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也許連續下了一整夜。


    回到安全又溫暖的地下營地後,準備充分的文明蟻族聯軍可以好好休整一番。


    朱爵叮囑那些在出入口警戒的哨兵,一旦雨停後敵軍有連夜摸黑來攻擊的情況,就要立刻向他報告。最終朱爵沒有得到報告,也許雨一直沒停,也許短暫停歇後敵軍沒趁機來進攻。


    在深達數米的地下身處,朱爵單獨居住的臨時寢宮巢室內,即便是感官敏銳的朱爵,把觸角貼在泥土牆壁上,也不可能感覺到雨滴墜落在地麵產生的振動。這樣的振動太過輕微,又經過厚厚地層的過濾,迅速被消弭殆盡。


    總之,敵軍沒有發起攻擊就是好事,朱爵也可以好好休息一番,放鬆繃緊了一整天的大腦。


    ————


    而在[六三城]以北偏東方向大約3天距離處,相比於文明蟻族聯軍那舒適的營地條件,這裏的景象堪稱混亂與不適。


    這是一處原屬切葉蟻一族的樹巢領地,但現在,隨著原住民被驅逐和殺戮,破破爛爛的樹巢已然被放棄。


    不過在樹巢下方,這株槐樹的樹根附近,有新挖掘的洞口和堆成錐狀的土坡,這是一座新建成的巢穴,有著典型的鋪道蟻風格。


    這座新建的巢穴,或者說是後勤基地,此時在淒淒秋雨中安靜得仿佛死巢。


    鋪道蟻帝國軍作為久經沙場的好戰國度,深刻知道在靠近前線的地方設置糧台的重要性,這座新巢穴因為位置與距離上的合理性,成為了最靠近前線也是最大的一座糧台。


    要在平時,這座巢穴不可能這麽安靜。


    就在兩三天前,這座匆匆修建好的糧台巢穴裏,一下子湧進了超過設計容量兩三倍的螞蟻——大多是附近的運輸隊趕來避雨,還有大量的糧食物資———巢穴裏已經擁擠不堪!


    此時如果不深入巢穴內部,卻絲毫察覺不出這裏竟蟄伏了如此多的螞蟻,靜靜等待這場雨的結束。


    管理這座糧台的是一名伯爵。


    在鋪道蟻帝國軍中,矛盾之處在於,他們既知曉後勤的重要,又輕視後勤這一非直接作戰的環節。在舊鋪道蟻帝國軍中,由公爵統帥的大軍中,負責後勤的貴族軍官一般隻有子爵或男爵的頭銜。就算到了貴族頭銜泛濫的今天,後勤指揮官最高也就是由伯爵來充任。


    此時,這名伯爵和上百名鋪道蟻戰士擁擠在一間不大的巢室內,其他所有的巢室也都是這麽擁擠,擠滿了螞蟻和物資,甚至飄散有新鮮的糞便與尿液的氣息——這是憋不住的螞蟻排出的,此時就連想要把排泄物清出巢穴都做不到。


    和護衛們擠成一團,不是伯爵的本意,與那些蠢笨的喜歡抱團的職蟻不一樣的是,作為貴族的鋪道蟻雄蟻,其智慧更高,也更需要私蟻空間。


    而在戰場上,休息時的空間是很稀缺的資源,也就隻有到了侯爵這一層次,才能夠獲得一定的獨立空間。在這座狹窄的糧台巢穴裏,一名伯爵還是不要奢望了。


    而且,現在秋雨淒淒,地表的溫度已經驟降到十來度,地下也在降溫,獨自居住可不一定舒適。被上百隻螞蟻圍在中間,伯爵至少不用擔心寒冷——他如是的自我安慰。


    這名伯爵其實原先曾經最高獲得過侯爵的頭銜,但在一場由他指揮的與毀滅者的遊擊部隊的戰役中,他沒能完成戰役目標,麾下數萬軍隊幾乎全軍覆沒,這是他軍事生涯上一次重大的挫折與屈辱。


    這場失利本不會讓他被剝奪了一級頭銜,隻是原本應該可以安全撤離的中高級軍官們,在護衛隊掩護下撤退時,運氣實在不好,撞上了一隊不知何時迂回的毀滅者,折損了多位伯爵和子爵。


    鋪道蟻貴族們可以容忍幾萬幾十萬普通將士的戰損,但對中高級貴族的無辜死亡難以容忍,這些中高級貴族在戰事不利時往往是重點保全的,死亡率遠低於普通戰士。


    凡事有利有弊,鋪道蟻帝國軍的做法保全了很多優秀的指揮官。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導致了鋪道蟻帝國內部如今爵位泛濫,將兵比例極為懸殊。


    於是這名倒黴的鋪道蟻雄蟻因為折損太多貴族,隻得接受懲罰,由侯爵降級為伯爵,並且被發配去管理糧台。


    伯爵還是盡忠職守的,和朱爵一樣,他也在密切關注雨水的變化。


    秋雨不同於夏季的雷雨,是冷鋒與暖濕氣團交匯的結果,不會產生氣壓上的驟變。螞蟻觸角對於氣壓變化比較敏感,但無法預測冷鋒的走勢,隻能不斷派出螞蟻偵查外界的情況。


    這是一項不容易的工作,糧台巢穴上部冰冷的和地表無異,腳下總是濕乎乎的布滿寒涼的淤泥,會快速的吸走螞蟻身體裏的熱量。


    來到巢穴外的幾批螞蟻看不到雨水停歇的跡象,還白白丟下了幾具因受凍僵硬而最終死於體溫流失的屍體。


    伯爵依然堅持大約二三十分鍾派出一小股部隊去探查天氣,職蟻的死亡數據他完全不在乎,分配到後勤運輸隊的本就是老弱職蟻,就算死光了也不影響一線部隊的戰鬥力。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也就是9月16日的早晨,大約7點來鍾的時候,天空中有了光,即便還是昏沉沉的,也昭示了烏雲背後的太陽已經升起。


    雨水在日出之後停下,地麵依然濕漉漉的,烏雲也沒有散去,淒淒雨水隨時可能再次落下,不過終於是有了一段可以外出活動的時間。


    伯爵已經不顧壞天氣的威脅,督促著在糧台巢穴內避雨的運輸隊立刻出發,將裝滿食物的草絲運到前線去,為缺吃少喝的主力部隊進行補給。


    這次補給本來昨天黃昏就該就位,但雨水打亂了補給計劃,前線的戰士們已然忍饑挨餓了一整夜。如果在雨停後不能第一時間把糧秣運送上去,伯爵知道會有什麽懲罰等著自己!


    這一次,可不止是剝奪一級貴族頭銜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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