著二人。


    “大當家的,胡漢有別,在下身為漢人,也是迫不得已。”葉榮錦一臉為難道,“還請大當家的行個方便,否則就休怪小人不念舊情了。”


    “哦,葉兄弟也知道你我還有舊情。”蕭先達語氣緩和了一些,“那葉兄弟可知這是情從何來?”


    “大當家的,你於我救命之恩,小人自不敢忘。”葉榮錦道,“可你既為胡人,如今竊居我漢地,有鳩占鵲巢之嫌


    。如今倒不如先依了二當家之命,莫要逞強才是。”


    “是啊,大當家的,你乃胡人,而這山寨之中十之八九皆是漢人,日久之後,怕是難以服眾?”此時,呂子侯在一旁也道,“如今之勢,山寨漢兵皆已聽從二當家的號令,你又何苦如此呢?”


    “沒錯,我是乃胡人,而且我今日還要告訴各位兄弟,我是契丹人。”蕭先達朗聲道,“可我想問問各位,在這山寨之中,我可曾虧待過各位,山寨一直以來便是胡漢同居,已非一時一日,我可是一視同仁,何時曾厚此薄彼?”


    此言一出,保括葉呂二人在內,不少兵丁皆垂下了頭--蕭先達所言,的確並無虛言。


    “我還想再問問各位。”蕭先達決定趁熱打鐵,“所謂胡漢之別,莫非比各位兄弟,還有爾等家小的生死更要緊嗎?爾等皆可捫心自問,當初是為何上山的?”


    “葉兄弟,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當初上山之時,已是獨自一人了吧。”蕭先達又朝著葉榮錦道,“你難道忘了,是何人害得你家破人亡,又是何人救了你性命了嗎?”


    聞聽此言,葉榮錦不禁又垂下頭去,麵有愧色。


    葉榮錦當初本是山中的獵戶,家有雙親在上,還有一妻二子。生活雖稱不上富足,但憑借他出色的狩獵功夫,日子也算過得安穩。


    可隨著金兵的到來,噩夢隨之降臨。


    金兵洗劫村莊時,葉榮錦正好因為上山打獵才逃過一劫,可待他看見村中火起趕回家中時,父母妻兒已盡遭毒手。


    怒火中燒的葉榮錦為尋金兵複仇,在山道旁蹲守了一天一夜,終於等到一隊押送糧草的金兵。


    他先是用弓箭射倒了七八名金兵,接著持刀殺出,又奮力砍翻了數人。怎奈,金兵太多,他最終寡不敵眾,陷入重圍。


    葉榮錦本已抱定了必死之心,苦戰之下雖多處受傷,猶死戰不退。危急時刻,蕭先達正好帶人路過,隨即殺出,擊退了金兵,救下了葉榮錦。


    那時的白馬山山寨,人馬不過千餘,也未分作四營。蕭先達見葉榮錦身手不俗,又有一股悍勇之氣,便命他為漢兵頭目,統領山寨的漢人兵丁。


    蕭先達不僅於他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德,葉榮錦心中又豈能不知?


    況且,山寨中的兵丁十之六七皆是為了躲避金人才上山入夥,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者也不在少數,能於山寨中得安身之所,皆是拜蕭先達所賜,眾人心中又豈能不知。


    葉榮錦雖然依舊舉著樸刀,卻遲遲未動。


    他雖然已決定跟隨王青起事,但要讓他恩將仇報,對蕭先達動手,他卻於心不忍。


    “各位兄弟,休聽他巧言令色!”王青一看情勢有些不對,連忙道,“若是真如他之言,胡漢皆一視同仁,那山寨中為何會有大殿之禁?我等漢人憑什麽就不能居於大殿之內?這難道不是厚此薄比,胡尊漢卑嗎?”


    “是啊,我等漢人平日裏連大殿都進不得,這還說什麽一視同仁。”此時,孫二也在一旁幫腔道。


    一時間,兵丁群中也是一陣鼓噪。


    這大殿之禁確實是蕭先達繞不開的一道坎,也正是王青


    敢於鋌而走險,發動兵變的依仗之一。


    因為他知道,一直以來,這個大殿之禁在山寨眾多漢人心中是根刺。雖然平日裏皆不明言,卻始終如鯁在喉。


    “大殿之禁確有其事,但各位兄弟可曾想過,居所之別隻是先後之分而已。”蕭先達道,“倘若我真是厚此薄彼,乃至行胡尊漢卑之事,為何沒讓各位披發易服?眾兄弟之中,在金人治下生活過的應該也不少吧,試問那些女真賊人又是如何對待爾等的?”


    說話間,蕭先達話鋒一轉,突然朝著呂子侯道:“呂兄弟,你終日裏裹著頭巾,可否將其中緣由告之眾位兄弟呢?”


    聞聽此言,呂子侯一臉尷尬之色,還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原來,這呂子侯本是雁門關陽武寨的一名步軍都頭。靖康初年,金兵來犯時,孤立無援的雁門關九座兵寨有七座不戰而降,其中就有呂子侯所在的陽武寨。


    投降金兵之後,陽武寨一千餘人便被金人收編成了“簽軍”。呂子侯起初以為,做“簽軍”也沒什麽,無非是換個主子領軍餉而已。


    但歸降之後,金人隨即就下了披發令,命令所有“簽軍”必須披發,以從金製。


    話說這披發,也並非將頭發披散開來這麽簡單,而是要將頭頂前部和兩鬢之發盡皆剃光,再將腦後之發梳成兩條發辮,再由其垂下。


    這“披發”之令也令投降的宋軍士卒大為不滿,多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易毀傷”為由拒絕。金人則強令執行,並斬殺了十餘名堅決不眾者,以敬效尤。


    迫於金兵之威,呂子侯也不得不忍辱剃發。


    給果,留發不留頭之令最終激起了“簽軍”兵變,九寨之中先後有五個兵寨的降軍因此反水,一時間金兵不得不四處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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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心有怨言的呂子侯也趁亂而動,他聯絡了寨中其餘幾位都頭,聚集了七八百人趁夜起事,反出了兵寨。


    可惜,隨著代州金兵的到來,這場“簽軍”的反抗很快被剿滅,呂子侯和十餘名宋軍奮力殺出重圍,一路南逃,這才到了白馬山。


    因呂子侯做過宋軍軍頭,又箭法不俗,熟知軍務,蕭先達不僅將其收留於山寨,還委以弓箭營副統領的之職。


    這一晃已有八九個月了,呂子侯在山寨中混得風生水起,還因教訓箭法有功,又幫助山寨打造出了破甲錐,得以升任弓箭營統領一職,成為漢兵四營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是,他頂上被削去的頭發依舊還未長回到足以束發的長度,所以隻能終日裏裹著頭巾,以掩其醜。


    這“披發”之恥,他又豈能忘記。


    “這披發易服當然是奇恥大辱,此乃金賊罪不可恕之證。”孫二此時道,“莫非大當家的也學那金賊,強迫我等披發不成?”


    “哦。你也知此乃是奇恥大辱,是金賊之惡?”蕭先達等的就是孫二此言。


    “當然!”孫二還在得意。


    “既然如此,我今日也不妨告訴眾位兄弟。”蕭先達陡然提高了嗓門,“欲令各位甘受披發易服的不是我,而是這位王青,王二當家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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