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相州出發,眾人一連七日曉行夜宿,風雨兼程。直到今日才有了閑情,定定心心地坐下來吃這一頓飯。


    雖然被那年輕人一時攪了興致,但一來,亥言也未吃虧,還過了把鬥嘴的癮;二來,眾人皆是行走江湖之人,本就不太在意這些口舌之爭。


    盡管經掌櫃隨後提醒才得知,那年輕人居然是揚州知州的衙內,但眾人也未太放在心上,反正明日一早就要離開此地。


    所以,這一頓酒飯足足吃了快兩個時辰,直到戌時已過,方才作罷。而此時,就連武鬆也已有了幾分醉意。


    不過,剛一走出酒樓大門,武鬆立時就清醒了。


    晚風迷離,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窺視著他們。


    “煙兒,似乎有人在跟蹤。”走在回客棧的路上,武鬆低聲對柳如煙道。


    武鬆的警覺向來是常人所不及,方才一出酒樓,他就察覺出周圍有不少習武之人。當時未出聲,隻是還無法確定這些人是為何而來。


    此刻,果然有人一路尾隨,武鬆這才告訴了柳如煙。


    “哥哥打算如何應對?”柳如煙悄聲問道。


    一聽有人尾隨,柳如煙也立即猜到了可能和那個衙內有關。她並不想在此生事,以免耽誤了行程。況且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若真是衙內的人,還是盡量不惹為好。


    “我等隻是路過此地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不是還有正經事在身嘛。”武鬆道,“隻要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


    柳如煙朝亥言微笑著點了點頭。她本以為,以武鬆的性格,有人找上門,勢必不會輕易罷休。如今看來,武鬆卻也是知輕重的。


    武鬆無意招惹麻煩,但麻煩還是來了。


    待眾人行至一僻靜街口,身後尾隨之人也不再躲躲藏藏,直接現了身形。


    “前麵的諸位,請留步!”隨著一聲喊叫,三名漢子擁著一人追了上來。


    當中那位正是方才在酒樓上的那位年輕人,也是掌櫃說的揚州知州的衙內。


    “諸位,在下陸知恩,方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那年輕人拱手道。


    “這位也是本州知州的衙內。”旁邊一名頭戴結式襆頭的男子補充道。


    和剛才在酒樓上聲色俱厲相比,此刻的陸衙內如何換了一個人一般,變得謙遜有禮起來。


    原本聽到身後那聲叫喊時,武鬆已經做好不得不動手的準備,此時也有些意外。


    亥言見陸知恩一臉和氣,也是有些吃驚,不知對方變臉如此之快,究竟意欲何為。


    “這位小郎君,哦,應該是陸衙內。可是方才之辯還意猶未盡,小僧隨時奉陪。”亥言嘴上依然是綿裏藏針。


    “小師父誤會了,方才在酒樓之上,的確是在下過於莽撞了。”陸衙內道,“如有冒犯之處,萬望見諒。在下此來,是有一事相求。”


    “陸衙內有何事,直說便是。”武鬆不想在此過多糾纏。


    “嗯,此處不是說話之地,諸位可否隨我到州衙一敘?”陸衙內欠身道。


    亥言是越聽越糊塗,饒是他聰明絕頂,也一時不知道這陸衙內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武鬆給亥言遞了個眼色,又看了柳如煙一眼。


    俗語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來者強弱


    ,武鬆總能見招拆招。但眼下,來人先硬後軟,繼而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卻又態度謙和,著實讓武鬆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衙內,我等隻是路經此地,明日一早還要啟程趕路。登門打擾恐多有不便,還請衙內見諒。”柳如煙不卑不亢,拱手道。


    “爾等好大的架子,我家衙內好言相請,爾等卻推三阻四,莫非要等人來拿不成?”陸知恩身邊那名頭戴襆頭的男子麵露不悅。


    “休得無禮!”陸知恩連忙喝斥道,“此處豈有你說話的道理。”


    那男子連聲稱諾,低下頭不再敢多言。


    “諸位,在下今日之請的確有些唐突,但請諸位相信,在下絕無歹意。”陸知恩道,“若能得諸位撥冗前往,必定感激不盡。”


    眼見陸知恩一臉誠懇,亥言心裏道,若是他果真不懷好心,執意用強,恐怕也不會隻帶三個人來了。或許是真有事相求?


    可他堂堂知州衙內,與我等又是初次見麵,又會有何事能有求於我呢?


    最終,還是壓抑不住的好奇心占據了上風,亥言決定去一遭。反正有三大高手在,就算出事,百八十個廂軍根本不在話下。


    “那恭敬不如從命,陸衙內就請頭前帶路吧。”亥言道。


    說著,亥言還衝武鬆擠了擠眼,然後大搖大擺地朝陸知恩走去。


    既然亥言已經開口應下,武鬆和柳如煙也不便再說什麽。


    “你就不怕其中有詐?”走在路上,武鬆低聲問亥言。


    “有何可怕,不是有你在嗎?”亥言道,“我就不信,這揚州州衙之內還有人敢挑戰當世三大高手,那不是自討苦吃?”


    “小鬼和尚,萬一打起來,你又不用動手。隻會看熱鬧。”武鬆斜了亥言一眼,“找事你卻是最在行。”


    “我的好師兄,一位衙內為何要相求於我等素不相識之人,你不覺得有些不尋常嗎?”亥言道。


    “是有些古怪。”


    “那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麽?”


    “想,但我等有要事在身,你不怕節外生枝,耽誤了行程?”


    “無妨。”亥言道,“那沈束歸隱杭州已經多年,在與不在也不差這兩日。”


    “那到時萬一要動手,你可別跑。”


    二人一路鬥嘴,不知不覺已走過三四條街,來到一座高牆大院旁。


    不過,眾人被領到的卻是一處小門邊,一看就非州衙的正門。


    進了角門,陸知恩領著眾人穿過一處花園,繞過回廊,來到了一處安靜的院子。


    此時的院子裏,隻有朝南的一間房屋還亮著燈。陸知恩將眾人領到房門前,然後先讓隨從退下,再叩門而入。


    屋中坐著一位男子,白麵灰須,年近花甲之年,頭戴東坡帽,上身齊膝大袖衣,下身肥管褲。


    “爹爹,這就是孩兒方才在樊樓遇到的幾位高人。”陸知恩施禮道。


    接著他又向武鬆等人介紹道:“這位便是家嚴,揚州知州陸雲中。”


    武鬆等人上前施禮,也一一通報了姓名。


    陸雲中起身還禮,並一一讓座,而陸知恩卻立在了他的身後,並未落座。


    “諸位,恕老夫冒昧,深夜請諸位進府,唐突之處,還請多擔待。”陸雲中彬彬有禮。


    “我等與陸知州素昧平生,不知深夜相請,有何指教?”亥言也是言語客氣。


    “聽我小兒說,這位小師父言鋒犀利,滿腹經綸,對眼下時局的見解頗有獨到之處。所以,老夫請諸位來,是想討教一二。”陸雲中又仔細打量了亥言一番。


    亥言表麵上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心裏卻也納了悶:這番恭維之詞怎麽就和時局扯上幹係了呢,我不就是嘲諷了一通趙檀那兒皇帝嘛。莫不成罵皇上還正中他的下懷?


    “陸知州,小僧隻是信口開河,有感而發,算不得什麽時局之論。”亥言道,“不知大官人究竟要問何事?”


    “聽小兒說,小師父對北狩之事頗為了解,但不知小師父對眼下國無君主一事怎麽看?”陸雲中道,“如今二聖北狩,偽齊當道,這大宋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此言一出,亥言也吃了一驚。心裏道,這陸知州究竟想幹什麽?聽他這口氣,不像是一州知州,倒像是哪個山頭的山大王。


    不行,我得探探這知州的底,可別在言語上遭了他的道,不然我亥言一世英名怕是要折在此地了。


    想到此,亥言佯裝驚訝道:“哎呀,我等山野百姓隨口議論兩句也就罷了,你身為朝廷命官,一州知州,當著我等之麵如此議論官家,怕是有些不妥吧?”


    “哈哈,小師父何必謙虛,以老夫看來,諸位怕也不是什麽尋常百姓吧?”陸雲中意味深長地一笑。


    “哦,何以見得?”


    “且不說諸位相貌不凡,一看就非等閑之輩。就算是諸位所乘的馬匹也絕非凡品,怕是大內之中也少有此等良駒。”陸雲中接著道。


    聞聽此言,武鬆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心道,短短時間,這陸知州居然已經查過我等的底細了,不管他是否懷有歹意,這手段也著實不低。


    “怪不得。”亥言咧嘴一笑,“原來陸知州已經差人查過了。嗬嗬,還真是有勞大官人費心了。”


    “還請諸位莫怪,實在是因為相求之事事關重大,老夫總該謹慎些才是。”陸雲中道,“你該不是以為老夫相請諸位是一時心血來潮吧。”


    “好吧,既然陸知州已經查過了,我等也就不再隱瞞了。”亥言慢悠悠道,“是,我等那兩匹馬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寶馬,但也隻是花重金買來的而已,陸知州若是喜歡,拍出二十兩金子來,我讓與大官人便是。”


    亥言心裏道,我就不信你從兩匹馬上就能看出什麽究竟來!


    “看來小師父還是不願相信老夫,也難怪。你我萍水相逢,初次見麵,話隻說三分也是人之常情。”陸雲中又詭異地笑了笑,“若是兩匹汗血寶馬說明不了什麽,那諸位之中,有三位皆身懷絕世武功,這總該不是尋常百姓了吧。”


    此言一出,武鬆等人皆臉色一變,尤其是武鬆。他心裏暗暗吃驚。以他的聽息辨人之能,早就知道,這知州父子皆非習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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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這陸知州就憑這一麵,不僅看出我等會武功,還能看出武功的高低,此等能耐,就算武鬆自己也沒有啊!


    見眾人麵露驚色,陸雲中似乎還意猶未盡,他又用手指了指武鬆道:“尤其是這位好漢,武功之高,實乃老夫平生未遇。”


    此時,柳如煙的手已經搭在了劍鞘的崩簧之上,眼露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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