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戚夫人專程為鄭曉五和劉猛沏了一壺好茶招待,可麵對著芬芳四溢的熱茶,鄭曉五和劉猛卻是始終一籌莫展,無形的壓力令他們二人此刻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致。鄭秦依舊是那副略顯慵懶的模樣,一邊自顧自地品著茶一邊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坐在對麵的鄭曉五和劉猛。童玄武畢恭畢敬地站在鄭秦身旁滿臉尷尬,剛剛鄭曉五提出要見鄭秦的要求童玄武本要拒絕,但卻不成想鄭曉五竟是突然對童玄武出手,童玄武不敵十個回合不到就險些被鄭曉五一刀斬了,好在戚夫人帶著鄭秦的命令及時趕到,這才化解了童玄武的尷尬。一見到鄭秦童玄武無地自容地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但鄭秦卻好像並沒有責備他的意思,隻是不瘟不火地示意鄭曉五和劉猛落座,待戚夫人為他們三人斟茶之後,幾個人便誰也不再開口,就這樣各懷心思地彼此對視著一直到現在。


    鄭秦手中把玩著茶杯,淡淡地問道:“剛剛童玄武沒有把話和你說清楚?”鄭曉五搖頭道:“他說的很清楚,我們也知道督主確有難處……”


    “沒什麽難處。”鄭秦淡笑道,“我與陸一凡本就隻有一麵之緣罷了,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所以今日就算沒有皇命約束,本督主也沒興趣插手你們的事。”鄭秦說話倒是比童玄武還要不客氣,剛剛童玄武好歹以皇命為借口開脫,而現在見到鄭秦之後他反倒是拒絕的更加直白。劉猛聞言不禁心中著急,趕忙說道:“鄭督主若肯出手相助幫魂宗度過難關,我劉猛願意為你當牛做馬萬死不辭。”


    看著劉猛那誠懇而急切的模樣,站在鄭秦身邊的戚夫人不禁麵露一絲同情之色,戚夫人本性極為善良,當初對初次見麵的韓靈兒也曾示以極大的慷慨。但戚夫人雖然心存仁慈但卻從來不會強行忤逆鄭秦的決定,夫妻二人多少年來一直相敬如賓,彼此之間的一個眼神便足以交匯千言萬語,二人之間的默契遠非常人所能想象。戚夫人想要做的事如果鄭秦能做到那他一定不會拒絕,反之如果鄭秦不會答應的事戚夫人也一概不會多勸半句。對於劉猛的懇求,鄭秦並沒有直接作答,而是微微側過身去伸手輕輕握住戚夫人的玉手,手指輕輕按揉著戚夫人那柔若無骨的手心,抬眼對戚夫人笑道:“夫人,看來是有人太高估你夫君的本事了。”戚夫人回以微笑,柔聲道:“他們也是有病亂投醫,倒也是難為了他們對陸宗主的一片忠心。”


    鄭秦點了點頭,道:“忠心無過,但卻也要量力而為。”說罷鄭秦便將目光重新落回到鄭曉五身上,正色道:“既然童玄武已經把話都和你們說清楚了,那你為何還要執意見我?不要讓我看你鄭曉五的麵子,雖然你我是親戚,但是在我這兒你的麵子一文不值。”


    鄭曉五聞言不禁一陣苦笑,似是自言自語地緩緩說道:“去年十二月初一是魂宗的滅頂之災,曾經許多朝夕相處的兄弟朋友都在那一天永遠地留在了萬裏冰原中,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在我眼前死去,我親眼看著他們被千刀萬剮,親眼看著他們被強橫的魂力震的粉身碎骨,親眼看著他們的腦袋被人砍飛上天……他們每一個人在臨死的那一刻都沒有表露出半點畏懼和退縮,他們為了保護宗主而不惜灰飛煙滅……從那天以後我的耳邊總是在不斷地回響著楚鼎、羅秀、黎暮、百裏風……這些人臨死前的悲呼,無論對手多強大多不可撼動,他們都沒有退縮過半步,魂宗弟子用自己的鮮血和性命彰顯了對宗主的忠心……那一戰我身中二十七刀,還斷送了一條胳膊。劉猛身上烙下了上百道傷疤,全身的骨頭斷了十三根,即便這樣我們還依舊拚命活了下來,活下來的並不是為了繼續活著,而是為了給死去的人報仇……我以前是攔路搶劫的山匪,是五馬幫的幫主,我知道什麽叫成王敗寇,也知道什麽叫功敗垂成,我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活下去,但是我的心卻始終得不到安寧,因為那一天所發生的每一幕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鄭曉五的這番話並不是在尋求施舍,也不是在故意渲染自己有多可悲,而是發自肺腑的一番自言自語,句句都是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感受。說實話當他聽到童玄武的話後,鄭曉五就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向鄭秦開口了,即使現在鄭秦答應可以幫他,他也不知道該讓鄭秦從何幫起?鄭曉五,一個久經滄桑的粗獷漢子,一個雙手沾滿了鮮血的殺人狂魔,今天竟是像個窮酸書生一樣竟然開始顧影自憐起來。此情此景,不禁聽的劉猛眼睛通紅,同樣令鄭秦慵懶的目光發生了一絲極為微妙的改變。戚夫人見到鄭曉五如此悲切,不禁安慰道:“天底下每一天都有人在遭受極為悲慘的噩運,你也不必太過悲傷。”


    鄭秦靜靜地注視了片刻,方才開口道:“你可知道你們的對手究竟是誰?我怎麽感覺魂宗這一次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風成凰到底是不是你們殺的?”


    劉猛急忙回答道:“當然不是,這一切都是蘇邪的陰謀,是他在幕後操控著一切。”


    “如果真有這麽一個厲害的角色是你的對手,那我也隻能說你們的命運似乎太差了。”鄭秦淡淡地說道,“我也不相信魂宗這次的遭遇是偶然,如果沒有一個統籌大局的人在幕後設計好一切,那你們又豈會被打壓的如此毫無喘息之機?陸一凡可是和這個蘇邪有什麽過節?”鄭秦對陸一凡和蘇邪的關係並不知情,畢竟直到今天知道神族真相的人還是少之又少,也僅限於五域之中真正的宗門強者之間罷了。


    “天大的過節。”鄭曉五幽幽地說道,“蘇邪誓要至宗主於死地,非但如此,而且他還想讓宗主一敗塗地,取代並超越巔峰之時的宗主所坐擁的一切。”


    “這就難怪了。”鄭秦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如今看來似乎結果也已經顯而易見了,陸一凡輸的一無所有,那個叫蘇邪的贏的盆滿缽滿。蘇邪在對付陸一凡的時候,陸一凡已是財雄勢大,身邊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即便這樣蘇邪依舊打垮了陸一凡,的確是令人敬佩。”


    “敬佩?”劉猛滿心不服地冷哼道,“蘇邪不過是個挑撥離間的小人而已,若不是他借助風成凰和蔣天寶的手,他豈有資格挑戰宗主?”


    “借力打力,看來此人不禁有膽,而且還有謀。”鄭秦再度開口道。


    “五爺,咱們走吧!”劉猛實在見不得鄭秦這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樣子,猛地站起身來不悅地說道,“我看鄭督主對蘇邪倒是佩服的很,咱們來這兒是找幫手的不是來聽他誇讚蘇邪那個狗東西的。”


    “蘇邪之誌絕非是一個小小的魂宗,而是誌在五域。”鄭曉五眼珠一轉,快速說道,“我想到一個可以對付他的辦法,那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如何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鄭秦饒有興致地問道。鄭曉五見狀頓時心中燃起一抹希望,沉吟片刻方才開口道:“現在五域之所以對宗主和魂宗同仇敵愾說到底都是因為蘇邪挑唆所致。而現在無論是獸域、聖域、靈域還是仙、魔兩域,都沒有察覺到蘇邪的威脅,我們不妨試想一下如今蘇邪借著打壓魂宗的勢頭一連縱橫了五大領域。好比如今的聖域教主東方宿,名義上他是東山再起重歸巔峰,可實際上他卻已經徹底淪落成了蘇邪的一條狗,還有聖域當朝重臣韓城和蘇士元,他們二人手中的權力如今基本上可以抵上聖域領皇,可他們兩個其實也是蘇邪的人。換言之,今日的聖域文治武功看上去是掌握在領皇和東方宿手裏,但實際上在聖域之中最有權勢的人早已經變成了蘇邪。非但聖域,獸域怕是也大抵如此,莫要忘了獸域教主風成凰死後,他的遺孀玉鳳在青紅商會的大力支持下,在羅刹門中便握有足以左右獸域大局的權力,相信用不了多久獸域新推舉出來的教主十之**也是蘇邪所選中的人。再說靈域教主,如今是三聖山的蕭鴻飛,而三聖山的背後實則是仙域的東華宮在暗中支持,而事實是東華宮的四大仙尊如今都在蘇邪身邊幫他做事,這也不難看出蘇邪在仙域東華宮的影響力……”


    “你的意思是說蘇邪想一統五域,做千萬年來第一個五域之主?”鄭秦眯著眼睛若有所思地反問道。


    “正是!”鄭曉五點頭道,“其實蘇邪本身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所聯合起來的五域各方的力量。如今五域各方都還被蘇邪蒙在鼓裏,一旦有朝一日他們發現了蘇邪的野心,勢必不會再甘心屈居人下,到時候蘇邪所聯合的力量分崩離析,那蘇邪也就會徹底變成孤家寡人一個。到那個時候,我們再對付他就不會是蜉蝣撼大樹,而是針尖對麥芒。”


    “想要對付你們的對手反敗為勝,首先就是要把他拉到和你們同等的地位上。”鄭秦點頭道,“這和蘇邪對付你們的方式很像,這次冰原交界之事他也是借助和你們勢均力敵的風成凰和羅刹門才能一舉打垮陸一凡和魂宗的。”


    “不錯!所以我剛剛才說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鄭曉五鄭重地點了點頭,“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對付蘇邪,而是逐步瓦解他身邊的各方勢力。鄭督主,你覺得我的方法是否可行?”


    鄭曉五的一番慷慨陳詞劉猛並不是聽的太懂,但他卻能從鄭曉五那愈發熱切的眼神中感受到一抹莫名的興奮,當下也將期待的目光死死地投在了鄭秦的身上,似乎是在和鄭曉五一起等著鄭秦的肯定。反觀鄭秦則是在沉思了片刻之後,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認為你所想的辦法非但不可行,而且還是幼稚之極。”


    “為何?”被鄭秦潑了一盆涼水,鄭曉五的臉色也變的有些尷尬起來。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你所說的話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鄭秦不緊不慢地回答道,“蘇邪從來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過自己想做什麽,也從未承認過自己想做五域之主。如今聖域教主是東方宿,靈域教主是蕭鴻飛,獸域教主是未來的獸域之人,仙域教主依舊是尹千秋,他們幾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非但在各自領域擁有眾多擁躉,而且在五域之中也是大名鼎鼎,因此他們站在今日這個位置上外人一點異議都不會有,更不會想到他們會是什麽人的走狗。再說說你剛剛口口聲聲所說的蘇邪,我相信五域之中絕大多數的人都未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就算是我在此事發生之前也完全不知道五域之中還有這麽一位厲害的角色。據我所知,目前蘇邪公開的身份隻有一個,那就是聖域尚文侯的義子,這種二世子的身份在金陵城、在任何一個領域的皇城都是一抓一大把,比起曾經的陸一凡、藍辰和我靈域的沐丹公主還遠有不如。現在你一個敗軍之將跳出來說一個無名小卒想做五域之主,說一個金陵城的二世子有稱霸五域的野心,說一個連名字都沒幾個人聽過的蘇邪要取代曾經不可一世的魂宗宗主陸一凡所擁有的一切,誰會相信?莫說是別人,就算是今天的我也對你所說的話心存懷疑。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隻能說這個蘇邪的確太厲害了,他懂得鋒芒不外露,懂得做真正的幕後之主,懂得不貪圖那些光鮮的虛名,這一切都比之曾經的陸一凡不知道高明多少倍。一個如此厲害的人物,你覺得就憑你剛剛所提出的那些拙略的挑撥離間之計,能打垮他?你覺得你能想到他的弱點,蘇邪自己就想不到嗎?他所想到的遠遠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蘇邪就一定做足了防範的準備。我了解你鄭曉五是個不會撒謊的人,所以我才願意聽你說這麽多,可別人又有誰了解你?聖域領皇了解你?靈域領皇了解你?仙域教主了解你?不,現在所有人要對付陸一凡的人都以為是自己在執掌大局,所有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如意算盤,沒有人是傻子,更沒有人會逆勢而為。你看看祁家商會就知道,祁萬山為了順勢而為甚至廢除了祁玉樓的繼承人身份,甚至還臨陣倒戈懸賞三千萬金貝要買陸一凡的人頭。這就是前車之鑒,祁家商會這麽龐大的勢力都不敢逆勢而為,你以為就憑你三寸不爛之舌能讓五域執掌牛耳的人改變心意?現在五域的大勢就是誰不和陸一凡作對,就要遭到其他人的聯合圍剿,所以靈域領皇才不得不下嚴令禁止我們再和魂宗有一絲一毫的瓜葛。你明不明白?”


    “我……”


    “不如我再退一步。”鄭秦注視著一臉茫然的鄭曉五繼續說道,“就算你有本事說服別人相信你的話,相信蘇邪是狼子野心。可現在五域之中到處都是追殺你們的人,隻怕你一露麵還未曾有機會開口就已經死於非命了。你應該看清現在的局勢,如今不是你選擇是否找上門去找別人報仇,而是別人在滿天下的追殺你們,追殺所有和魂宗有瓜葛的人。”


    “那鄭督主的意思是什麽?”鄭曉五麵如死灰地問道。


    “回兩界林吧!”鄭秦淡淡地說道,“在那裏起碼你們還有機會活下去。”


    鄭秦的話令鄭曉五和劉猛二人的身子猛然一顫,鄭曉五神色複雜地望著鄭秦,許久之後方才緩緩開口道:“如果我不回去呢?”


    鄭秦看了一眼冥頑不靈的鄭曉五和劉猛不禁歎息一聲,繼而緩緩地站起身來牽著戚夫人邁步朝著堂外走去,uu看書 uukans 顯然他已經不知道再和鄭曉五說些什麽了。


    “鄭督主!”鄭曉五猛地站起身來,趕在鄭秦邁出堂門之前凝重喊道,“兩界林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魂宗的仇我也不可能不報。我鄭曉五這輩子無牽無掛,唯有你這個不知道算不算的上的同姓遠親,今日我來這裏自當是和你見最後一麵,道一聲別,今日之後你我或無再見之日,望你和夫人日後多多珍重。”鄭曉五此番話儼然是在說遺言的架勢。說罷,鄭曉五也不再猶豫,招呼劉猛一聲便搶先朝著堂外走去,最後他與劉猛二人竟是趕在鄭秦和戚夫人離開之前率先離開了內堂。


    “你們若執意送死本督主也攔不住,如今我隻能給你們一個建議!”鄭秦神色複雜地朝著漸行漸遠地鄭曉五和劉猛朗聲喝道,“若鬥蘇邪,必先找到活著的陸一凡,雖然陸一凡反敗為勝的機會同樣微乎其微但總好過你們群龍無首。否則隻憑你們這些人,我敢斷言一定是去多少死多少!”


    “受教了!”


    隨著鄭曉五的一聲大喝,他與劉猛二人也徹底消失在了鄭秦和戚夫人的視線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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