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我也不是佛陀,也有我放不下的欲念。我雖悲憫眾生,但也無法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讓萬物眾生在我心裏完全平等。


    神龍寺對於我來說有著太多溫情的回憶,我想讓它好好的,如果可能,我甚至希望它能夠永存於世,就象沒有哪個帝王不希望他的王朝能夠千秋萬代一樣。


    ----這就是我的欲念。我想,我永遠都無法做到視它的前途命運如草芥,因為神龍寺對我來說,真的太重要了。


    “方丈,方丈!”


    旁邊的沙彌輕輕的一聲呼喚讓我回到了現實,我緩緩眨了下眼,把之前原本打算說的話咽了回去,臨時找了個話題,詢問了一下昨日猜謎燈會的情況。


    僧人們立馬都很興奮,紛紛說了一些昨晚的趣事,尤其是我那送福環節長了神龍寺的聲威,讓每個僧人臉上都有了光,覺得特有麵子,氣氛霎時活躍起來,顯得非常熱烈。


    突然,昨兒聽了我吩咐的僧人冷不丁稟報道:“方丈,昨晚那幾人真如您所料,您前腳走,他們後腳就追著您也要往後院去,被我帶人攔下了,讓他們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後來呢?”我不動聲色地問。


    “後來他們就說自己是外鄉人,人生地不熟的,天又晚了,走到山下怕是天都該亮了,非要投宿不可。出家人,慈悲為懷,他們說的又在情在理,我們也不好再做推辭,就留他們在客堂住下了。”


    “現在人呢?”


    “不清楚,早齋時沒見到他們,可能是昨晚太累,睡得太沉了,大概還沒起呢吧?”知客(客堂的負責人)在下麵答道。


    我點點頭,知道不會再有什麽有用的信息了,便用手指輕敲了幾下手邊的幾案,下麵的人全部禁聲,嚴肅起來,聽我訓話。


    我抬眸凝神眾人,緩緩道:“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典座,讓齋堂每餐多備些水果菜肴,給大家補補身體吧。”


    “是。”典座恭敬領命。


    “監院,回頭去衣缽那裏支取些銀子,給大家每人從裏到外再置辦套新的。新年了,大家也喜慶喜慶。”


    “是。”監院愉快地應道。


    趁著大夥兒高興,我開口道:“我今天非常高興,不隻是因為過年,還因為我見到了一位故人,普賢大師。”我站起身,向人群後走去。


    僧人們都愣住了,互相用眼神詢問彼此,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不過,尋著我的視線看過去,眾人很快都將目光聚集在了普賢身上。


    此時的普賢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


    我微笑著走到他麵前,無視他的錯愕,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拉起他的手,挽著他的胳膊就走。


    在與普賢的手相觸的瞬間,他腦中存儲的各種畫麵便走馬燈似的在我腦中過了一遍。我經曆了他的一切,體會了他的情感,他的思想,也明白了他的苦衷和隱忍,也知道了他在怕著什麽,躲避著什麽。


    還好,在我看來,他的本質還是寬厚善良的,可以信任,值得我保護。


    我一路無語,麵帶微笑,挽著普賢一路走到大堂的正位,轉過身來麵向眾僧,朗聲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普賢大師。我自幼是個孤兒,當年被人遺棄在山門外,若不是被大師發現,救了我一條性命,也不會有我的今天。”


    我看了一眼普賢,他正神情複雜地看著我,眼中隱隱閃爍著一絲憂慮。


    我偷偷緊了緊握著他胳膊的手,用堅定的眼神和無憂的微笑來無聲地安慰他。


    我保持著著微笑麵向眾僧道:“普賢大師為人謙和,修為深厚,是我敬重的人,也是我學習的榜樣。有幸的是,今後,大師就要在我們神龍寺掛單修行了。日後,大家當見他如見我,我不在的時候,寺裏的大小事務就由大師代為管理。”


    “這……”普賢大驚,胳膊一掙剛要拒絕,便被我手上一緊,無聲地給製止了。


    我依然麵容溫和,也不去看他,隻是微笑地麵對眾僧,看著大家的反應,不過手下卻是緊了又緊。


    普賢詫異地看看我緊握著他胳膊的手,又看看我,終是未發一言。我知道他這是接受了,鬆了一口氣,這才放了手。


    我見眾人皆是瞠目結舌,沒反應過來的樣了,便微笑著,但卻語氣頗威地問道:“大家都沒意見吧?”


    眾僧人皆如夢初醒,忙著雙手合十於胸前,躬身施禮道:“謹遵法旨。”


    我又吩咐衣缽道:“今後,在我身旁再設一位給普賢大師坐。”


    衣缽規規矩矩地應了,我又特別過問了普賢的生活起居方麵的事,給他單獨安排了住處,這才將眾人遣散。


    看著人都走了,普賢急道:“方丈啊,您怎麽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下呢?”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便微笑道:“我隻是想給您一個安穩的不必流離失所的晚年而已。”


    普賢愁眉緊鎖,“我知道您的好意,可是我無德無能的,怎麽能擔此重任呢?您讓我去掃地、去幫廚,做什麽都行,我保證絕無二話。”


    我微微側過頭,uu看書 .uukanshu 看著他在我麵前搓手頓足的樣子,一言不發,內心無限感慨。


    難怪陳勝曾言“王候將相寧有種乎?”人啊,無論你曾位尊幾何,若是先天膽氣不足,一旦落魄,與常人又有何異呢!


    很快,普賢便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不妥,在我的直視下慢慢安靜下來,不吭聲了。


    我嘴角掛笑,一拉他的袖子,道:“跟我來。”


    他立馬受了驚似的慌張道:“去哪?”


    我沒有回答,隻是拉著他往藏經閣去,那裏僻靜,外人不得入內,說話、****都方便。


    把他讓入藏經閣,隨手將門關上,靠著門,靜靜地看著這個眼前人。


    普賢非常吃驚我會帶他到這兒來,但又抑製不住好奇,站在那裏,一雙眼睛控製不住的左顧右盼,嘴裏還念叨著:“哎呀,這是寺裏的禁地啊,我又不是方丈,您怎麽好隨隨便便讓我進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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