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東西剛想也睡一會兒,外麵忽然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我的耳朵一下就豎了起來。要知道,平日裏這個時候可是沒人會到這裏來的。


    藏經閣是寺裏的禁地,這是我立下的規矩,未經允許是不許旁人靠近的,除非有緊急情況,難道又出了什麽狀況不成?


    我閉目凝神,原來是張靈兒那孩子手裏拿了個白麵饃饃朝這裏走來。


    我很詫異,因為寺裏僧人吃飯隻能在齋堂吃,把飯吃幹淨了才能走的,怎麽會讓他把食物帶出來呢?


    這孩子一定是見我沒去吃飯惦記著,偷著把饃帶出來的。


    我歎了口氣,出了卷軸,把門打開,出去,回手將門關在身後。


    靈兒見了我,眼裏閃過喜色,舉著手裏的饃說:“方丈,您沒去吃飯是不是累了?您看我給您帶白麵饃饃來了,您吃。”


    我故意沉了臉,冷聲道:“你私藏食物?”


    張靈兒見我麵色不善,臉上的笑意褪去,怯生生地小聲說:“這是我的那份,我怕您餓著,就沒舍得吃。”


    果然如此。


    我想了想,接過饃,將其掰成兩半,把大的一半給他,自己則在小的一半上咬了一口,道:“謝謝你,不過下不為例。”


    小孩子一下就又歡了起來。


    我示意他把饃吃了,他大口小口地眨眼之間就把饃吞進了肚。


    看樣子,有點噎,而且小肚肚也沒鼓起來,應該還沒吃夠。


    我便把門鎖了,拉著他的手,領著他往齋堂走。一邊撫著他的頭,一邊耐心教導他:“靈兒,你要知道,既然進了寺裏,就要守寺裏的規矩,不論什麽原因,明白嗎?”


    他聽了,信心滿滿地點了點頭,“您放心吧,我會的,不會給您丟臉。”


    我笑笑,解釋給他聽,“在齋堂裏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會讓你餓著。但要記住了,分給你的食物是讓你吃的,不是你的私有財產,你是不能把吃的東西私自拿出來另做安排的,懂嗎?”


    “哦,”張靈兒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悟,“可是,方丈,您沒吃飯不餓嗎?”


    我搪塞道:“我早上吃多了,現在還飽著呢。”


    張靈兒就低了頭,有點焉。


    我見氣氛有些沉悶了,便拍拍他的頭,寬慰道:“放心吧,在這寺裏,我是方丈,哪會有我餓著的時候?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惦記著我。”


    張靈兒聽了,立刻就歡快了起來,脆聲道:“不客氣,方丈。您對我這麽好,我惦記您是應該的,您不生我氣就好。”


    說話間,來到了齋堂,隻見幾個僧人正在收拾桌子,打掃衛生。


    他們見我進來了,都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規規矩矩地站好,向我施禮。


    我吩咐其中一個,“去給這孩子做碗湯,再拿個饃來。這孩子新來的,不懂規矩,沒吃飽也不敢吱一聲。”


    僧人應了下去準備,我則領著張靈兒找了張凳子坐下。


    不成想這孩子卻低著頭,似有狀況。我瞧著情形不對,便抬了他的下巴去看。原來這小子不知什麽時候眼裏已經噙滿了淚,一眨眼,豆大的淚珠就滾了下來。


    我雙手捧著他的小臉,用拇指替他撫去淚痕,柔聲道:“怎麽了這是?怎麽還激動上了?”


    張靈兒嗚咽了半天,道:“方丈,您對我太好了,我這輩子就是給您當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我笑了,“我不要你當什麽牛做什麽馬,你隻要能做好你自己就成。”


    “方丈,我說的都是心裏話,以後,我就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了,我......”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這孩子可真是什麽混話都敢說。


    我注視著他的雙眼,認真道:“活好自己,懂嗎?我帶你上山,是為了讓你活得象個人,有尊嚴的人,並不是貪圖你的什麽回報。懂嗎?”


    張靈兒瞪著一雙大眼對視著我,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我把手鬆開,這時,有僧人送上湯和饃,還附帶了一小碟泡菜。


    我用眼神示意他吃飯。那孩子拿起饃,又抬頭看著我,問道:“您真的不吃?”


    我搖搖頭,他便呼嚕嚕地喝著湯,大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這孩子真是餓壞了,巴成早上就沒吃飯吧?


    我摸摸他的頭,疼愛道:“慢點吃,不夠再要。”


    他點著頭,口中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站起身,捏了捏他的小臉,說:“我先回去了,你吃完了,就回寢堂好好睡一覺,養好精神,明天好給你剃度。”


    他要站起身送我,被我按住,想到他私闖藏經閣的事,我便囑咐道:“藏經閣是方丈呆的地方,u看書.uukanhu 未經允許擅自去那裏是要受罰的。不過,不知者不怪,今天就不罰你了。但你要記住,今天的事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否則,讓負責紀律的僧值知道了,我也不好包庇你,知道了嗎?”


    張靈兒看著我,有些茫然地點點頭,“知道了。”


    我撫了兩下他的頭,拍了下他瘦小的肩膀,轉身向門外走去。


    這腳剛要跨出門檻,身後的張靈兒突然叫住了我,“方丈,那我要是想您了怎麽辦?”


    我身形一頓,內心波濤洶湧起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類似於父親對孩子的那種責任感讓我心潮澎湃。


    不想讓他看出我的異樣。


    我未回頭,極力掩飾著情緒,答道:“我們會經常見麵的。”便急急地走了。


    回到藏經閣,我在桌邊呆呆地坐了很久,心情才稍為平複。


    深吸了幾口氣,才凝神進了卷軸。燭龍一見我來了,就滿臉焦慮的迎上前來,不安地看著我。


    我知道它一定是在裏麵看到外麵的我情緒不佳,在發呆,以為出了什麽事,可又出不去,隻能看著幹著急。


    我摸摸它的大鼻梁,“沒事,放心吧,就是遇到一個孩子,想起了自己過去的許多事,有些感慨,沒事的。”


    我打了個哈欠,“我累了,想要休息,燭龍,你隨意啊。”


    我說罷倒頭便睡,一張鋪著柔軟鋪蓋的大床瞬間置於身下,和小時候家裏的那張雕花大床一個樣。


    我喃喃道:“三張床,都快跟寢堂沒區別了。”


    說罷便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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