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下,雪花戒刀亮如爛銀,光可鑒人。


    焦溪感覺到卻是陣陣寒意,從脖頸涼到心底。


    作為焦嶽大師的師弟,棲霞派焦字輩弟子,他雖然入門不算早,但在門中也已修行了近二十年,一身功夫在整個棲霞派中也屬於頂尖高手之列。不然,師兄此番也不會帶他一起下山。


    可是,方才隻是一招之間,他不僅手中長劍被削斷,還瞬間就被武鬆刀架脖頸。自出道以來,他還從未遭遇過如此窘境。


    其實,焦溪並非是武鬆刻意挑選的目標,一切隻是因為他距離焦嶽最近,還試圖出手相助。


    武鬆原本是想以最快的速度擊破焦嶽,拿到解藥。但在焦嶽和焦溪這一退一進之間,他瞬間變招,先擒住了立功心切的焦溪。


    焦嶽此刻才明白,為何自己三名弟子會在一招之內就失了兵器。


    “解藥!”武鬆冷冷道。


    焦嶽盤算著眼下的局麵,小師弟焦溪在對方手裏,另外兩位師弟焦雲、焦木武功略高於焦溪,但即便是三人聯手也未必能救下焦溪,何況自己還投鼠忌器。


    可若是交出解藥換回焦溪,這沈大官人所托之事也就無望了。他出來前誇下的海口,也將成為笑柄。


    “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要找沈大官人的麻煩?”焦嶽決定先緩和一下氣氛。


    “知道打不過,就開始套近乎了。”亥言此時走了上來,他心裏也在盤算,若是能不打自然最好。但嘴上卻一點不客氣。


    “那我且問你,可識得青城派令虛道長,可聽聞過南少林靜覺大師?”亥言問道。


    焦嶽心裏一驚,心道這兩位皆是名震江湖的人物,當世武林的絕頂高手。


    “兩位當世高手,老衲自然識得,不瞞小師父說,老衲和靜覺大師有過數麵之緣,也曾相談甚歡。算是朋友。”焦嶽回道。


    “哦,那就好辦了。”亥言微微一笑,“敢問大師,你的功夫相較靜覺大師如何?”


    “靜覺大師乃南少林羅漢堂首座,武功蓋世,豈是老衲所能相提並論。”焦嶽道。


    “大師倒也有幾分自知之明。”亥言道,“那你可知靜覺大師現在何處?”


    “嗯......聽聞他北上抗金,率武林群雄在黃河以北屢破金兵......”焦嶽道。


    “看來你的消息還算靈通,可惜......”亥言故意欲言又止。


    “有何可惜?”


    “可惜,靜覺大師一世英雄,竟交了你這種朋友。”亥言道。


    “小師父何故出口傷人?”


    “怎麽,你不服氣?”亥言眉毛一挑,“你難道不知自己已鑄成大錯,他日必為江湖所不齒?”


    “老衲何錯之有?”


    “助紂為虐,此其一,暗箭傷人,此其二,執迷不悟,此其三。”亥言道,“難道還嫌不夠?”


    “你......你莫要血口噴人!”焦嶽何時被人如此麵斥過,何況還是個似未成年的小和尚,臉上已是掛不住了。


    “誒,你先別急,待我一一道來,定叫你心服口服。”亥言依舊表情輕


    鬆,不急不惱。


    “沈大官人請你援手,你可曾問過緣由。若是他讓你殺人放火,打家劫舍,濫殺無辜,難道你也一一照辦?”亥言道,“若他本是大奸大惡之徒,身負累累血債,你也不問是非?”


    “你所言可有證據?”焦嶽道。


    “證據就在他身上。”亥言道,“倘若不信,你我可以一同與他當麵對質。”


    “光憑你幾句話,讓老衲如何信你,又豈能輕易讓爾等去見沈大官人。”焦嶽心裏已有幾分猶豫,但嘴上還是不肯退讓。


    畢竟,此番來之前沈束曾許下重諾,但能救下小郎君,沈束就出資給棲霞寺中佛像重塑金身,並布施一萬貫作為供奉。


    “所以,你這就叫執迷不悟。”亥言歎了口氣,“哎,想那靜覺大師何等英雄,卻是交友不慎。他日重逢,又該如何開口言及此事?”


    “莫非你和靜覺大師也相識?”焦嶽心裏更加有些慌了。


    “何止認識,你眼前這位。”亥言指了指武鬆道,“就是和靜覺大師並肩殺敵,威震河北之人。”


    “有何憑證?”


    “憑證?”亥言扭頭看了一眼武鬆道,“他要憑證,要不你給他看看。”


    武鬆一愣,心裏道,我和靜覺大師相識不假,並肩殺敵也不假,可眼下又何來什麽憑證?


    見武鬆怔在原地,亥言笑了。


    “靜覺大師曾將金剛指傳授於你,莫非你忘了。”亥言衝武鬆擠了擠眼晴。


    這下武鬆終於明白了,亥言是讓他再露一手。


    武鬆心裏道,也好,這幾個和尚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再如此耗下去,口舌之爭怕是最終還是要以傷人為終。


    武鬆掃了一眼四周,發現焦溪手裏還握半把長劍,隻是劍刃上半段方才已被自己的戒刀削斷了。


    “借你長劍一用!”武鬆伸出左手,朝焦溪道。


    焦溪一愣,將劍遞了過來。隻見武鬆並未接過劍把,而是三指一掐,捏住了半截劍刃。


    武鬆看了一眼亥言,亥言笑得很放鬆。


    “得罪了。”話音剛落,隻見武鬆三指運力,猛然一扭,殘劍一折兩段。


    其實武鬆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以指斷劍,更加不會什麽金鋼指。他隻是記得亥言說過,他的原息之力已突破地重之境,所以索性全力一試。


    靜覺的金剛指,焦嶽也曾經有幸見過。


    那是在九年前的一次佛會中,二人在閑暇之餘曾論及武功,因焦嶽一直仰慕少林武功,恰逢靜覺剛剛練成金剛指。所以,靜覺也當麵露了一手,以雙指連擊一塊鵝卵石數下,鵝卵石瞬間化為碎石。焦嶽當時歎為觀止。


    但眼前的這一幕卻更令他瞠目結舌。


    要知道,焦溪這把劍雖不是什麽神兵,但亦是精鋼打造,百裏挑一的利刃,比之鵝卵石更是硬出數倍不止。


    可在這大漢的手中,確切說是在指間,卻如竹木一般,一折即斷。如此指力,怕是靜覺大師也自歎不如。


    此人究竟是誰?焦嶽心裏暗道,少林功夫一向不外傳,尤其是金剛指這樣的絕學,更加不可能輕易傳於


    外人。


    焦嶽不禁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武鬆,那一頭短發又引起了他的猜測:此人看上去也曾經是出家人,而能有如此高深武功的和尚多半是出自少林。


    難道他真和靜覺大師有莫大的幹係,若果真如此,得罪他倒也罷了,得罪了南少林怕是自己擔待不起。


    想到此,焦嶽收起了長劍,單掌施禮道:“好漢真和靜覺大師相識?”


    “我武鬆向來不喜攀權附貴。”武鬆道,“不過,靜覺大師英雄俠義,義氣為先,我自然認他這位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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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武鬆的口氣,與靜覺非但認識,而且二人之間也是平輩相稱,並無尊卑之別。焦嶽心裏不禁又是一驚,心裏道,在江湖中敢和靜覺稱兄道弟的沒有幾個,何時又出了眼前這位好漢。


    “若閣下真是靜覺大師的朋友,那請恕老衲方才多有得罪。”焦嶽道,“所謂天下江湖本是一家,我等也莫再傷了和氣。”


    “那還不快把解藥拿來!”柳如煙在一旁道。


    “這位女施主莫急,待老納親自為那位女施主解毒。”焦嶽已經變得和顏悅色。


    “難道這解藥還有什麽講究不成?”柳如煙眉頭一皺。


    “女施主有所不知,這鏢上之毒乃是本門秘製,即使有解藥也需要配合推宮行血之法,方可祛除毒性。”焦嶽客氣道,“非外人可解也。”


    柳如煙將信將疑地看了焦嶽一眼,不過轉念一想,他師弟還在武鬆手裏,料想他也玩不出什麽花樣,才收起了秋水劍,做了個請的手勢。


    焦嶽為了表示誠意,索性將手中長劍也交給了一旁的焦雲師雲,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亭中。


    武鬆依然未動,刀架在焦溪的脖頸之上,目光卻盯著焦雲、焦木。


    焦嶽來到亭中,剛走到翠荷跟前,卻突然愣住了。


    他先是俯身察看了一下翠荷的傷口,又盯著翠荷的臉仔細端詳了一番,看得翠荷已然露出羞澀之態。


    接著,他又單掌施禮道:“恕老衲冒昧,可否讓老衲與施主把一下脈?”


    翠荷已經有些不好意思,隻得抬頭望向柳如煙,直到柳如煙點了點頭,她才將自己的右手伸了過去。


    焦嶽右手搭脈門,左手一撚胡須,閉上了雙目。


    少頃,隻見他雙目睜開,臉上疑惑更甚。


    “敢問女施主,你是否喂過她什麽丹藥了?”焦嶽扭頭朝柳如煙問道。


    “喂過,是奴家隨身所帶的解毒丹。”柳如煙回道,“莫非有何不妥嗎?”


    “哦,可否讓老衲看看?”


    柳如煙稍有猶豫,還是從懷中掏出了那瓶玉露丹,遞給了焦嶽。


    焦嶽接過藥瓶,拔了瓶塞,放在鼻下一聞。


    “敢問此藥可是玉露丹?”焦嶽臉色一變,問道。


    “你是如何知道這丹藥的名字?”柳如煙也吃了一驚。


    “此藥可是五毒教之人所贈?”焦嶽又問道。


    “正是!”柳如煙道,“如何?你也認得普掌門?”


    “哎呀。失敬失敬!”焦嶽頓露惶恐之色,“老衲這真是班門弄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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