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片楊樹葉飄然落下。


    袁淳風一動,柳如煙也出手了。三枚飛刀破空而去。


    陸雲中除了露出驚愕的眼神,什麽也做不了,也來不及做。


    他看著袁淳風突然朝自己襲來,又看著三道寒光掠過。雖然他能以聽息之力辨別出武功的高低,但對來襲之敵卻無半分招架之力。若不是柳如煙及時出手,他已經被袁淳風一掌擊中。


    而且,陸雲中也沒弄明白,康王為何突然就痛下殺手。


    他沒想明白,可康王已經明白了。


    就在陸雲中說出“元祐太後”四個字時,康王就徹底明白了:對方是在詐自己。


    這是陸雲中情急之下露出的一個破綻,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這是個破綻,他隻是想以元祐太後來壓康王就範。


    可他沒想到的是,已經北狩的官家趙檀根本不可能知道元祐太後的下落,更加不可能知道她又被尊為太後,有垂簾之威了。


    他還是低估了康王。


    在他們眼裏,康王實乃奸猾之輩,且生性多疑。但也正是因為多疑奸詐,所以他即使身處絕境也不會放過任何可疑之處,在其深不可測的城府中,亦有常人難及的冷靜。


    陸雲中隻是出現了一個看似不經意的失誤,就已將自己陷入死地。


    好在,隻是一瞬間,柳如煙已從天而降,秋水出鞘,擋在了陸雲中身前。


    方才,她以三枚飛刀逼退袁淳風,暫時救下陸雲中。但此刻,她心裏也清楚,要想徹底保住陸知州的性命,必有一番惡戰。


    袁淳風仔細打量著柳如煙,雖然眼前這女子以黑紗蒙麵,但他卻越看越眼熟。尤其是那對明眸,還有她手中那把長劍......


    “嗬嗬。”袁淳風冷笑了一聲,“原來是你這小娘子,真是冤家路窄啊。當日在杭州讓你僥幸逃脫,今日看你還能往哪裏逃!”


    柳如煙明白,袁淳風已經認出了自己。


    “姓袁的,久違了。”柳如煙索性也不再掩飾,“虧你也自稱一派掌門,卻是個反複無常,賣主求榮的三姓家奴,實乃我中原武林之恥。”


    “袁統領,休要與此等賊人費口舌。”夜色中,康王麵色森森,“陸知州矯詔謀逆,犯上作亂,罪不可赦,就地誅殺!”


    “遵命!”袁淳風應了一聲之後不再言語,一運掌力,複又撲來。


    自依附了康王之後,袁淳風至今還寸功未立,他也知道,今日正是立功的大好機會。所以,一出手就毫無保留,殺招盡出。


    此時的袁淳風已身附四枚靈環,兼具三大高手之力,一雙鐵掌,配上雲宗門精妙的身法,再加上玄空連綿不絕的內力,已是當今武林中剛柔並濟的巔峰之人。


    隻見他一掌擊出,不僅如龍行九霄,力大勢沉,且掌中暗含無數變化,似萬馬奔騰。


    柳如煙深知袁淳風已今非昔比,不敢怠慢,急挽劍花,一招“雪擁藍關馬不前”。劍鋒過處,寒光連綿,如雪花漫天。


    自從在蘇堤解劍之後,柳如煙的無涯劍法招式未改,但其對劍意的領悟已不可同日而語。


    之前她多是以招謀意,


    以精妙的招式勾勒出詩句的意境,如今,她卻已是招未出,意先行,劍隨心出,招隨意行,更加揮灑自如,隨心所欲。


    隻見黑夜之中,袁淳風的掌法幾乎風雨不透,遮天蔽日,攪動得四周風沙翻湧。康王和陸雲中雖然早已退出三四丈開外,但依然感到胸悶氣短,衣襟也被震得一陣亂顫。


    然而,在這狂飆之中,柳如煙身劍合一,卻如海燕般在浪間飛舞。秋水嘯鳴不斷,劍光劃過夜幕,卻絲毫不亂,反而如在天幕中筆走龍蛇,揮毫潑墨。


    轉眼之間,二人也戰過三十餘招,袁淳風臉上漸漸有些掛不住了。


    想自己在康王麵前首度出手,若是久戰之下還拿不下一個小娘子,還有何臉麵自稱高手,又有何資本去邀功請賞。


    想到此,袁淳風暗催內力,突然雙足一點,騰身而起,雙掌齊出,直奔柳如煙的劍光而去。


    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卻已蓄滿了十成鐵掌之力,卻又暗藏了雲宗門中最詭異的一招身法。


    袁淳風看似雙掌前出,身如利箭穿雲,但眼看掌風即將觸及到劍光之際,他的身形卻像遊龍繞柱般突然蕩開。


    這詭異的一蕩,袁淳風整個人如巨蟒翻身,瞬間避開了柳如煙的劍鋒,卻從其身側襲來。而隨著身形變化,袁淳風的雙掌也飛旋如槳,破空而至。


    柳如煙萬萬沒想到,袁淳風淩空出掌,行至半途猶能變幻出如此身法。眼見他雙掌斜刺擊來,收劍招架已是不及。


    柳如煙臨危不亂,身形向側後急倒,看似如斷線之鳶,實則就勢躲過來掌的同時,腳踏淩波,挽劍如柳,在敗退之間竟使出了一招“穿花貼水益沾巾”,劍鋒如飛燕抄水般突然乍起,直刺袁淳風的腰間。


    眨眼之間,二人皆在刀尖上走了一回。


    袁淳風未料到,自己如此變招居然也被柳如煙避過,不禁心裏暗歎,這小娘子的身法端是了得。


    不過,柳如煙雖然堪堪避過這招,但袁淳風掌力之雄渾也超出了她的想象,方才隻是被掌風波及,自己也頓覺氣血翻湧。


    此時,袁淳風已然氣極敗壞,見柳如煙劍鋒刺來,他不退反進,翻掌硬抓來劍。


    早在杭州州衙時,柳如煙就已經知道他一雙鐵掌的厲害,此刻自然有所準備。她手腕急抖,頓時劍影如漣漪泛起。


    原來,前番回到豹林穀時,柳如煙曾特意向恩師無涯子請教過,如遇上鐵掌硬拿長劍的對手該如何應對。無涯子當時隻說了一句:劍有形,但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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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水如波,影影綽綽。


    可劍依然被袁淳風拿住了。或者說是被他擒住了。


    隻見劍影之中,袁淳風的一對鐵掌卻突現拂浪之姿,又似掬水之態,翻轉之間居然將劍影罩住。掌雖未觸劍,柳如煙卻隻覺手腕一振,一股無形之力從劍身傳遞而來。


    “撒手!”隻聽得袁淳風大喝一聲,雙臂一振,頓時秋水嘯鳴似泣,劍影凝結,化成一道寒光飛向了半空。


    柳如煙尚在驚愕之中,袁淳風翻掌急進,一掌正中柳如煙前胸。


    秋水尚未落地,柳如煙卻已經倒飛出去,人還在半空,麵


    紗飛散,一口鮮血已從她口中噴出,


    嬌柳之身,如花墜地。


    “煙兒!”黑夜之中,猶如一聲驚雷炸響。隻見一道黑影,雙道寒光呼嘯而至。


    袁淳風剛想趁勢上前,先結果了柳如煙,再取了陸雲中的性命。卻忽然聽到了一個他熟悉卻又恐懼的聲音。


    緊接著,一道勁風從側後襲來,袁淳風急忙側身暴起,同時雙掌回旋,以全身內力使出搬攔之式。


    他知道,發出聲音之人有多厲害,他更知道,這一聲暴喝意味著什麽。


    镔鐵雪花刀從袁淳風肩旁掠過,饒是他已用盡平生之力,將掌力已經運到了極致,這一刀依然劈開了他的掌風。


    若不是他全力暴退,這一刀的後果不堪設想。


    袁淳風沒有猶豫,他知道武鬆不會善罷甘休。隻見他腳下連點,騰挪不斷,轉眼間已奔到康王身邊。


    此時,康王也已經聽出了武鬆的聲音,更看到了武鬆劈向袁淳風的那一刀,一時間,種種回憶在他腦海閃過,不禁嚇得靈魂出竅。


    好在袁淳風反應機敏,也沒忘了他的護駕之責。他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了康王的肩頭,用盡全身之力拔地而起,向山門飛去。


    已經殺紅了眼的武鬆豈能罷休,他一運馭風之力,提刀就要追去。此時,亥言卻出言阻止了他。


    “武都頭且慢,還是先救柳娘子要緊!”


    亥言的話也瞬間將武鬆驚醒,他才意識到柳如煙還生死未明。而他即使追上了袁淳風二人,也未必就能立斬此賊。


    武鬆強忍怒火,收起戒刀,急忙奔向了柳如煙。


    柳如煙的嘴角依然殘留著血跡,即使是在夜色裏,也看得出她已麵無血色。待武鬆將她緩緩抱起,急喚了幾聲,她才慢慢睜開了雙目。


    看著懷中的柳如煙氣若遊絲,武鬆一時間不知所措,血火的雙目中已是淚光閃動。


    “煙兒,煙兒,你......”武鬆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說不出話來。


    “哥哥......”柳如煙勉強叫了武鬆一聲,卻似乎再也沒了力氣,一頭歪倒在武鬆懷裏。


    武鬆見狀,更加沒了主意,隻是不斷地喚著煙兒的名字。


    此時此刻,還是亥言保持著足夠的冷靜。他連忙上前探了一下柳如煙的鼻息,又號了號她的腕脈,心裏稍稍安定下來。


    “武都頭,你先別急。”亥言緩緩道,“柳娘子內息尚還平穩,一時半會兒應無性命之憂。隻是所受內傷不輕,需及時醫治才行。”


    “那你可會醫治?”武鬆眼巴巴地望著亥言。


    亥言搖了搖頭。他心裏清楚,武鬆是情急之下方寸已亂,已經忘了自己有靈律在身,不得幹涉人間生死。


    亥言沉思了片刻,突然對武鬆道:“眼下之計,或許隻有一個人可以救娘子。”


    “何人?”武鬆眼光急切。


    “普掌門。”


    亥言此言也立時讓武鬆清醒了許多。“對,那事不宜遲,我等即刻出城,直奔相州。”


    “是要快些,不然可能出不了城了。”亥言緊接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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